shirley楊將我拽在一旁說:「孫教授常年處於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他雖然沒瘋,但常會有些神經質的反應,你們別再刺激他了。」我說:「冤枉了,我哪有本事刺激他?他刺激我還差不多。你看他是不是腦子裏的保險絲燒斷了?淨說些不著四六的話來,棺材峽一帶的崇山峻嶺是什麽形勢咱們都親眼見識了,即便是天崩地裂,地仙村古墓也決不可能重見天日,碎石落下來將它埋也埋沒了,墓中的古屍又怎麽會自己爬出山去?」 shirley楊說:「要說地仙真有未卜先知的法子,我同樣不肯相信。但我看封師古確實精於推算,他對棺材山裏的地形地勢了如指掌,也許這山裏真會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我明白了shirley楊的言外之意,事物的發展變化必然存在一定客觀規律,這些規律大多是可以推算出來的,但冥冥中真正決定成敗的關鍵因素,卻從不由人計較,所以才說「人有千算,老天爺隻有一算」。而地仙封師古那套所謂的仙算,應該是介於天、人之間,他究竟能推算到什麽程度,我們眼下根本就沒辦法判斷,至少他算準了九死驚陵甲會穿山入地,從而使地仙村古墓中出現血霧,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所以很難斷言封師古的屍體最後是否會離開墓穴棺槨出山。 我對shirley楊說:「這座棺材山是屍脈凶穴,想必地仙墓裏的屍體都有屍毒,要是它真能出山,必定為禍不小。咱們隻好先下手為強,不論能不能找到古屍真丹,都得想辦法給它來個開棺毀屍,永絕後患。」 這時我們身上的射燈電池即將耗盡,燈光漸漸暗淡下來,雖然還有些備用電池,可還不知要在地底古墓中停留多久,不得不盡量節省使用。孫九爺說:「點蠟燭吧,手電、射燈最好留在必要之時再用。」 觀山太保精於煙幻、霧化之術,多是唐五代時流傳的邪術,可以通過焚燒蛇、鼬、貓、狐一類的屍體製造幻象。我看附近沒有屍燭迷香,就讓胖子取出半截蠟燭頭,這都是進山前在麽妹兒的雜貨店中購得,拿到桌上點了一支照明。 我借著燭光,仔細看《觀山掘藏錄》中關於地仙村和棺材山的記載,思量著要找條捷徑進入地仙藏屍的墓穴,其餘幾人也各自翻找樓中的諸般事物。我正看得出神,孫九爺突然叫聲糟糕,呼的一口吹熄了蠟燭,藏骨樓中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 古墓乃幽冥之地,蠟燭則是命脈的象徵,常言說不是厲鬼不吹燈,摸金校尉是最忌諱吹燈之事,蠟燭一滅,房間裏立刻變得伸手不見五指。胖子勃然大怒,一拍登山頭盔,他那盞關掉的戰術燈頓時亮了起來,隨即抬手揪住孫九爺喝道:「孫老九你活膩了,敢吹胖爺的燈?出門也不打聽打聽,上次吹滅胖爺蠟燭的粽子是什麽下場!」 第四十七章 忌火 孫九爺一臉神經質的表情說:「王胖子你才活膩了,地仙村裏不能點蠟燭!」 我攔住胖子,對孫九爺說:「先前不是你讓點蠟燭嗎?怎麽又突然變卦吹滅了命燈,你到底心在哪裏?意在何方?」孫九爺先是搖了搖頭,又馬上點了點頭,他說:「點蠟燭是我的主意,但我今天心裏太急,像是被豬油蒙了腦子,始終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從進了這座棺材山,我就感到周圍有些地方不對勁,實在是太不正常了,但我卻說不出究竟是什麽地方不對,直到剛才點了蠟燭,才猛然想了起來。」 