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封團長想要一棍子把孫學武打暈就逃,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又囑咐孫學武說,這巴山猿狖是咱爹在世時,於山中馴養之物,年久通靈,能解人意,隻是比我小了幾歲,它這些年來常常跟在我身邊,我此番去找地仙村古墓,無論是死是活,都會讓它回來給你捎個消息,我要是出了意外,你就是咱觀山封家唯一的傳人了,你在十二年後一定要再次設法進入棺材峽,看看那欺師滅祖的封師古究竟是否找到了屍仙。 孫學武知道生離死別在即,又是傷感又是擔憂,垂淚道:「大哥你戎馬半生,可謂見識多廣,祖上所傳的本事你也學的遠比我多,恨隻恨我這輩子為儒冠所誤,成了個沒用的書呆子,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恐怕我今生也是無望了。」 封團長嘆了口氣,拍著兄弟肩膀說:「此事千難萬險,確實為難你了。但你不去做,咱們觀山封家又哪裏還有其他的人?」他稍一沉吟,又道:「要是你今後覺得勢單力薄,可以想辦法去找摸金校尉相助,曾聽說在清末還有位張三爺專做摸金倒鬥的勾當,自大明永樂年間毀掉發丘摸金的印符信物以來,這世上應該還剩下三枚摸金符,想必那套搜山尋龍的摸金秘術至今仍有傳人。」 封團長囑咐兄弟,將來萬一實在沒辦法了,就找摸金校尉相助,常言道,七十二行,摸金為王,隻有「摸金秘術」才能破得了「地仙村古墓」。 孫學武聞言更覺為難:「小時候就聽咱爹說過,這世上真有本事的「倒鬥」高手,自古以來便有「發丘摸金,搬山,卸嶺」三支。常勝山裏的卸嶺群盜,早在解放前就煙消雲散;「搬山分甲」的那夥人似乎也沒傳人,全都銷聲匿跡多年了。 「摸金校尉」是倒鬥行裏的狀元,想必是極有本領的,但在明朝的時候,被朝廷毀了他們的「印符信物」,真要是追根溯源起來,這件事還得是咱「觀山封家」的責任,雖然隔了幾百年,但恐怕抵死也脫不開當初那場幹係。」 封團長說:「大明觀山太保的事跡十分隱密,外邊的人從不知曉,剩下來的「摸金校尉」們,應該不知道那些陳年舊事,摸金濟世之風古已有之,隻要找到他們說明緣由,多半能得到他們出手相助。」 孫學武仍覺力不從心,雖然傳說清末的時候還有一位「摸金校尉」,因為他一人掛三符,所以都稱那人為「張三鏈子」。可如今都什麽年月了?期間日月穿梭,改朝換代,天地間發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巨變,誰知摸金符還有沒有傳人? 退一萬步說,即便張三爺當年真把「摸金符」和「尋龍訣」傳了下來,那也不過是傳給兩三個人而已,「摸金校尉」的所作所為又格外隱蔽,這天底下人海茫茫,現在誰知道那些「摸金校尉」的萍蹤浪跡歸於何處?剩下我孤伶伶獨自一人,我上哪裏找他們去啊? 封團長眼看自己這兄弟太不爭氣,做事說話都是前怕狼後怕虎,知道他難以擔當重任,但也毫無辦法,當年顯赫一時的「觀山封家」自「地仙封師古」率眾入山之後,早已沒了昔日的氣象,雖然時至今日,科學昌明,但他對祖上遺訓中提及的所謂「屍仙」之事仍然深信不疑,認為「封師古」在山中修煉妖法,鬼知道他得了個什麽結果,萬一真的按他進墓前說的將來還要「入世度人」,必定又要害死許多無辜。 所以封團長是鐵了心了,老封家的事還得老封家自己的人去解決,另外自己再留在勞改農場裏,也無非就是一死,還不如逃回巫山,要死也是死到祖籍「棺材峽」才好,興許拚著一死闖進「地仙村古墓」,能把封家在明末清初時所造的那場「業障」了結了。 