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眾人指了指墓室中的石階,示意離開這座所謂的古墓博物館,改從上麵行動,shirley楊等當即點頭同意。由胖子在前打頭,揭開一層銅蓋,五個人一個接一個的鑽了出去。一看四周,正是置身於一間民宅之中,屋裏家私擺設一應俱全,件件考究精美,看那規模,雖不是什麽豪奢的貴族大宅,也能算是人間的富足之家,老百姓家裏不會是這樣的。 暗道的出口是在一架雕花水木牙床之下,四周漆黑寂靜,空無一人。我劃了根火柴,見火焰毫無異狀,便摘掉防毒麵具,鼻中所聞盡是陰冷之氣,屋內顯然是很久沒有活人走動了。 這次我學了個乖,不等後麵的人都從床下暗道鑽出來,就先推開房門,讓胖子拖過來一把椅子擋在門前,以免又被關在屋裏。 胖子臉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卻由於擔心破了相,情緒顯得有些焦躁。他莫名其妙地問我:「胡司令你看這張床可真夠講究,拆散了拖到潘家園可值銀子了,足能震喬二爺一道。你說這是不是地主婆子睡覺躺的?」我說:「家具不錯,但院落不大,可能是大戶人家的外宅,我看像是老地主頭子和他姨太太的床。」胖子憤憤不平地說:「這世界上未必真是男的多女的少,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打光棍的呢?歸根到底就是有錢的地主階級飽暖思yin欲,家家戶戶三妻四妾,所以落實到咱無產階級頭上,連一夫一妻都不夠分了,憑什麽呀?結果光棍們揭竿而起,把全國的地主都給鬥了。我看咱有必要將這優良傳統發揚廣大,跟觀山太保這夥孫子沒什麽好客氣的……」 我對觀山太保也沒什麽好印象,就告訴胖子說:「你也不用拐彎抹角找藉口了,大明觀山太保是朝廷的鷹犬,以前暗中坑過不少倒鬥的手藝人,單憑這一條咱也該把地仙村裏的明器倒淨盜空。可那些個陳年宿怨,都早已是歷史的塵埃了。咱這回還是得盡著正事來做,找到丹鼎天書也就罷了,如果落了空再算總帳不遲,臨走時放把火燒它一個片瓦不留。」 說話間,其餘三人也都陸續出了暗道,孫九爺似乎顯得格外疲憊,順勢坐在水木雕花牙床上歇息起來,但他坐下之後,便一動也不動了,就連臉上的防毒麵具都沒取掉。 我看他行止有異,便緊緊按住工兵鏟走到床前,伸出手給他摘掉了防毒麵具。眾人一見孫九爺藏在防毒麵具下的那張臉,無不吃驚,一齊向後退開。第四十三章 噩兆 孫九爺藏在防毒麵具下的那張臉,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麵部肌肉收縮發紫,一根根扭曲了的「青筋、血管」,全都在皮膚下凸顯出來,兩隻無神的眼睛中血絲密布,活像兩盞暗紅色的鬼火。 「屍變了!」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急忙撤步從他麵前退開,工兵鏟也已放在了手中,同時握住了腰間的攜行袋,準備拿出歸墟古鏡以防不測。 正當我要上前動手之時,卻發現孫九爺仍然坐在那張雕花水木牙床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具早已失去靈魂的屍殼一般,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活氣,而且並沒有詐屍起來撲人,隻是悄無聲息地坐在床頭。 眾人心中栗然,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誰也不知孫九爺究竟是怎麽了,先前他曾說自己已經死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跡象,也都說明他遭遇了某種意外,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世上又怎麽可能真有行屍走肉?肯定是另有隱情。但此時麵前的孫教授,分明就是一具行僵,活人的臉孔絕不可能如此猙獰恐怖。 在漆黑寂靜的屋子裏,我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心想如此僵持下去,終究不是局,不管孫九爺是人是鬼,都得瞧個分明才是,當下把歸墟銅鏡遞給身旁的shirley楊,讓她和麽妹兒在後照應。 我和胖子二人各抄工兵鏟,緩緩走近木床,正這時,忽聽孫九爺猛地咳嗽了一聲,隨即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臉上突出的血管以及充血的雙眼,竟自緩緩回復如常。他見我們拎著傢夥麵色不善,就開口問道:「怎麽?真想去了我?」 眾人麵麵相覷,全都作聲不得,我再次拿過歸墟古鏡,往孫九爺麵前晃了幾晃,也不知是青銅鏡麵磨損得太嚴重了,還是卦鏡不能鎮屍,反正孫九爺在鏡前毫無反應,鏡中也根本映不出他的身影。 最後還是shirley楊出言問道:「教授,你剛才是怎麽了?」孫教授道:「沒什麽,隻是在墓道裏接連受了些驚嚇,現下已經不打緊了。」 我忍不住說道:「九爺,剛才你坐在床上,臉色可不太好,我看你活像是古墓裏粽子詐了屍,難道你自己就沒發覺嗎?」 孫教授聞言怔了一怔,喃喃自語道:「發覺什麽?我的臉怎麽了?」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似乎對剛才的事情渾然不覺。他對我說,剛才我腦子裏麵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如果我真變成了行屍活僵,你們不用手軟。」 我點了點頭道:「有您這句話就成了。你現在沒事了吧?看來咱們之間還能夠暫時維持在人民內部矛盾的狀態。」 孫教授苦笑道:「如你所言,但盼著不會發展到敵我關係的那一步」,他頓了頓又說,「先前我以為得獨自一人進到棺材山裏,多虧有你們一同前來。