shirle楊問道:「孫教授,您指的反常之處是……燈燭?」孫九爺點頭道:「沒錯,看來楊小姐你也留意到了,棺材山中地仙村的布置格局,處處都與清溪古鎮一致,每處房舍宅院和人間無異,但還有一個很隱秘的區別,這裏所有的宅院中,都沒有蠟燭和燈台、燈油,甚至廚灶中也沒有柴火。」 我沒能立刻領會孫九爺言下之意,奇道:「地仙村有陰陽兩層,陽宅裏沒有火燭燈盞,這說明什麽?難不成那夥觀山太保都是耗子成精變來的人——地底下越黑看的越清楚?」 孫九爺說:「雖然沒有燈燭,但在藏骨樓和各處宅院裏,都備有一種陽髓燈筒。陽髓是種可以發光的礦石,當年的人們應該是使用礦物光源來照明。聽祖上傳下來的說法,在青溪古鎮是從來沒有用陽髓取亮的習俗的,很可能地仙村裏有某種禁忌,在棺材山裏不能點蠟燭。」 shirley楊說:「封師古留下的幾幅圖畫中,有一幅稱作《秉燭夜行圖》,圖中所繪的情形是許多人點著燈燭進入古墓,如果棺材山裏有禁火忌燭之事,那些人為什麽要在墓穴裏點蠟燭?」 我聽到此處,心中一沉,隱隱覺得當年藏在地仙村裏的人們,所點燈炬皆為冥燭,那是一種殉葬者捧燭而死的舊俗,而他們正是全部去墓中殉葬的,進墓之後又是怎麽死的? 孫九爺讓我們將《秉燭夜行圖》取出來,他再次看了看,更是確信無疑:「你們看看,圖中畫得很清楚,進入墓穴的這些殉葬者,凡是走在地下石階的人,手中才有點燃的蠟燭和火把;而在高處的墓門前的人們,所持燈燭都是熄滅的。」 我問孫九爺:「就算是棺材山裏確實有不動火燭的風俗,卻不知點了蠟燭會出什麽事情。我看附近也沒有反常之處,咱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 孫九爺說:「我跟古物古籍打了一輩子交道,稀奇古怪的事沒少見過,搞階級鬥爭那會兒也經受過考驗,論膽量見識可都不比你們遜色,絕不是自己嚇唬自己。咱們剛才點了那支蠟燭。怕是要惹大麻煩了。」 我和胖子對此不以為然,對他說:「有什麽麻煩也都是你惹出來的,再說現在麵臨的麻煩還小嗎?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除死了無大事,咱們這夥是專做摸金倒鬥事業的,點根蠟燭算什麽大事?」 shirley楊說:「老胡,你別掉以輕心,先讓孫教授把話說完。如果點了蠟燭,棺材山裏究竟會發生什麽?」 孫九爺說:「地仙村的格局形如無火燈台,我稍微懂些上古的風水,這應該是個忌火的布局。」 我平生所學皆出自摸金校尉的十六字風水,是一門以古風水為筋骨,融合江西形勢宗秘術為血肉的青烏風水;而觀山太保的觀山之術,其根源則是出自棺材峽懸棺中的甲骨,是古風水術的一支,雖然與青烏風水出自一脈,卻也存在不少差別,所以我並不太懂忌火之說,隻是看《棺山相宅圖》中的地仙村輪廓,確實正如一盞無火銅燈。 隻聽孫九爺說:「風水上的事情隻是其一。其二,地仙村與明末青溪古鎮格局相似,封氏蒙受皇恩發跡是在明代初期,歷大明一朝兩百餘年,不斷擴建祖宅,所以說青溪古鎮的形勢根基,都是從那一時期所定,後世經歷清朝、民國,直到解放後,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我以前從沒有仔細想過青溪鎮為什麽要做成忌火滅燭的格局,或者說根本就沒想到那一層,要是往深處琢磨,這肯定是與永樂年間觀山封家設計毀掉發丘印、摸金符之事有關。」 古代軍事編製的稱謂與現代相似,現代軍隊的軍銜有將、校、尉、士,其中每一級又分少、中、上、大,例如少將、中將、上將。