而且封團長知道,「棺材山」裏埋的「九死驚陵甲」十二年才開一次,掐指算來,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隻好硬起心腸,拿鎬把砸暈了孫學武,也就是為了不讓孫學武替他吃「掛落兒」,然後趁著夜色逃入深山,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孫學武在這件事上受了不小的刺激,遵照兄長的教誨,從此後更加沉默寡言,他唯恐言多語失,也極少和外人接觸,因為事情確實如封團長所言,在那個年代裏,要是被人倒出祖上是「地主、礦頭」和「盜墓賊、保皇黨」,那不死也得扒層皮。 再加上孫學武從事的工作性質,極其枯燥單調,逐漸就使他變成了一個孤僻的人,使周圍的人都很排斥他,隻有陳久仁陳教授還算是他的一個朋友,但即便是關係如同陳教授一般的「老朋友」,對他來說,也絕對不是可以掏心窩子的交情。 文革結束後,孫學武的問題雖然比較複雜,組織上尚未做出結論,但工作還是暫時恢復了,他一直沒再見過兄長和那頭猿狖,心中時常牽掛著此事,終於找了個機會獨自進了「棺材峽」,他一生從沒回過祖籍,但這裏的路線地形有家中代代所傳,他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當時的清溪古鎮已經被廢棄,他在空無一人的鎮上遇到了那頭「巴山猿穴」,被帶進「棺材峽」,見到了兄長封團長的遺體。 封團長臨死前給孫學武留了一篇遺書,其中詳細敘述了從「果園溝」潛逃後的經歷: 封團長逃回祖籍清溪古鎮的時候,正趕上修築清溪防空洞的工程接近尾聲,當時的施工人員已經把主隧道從古鎮地底貫穿到了「棺材峽」,並且從古礦道裏挖掘到一批「石人」,並將其中一部分運到了鎮中的施工指揮部。 當時施工人員並沒有「文物」的概念,隻是覺得山裏埋著如此獰猙醜陋的石像有些奇怪,打算把這情況報給上級,請示如何處置。 封團長窺得這一情況,心知大事不妙,趕緊帶著巴山猿狖在鎮子裏裝神弄鬼,擾亂了施工人員的注意力,恰好當時由於「清溪防空洞」的堅固程度不符合標準,上級臨時中斷了這一帶的人防工程,施工的人全部撤走,隻留下一座空蕩蕩的古鎮,再也無人去理會「棺材峽」附近的古物,這才讓他鬆了口氣。 封團長半輩子都在刀槍叢裏闖蕩,膽色和見識都遠勝常人,他帶著唯一的夥伴巴山猿狖進入了「棺材峽」,但發現自己打不開「九宮螭虎鎖」,祖傳的能耐他根本沒學全,這才知道「地仙」的厲害,先前想的太簡單了,一陣急怒攻心,身上舊傷發作,自知已是命不長久了,估計孫學武將來還有可能進山來尋他,就留下了絕筆囑託。 封團長臨終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當年在東北的時候,還沒和羊二蛋那夥胡匪鬧掰,聽他們說關東軍要在山裏尋找一件古物,這件東西是個風水秘器,埋到什麽地方就是眠龍的「寶穴」,不過具體是什麽事物,當時沒聽清楚,隻似乎聽到說這件秘器,是從一麵古鏡上拆下來的,別的就不知道了。 古鏡能克邪鎮屍之事,在中國已有幾千年的傳統了,所以封團長在遺書中囑咐孫學武,以你的本事,想進古墓對付屍仙必定有去無回,你不但要想辦法解開「九宮螭虎鎖」,還要考慮到藏在「烏羊王地宮」中的線路圖,這張圖與無數假圖藏在鎮山的棺材裏,要是不懂九宮八卦的那些門道,到了跟前也無從得知哪幅圖才是真的,你從事考古工作,若有機緣得到幾麵傳世的「古鏡」,帶著幾件這種東西進入古墓去見「地仙」,便多了幾分勝算。 在這封遺書的最後,封團長坦言自己這輩子對不起孫學武這親生兄弟,再三叮囑他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把祖上所託之事辦妥,否則別給為兄和老爹收骨掩埋。 