恐怕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咱們得盡快去封家老宅找到地仙封師古。」 我估計所有謎團的最終答案,都藏在地仙村中的封家老宅裏,心中也有速戰速決之意,便不再同孫九爺繼續糾纏。正想招呼眾人動身,卻聽shirley楊問孫教授道:「您與地仙封師古畢竟同宗同族,當真要去刨自家祖墳嗎? 我中中一動:「shirley楊這句話問得好生貼切,正是我一直想問但始終沒問出來的一句話,不知孫九爺如何作答。」 隻聽孫教授長嘆一聲,說道:「想我觀山封家,世代受著皇封,當年何等的顯赫?要不是封師古一心求仙、違背祖訓,也不會把偌大個產業都埋在棺材山裏,到頭來使得封氏人丁凋零,何況他居心不正,蠱惑無數百姓為他殯葬。咱們中國人最看重什麽?最看重的就是祖宗,我一生沒有子女,眼看到我這代,觀山封家就要香火斷絕了,所以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在棺材山裏找到封師古,以便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shirley楊說:「整座棺材山裏死氣沉沉,不像有什麽活人居住,封師古恐怕早已在幾百年前就死了,空餘古塚荒村在此,如今連那些古人的形骸都未必再能找到了,當初的求仙得道之說又怎能當真?」 孫教授道:「我是無神論者,可世事不可以常理計之者,卻也是所在皆有。而且當年封師古曾留下話來,說是有朝一日還要入世度人。我雖然從沒見過此人,卻聽父兄長輩屢屢提及,多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舊話。都道封師古絕非尋常之輩,他做出來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我不把他的屍骸焚化為灰,就不敢相信他確實死了。」 我插口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就算封家祖輩親口傳下來的言語,年頭多了也難免走樣。至於相信什麽羽化飛升、度煉成仙之事,在原始社會和封建社會中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古代人前仆後繼地追求了幾千年,隻為了得一個海市蜃樓般的正果,其間確實做出了很多令現代人根本無法想像的舉動,倘若咱們不是親眼見到,絕難明白其中究竟。我看當年地仙封師古觸犯禁忌,暗中發掘了烏羊王古墓,那時他在墓中有什麽遭遇,咱們不得而知,但這件事肯定是他修造地仙村的最關鍵動機。深藏地底的這座棺材山,肯定掩埋著許多古老的秘密。另外我發覺此地處處透著邪氣,封家老宅中更不知會有什麽玄機。總之既然到了此地,怕也無用,幹脆放開手腳,進去搜他一個底朝天,才知那幾百年前的傳說究竟是怎麽一回子事。」 胖子說:「沒錯,不管封師古是死屍還是地仙、天仙,隻要他有金丹明器,就算是隻蛤蟆,胖爺我也得把它攥出尿來。」 孫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棺材山裏迷霧重重,隻有先找到封師古藏在什麽地方,才能再做計較,他對胖子的言行不以為然,覺得王胖子整個就是一認錢不認人的投機分子。地仙村裏的東西都姓封,除了老封家的人,誰也不準亂動。 我替胖子開脫道:「其實這個同誌的本質還是好的,雖然以前也曾一度鑽錢眼兒、摸錢邊,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迷失了鬥爭方向,可隨著在實踐中摸爬滾打了幾個來回,現在他已經不怎麽把發財太當回事了,隻不過仍是比較熱衷投身於摸金掏明器的過程。」 胖子說:「就是的,還是老胡了解我。錢是王八蛋啊,胖爺我是那種忘本的人嗎?咱一窮二白底根兒永遠也變不了。我爹當年參加紅軍之前窮得都漏腚了,不照樣北上打日本鬼子嗎?所以咱不怕窮,窮得光榮啊。倒是孫九爺這廝的人品比較可疑,所作所為哪點像是受過考驗的老知識分子?」 我說:「孫九爺究竟是量變還是質變,僅憑表麵現象還不好說,咱們要繼續觀察,不要輕易做出結論。」說罷看了看表,在地下陰宅裏耽擱的時間並不算久,無須再做休整,就讓大夥立刻動身前往封家老宅。 於是眾人各自抖擻精神,當即從房中出來,往四周一看,正是進入古鎮的街口處,不遠處便是那座炸毀了的炮神廟。地仙村裏一幢幢粉壁紅牆的建築,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個矗立凝固的白色鬼影。 沿著街道向深處走,隻見各家各戶都像是鬼宅一般寂靜得出奇,全無人間煙火氣象,如果說地麵上那座青溪古鎮,是一派被遺棄後的破敗荒蕪,這深藏在棺材山裏的地仙村,則完全給人一種「冥紙」的感覺,似乎全是用冥紙紮裱出來---專門燒給陰世死者用的一片冥宅。從內到外,一處處籠罩在詭異不祥的氣氛當中,可能是由於棺材山裏實在太黑了,眼中所見一切皆是恍惚不清,讓人感到極不真實。 每過一處房舍,我們都會向屋內窺探,卻沒在陽宅中見到一口棺槨,或是一具屍骸,各室器具完好無損,都落了厚厚一層灰,似乎在建成之後,從來就沒有活人進去住過。 眾人心頭疑惑更深,卻不得要領,隻好不再去一幢幢地查看民居,直奔位於地仙村中核心處的封家老宅而去。 走了許久,迎麵一堵高牆攔住去路,並未見到顯赫的朱漆門戶和古牌樓,但麵前這道院牆極廣極高,氣象非同小可,地仙村裏除了封家老宅,哪裏還有這等規模的宅院? 我們站在牆前微微一怔,心下便已恍然:「八成是到了封家後宅的外牆了。」胖子打算順著牆找後門進去,我拉住他說:「走什麽後門?那是不正之風。聽我祖父說過,古代大戶人家的大宅子裏,常在前後二門和角門之中設有夜龍,專來防禦高頭的響馬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