在古代,將屬於高級軍官,校尉則屬於中級軍官,曹操手下的盜墓部隊,為首的是發丘中郎將,又稱天官,其下有摸金校尉,並配一印符作為信物,所以才留下了發丘印,摸金符。漢末的亂世結束後,發丘與摸金之輩流入民間,不再做官盜的勾當,專一地倒鬥取財,以濟世間窮苦之人。 中國人自古就注重名分,所謂名不正,言不順,於是發丘,摸金這套官家的名號沿用了幾千年,那枚刻有「天官賜福,百無禁忌」八個字的發丘印,以及穿山摸金的古符,都是代代相傳的信物憑證,共有九符一印。 由於摸金校尉倒鬥之術出自《周易》,《周易》又為群經之祖,擅長以「望」字訣辨識天星地脈,是倒鬥行裏最重傳統的一支,故此民間歷來都有七十二行摸金為王之說。摸金校尉之魁首為發丘天官,但到了明朝永樂年間,皇室為求皇陵穩固,由觀山太保設計詭計,毀了發丘印和六枚摸金符。 也許是天道有容,不該摸金倒鬥的手藝從此斷絕,最後仍有三枚摸金符下落不明。有道是,一日縱敵,萬世之患,觀山封家擔心此事敗露出來,早晚會有摸金校尉捲土重來大肆報復,特別是封氏祖墳都埋在棺材峽,所以思量起來,時時都是寢食難安,但這件事最終並沒有走露風聲,後來也就逐漸放心了。 孫九爺說,現在想來,觀山太保最忌憚的始終是摸金校尉,地仙村的建築布局暗合九宮八門之理,其輪廓又有忌火之像,在觀山風水中,忌火之地不能點燭,點了蠟燭生門也要變作死門,這不正是專門對付摸金校尉的嗎? 我對孫九爺說:「我看您是有點過度敏感糙木皆兵了,摸金校尉與觀山封家過去有什麽恩怨,那都是歷史的塵埃了,沒必要再去掰扯舊帳,僅僅是我們和你之間的這筆帳就已經算不清了。現在咱們別想多餘的,還是先想法子把地仙封師古從棺材山理挖出來才是正事。」 孫九爺見我不信,隻好說:「但願是我多慮了。你們先看看地圖找出行動路線來,我再翻翻這本《觀山掘藏錄》,這裏麵的棺材山一篇中,詳細記載這地仙村裏的大小事情,說不定還能找到些什麽。」 我也正有此意,便接著去看封師古留下的圖畫典籍。深埋地底的棺材山是條屍脈,這種地脈隻在最古老的風水傳說中才會存在,而青烏風水對群龍無首的屍脈則是有名無解,很難說地仙借屍脫鍊形化之事是真是假。但是我和shirly楊商議地仙墓中的事情,都覺得封師古謀算深遠,他做出的事情鬼神難測,對於群仙出山之言我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決不能讓這墓中的古屍重見天日,否則肯定要出大亂子。 正說這話,就聽到在窗外的麽妹兒忽道:「院子裏好像有啥子東西在動」此時半空中血舞瀰漫,但山裏仍然是漆黑莫辨,遠處有什麽動靜隻能以耳音去聽。我走到窗格子側耳一聽,果然有些異動,聲音密集紛雜,隻不過並不是在院子裏,而是出自地仙村外的棺板峭壁附近,好似滾滾潮水,正向著藏骨樓這邊湧動而來。 其餘幾人也都覺得奇怪,棺材山裏沒半個活人,怎會突然出現這種動靜?聽上去數量不小,而且也不是九死驚陵甲那種銅蝕蠕動摩擦的聲音。雖然來源不明,卻肯定是來者不善,有些可怕的東西要湧進地仙村了。 孫九爺聽得清楚,忽然匆匆把書卷向前翻了兩頁,猛地從地上站起身來,失聲叫道:「咱們得趕快找地方躲起來,這聲音肯定是《觀山掘藏錄》中提到的棺材蟲!」 這座棺材山盡得造化之奇異,山裏這條盤古脈形如屍體,就像那些酷似臥佛的山丘一樣,但沒有腦袋平躺在棺材裏,無論怎麽看,就是個斷首的凶地,可實際上又是條凶中藏吉的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