孫學武抱頭痛哭一場,把兄長的遺書和遺物都貼身藏了,回去後繼續隱姓埋名,那些遺物裏有許多觀山封家傳下來的「數術」,竟然包括用紙人甲馬焚香圓光的障眼法,但不到古墓中看到唐代妖陵的壁畫,就無效驗,還不知此術是真是假。 另外他祖上封師岐參與建造地仙墓,知道內部的一些情形,留下了一些相關的記載,但傳到孫學武這裏,都是支離破碎的,但他仍大致知道了「烏羊王古墓」的一些情形,哪裏哪裏有唐代妖陵中的壁畫,地圖又藏在哪條墓道中,然後從那片迷宮般的礦窟裏鑽出去,按照地圖就能進入地仙墓,這些事終於在他腦中有了個輪廓。 但要說破解「觀山指迷賦」,一步步地從那些隱晦艱難的暗示中找出「生門」,以他自身所學所知是萬難做到,但他心思極深,更有毅力和耐心,利用工作之便,日以繼夜的研究「周天古卦」,以求將來進入古墓時能揭開那些謎題,又到處尋找「鎮屍古鏡」和掛符的「摸金校尉」,以求在有生之年了結這樁舊帳,也好讓父兄祖先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在這漆黑冰冷的廟堂內,孫九爺的一番話說得我們個個目瞪口呆,就算我腦子裏再多長三萬六千個轉軸,也猜不出真相竟是如此,聽他的這些言語,我已經沒什麽再好懷疑的了,因為裏麵有些細節,都屬於「海底眼」,決不是憑空可以編造出來的謊言,他這番話倒是完全讓我相信。 我問孫九爺,「這麽說您是早就盯上摸金校尉了?能不能告訴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 孫九爺說,從在陝西第一次碰麵,你和大金牙讓我看脖子後麵的印記,當時你扯開衣領,我一眼就看見了你掛著的摸金符。 我暗道一聲「冤枉」,那時候我的「摸金符」還是大金牙給的假貨,之後胖子從龍嶺洞窟的幹屍堆裏摸到了真符,想不到竟是帶者無心,看者有意,原來從那時候我們就讓孫九爺盯上了。他肯定是憋著算計我們多時,我卻始終蒙在鼓裏,虧得我還自以為是時時刻刻掌握著階級鬥爭的最新發展趨勢,這回算是徹底栽了,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呢。 孫九爺說,當時我看你和大金牙不著四六,和潘家園那些倒騰玩意的二道販子沒多大區別,也不肯相信憑你們能懂得摸金秘術,但後來聽說你帶老陳那支探險隊進沙漠找到了精絕古城,我才對你另眼相看,但……我還想試試你的本事,於是第二次見麵的時候,我給你們提供了一些雲南獻王墓的線索。 我聽到此處,心中更是不忿,想到當年在陝西石碑店棺材鋪中,第一次聽孫教授說出「獻王墓」三字的情形,要不是從他口中得知「x(蟲加廣字頭)術」和「獻王墓」,我和shirley楊也不會當時就打定主意去雲南「遮龍山」,這孫九爺心機何其之深?真不愧是「觀山太保」之後。 孫九爺又接著說,我這輩子活得太累了,既然進了地仙墓,我就再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索性一發說給你們知道,後來我陸續得到了青銅龍符,又知道了歸墟古鏡的下落,就同老陳扯了個大謊,讓你們去南海打撈青頭…… 孫九爺告訴我們,他得到青銅古鏡之後,就動了要去「巫山棺材峽」的主意,但是要請「摸金校尉」同行,隻怕還不太容易。他最擔心自己隱藏的身份和騙取古鏡之事,一旦暴露出來,再把「觀山指迷賦」全篇相告,如同社會閑散人員般的胡八一、王胖子兩個「摸金校尉」,一看說話做派都是愛好「投機倒把」的傢夥,多半是不會講什麽職業道德的,肯定當場就甩掉自己了,直奔地仙村古墓撈明器發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