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多在民間走動,知道許多匪夷所思的怪事,他暗中推想,很可能是開棺屍設備條件不太完善,誰想得到棺中古屍在世時的英銳之氣聚斂未消,封閉了千年的屍氣太濃,竟至衝撞了活人,他心知肚明,這股陰氣已然透骨,早晚必要顯露禍端,搞不好就此送命,時常為此憂心忡忡。 孫教授說:「再後來……百事纏身,早把那件事拋在腦後了,此時想來,肯定是當時埋下的禍根,竟然早不來晚不來,偏趕這個節骨眼,看來我時日已然無多了,臨死前能見到周天卦圖,死也瞑目了,另外……我也希望在活著的時候,親眼看到你們找到地仙村,取了古墓中所藏的丹鼎,去救那南海蛋民的性命,這就可以幫我洗刷掉一點罪孽,臨死的時候心裏會稍微好過一點。」 胖子聽了這些話,奇道:「孫九爺,常言說得好,人逢喜事精神慡,死到臨頭要抓狂,怎麽您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不但沒抓狂,反而突然間變得心善了?竟說出這麽多感人肺腑的遺言來,倒讓胖爺我心裏邊有點不是滋味兒,您就放心吧,等您老撂兒屁了之後,我們一定會懷念您的光輝形象,牢記您的模範事跡。 shirley楊對孫教授說:「教授您也別將事情看得太絕對了,如果是棺中積鬱的千年屍氣,說不定可以用金丹拔出屍毒,就象老胡常說的那樣,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要輕言死亡。」 孫教授嘆道:「什麽死到臨頭要抓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們不懂,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事到如今,再不妄想什麽了,人為一口氣,佛為一柱香,與其窩窩囊囊地等死,不如趁著還能喘氣,做些真實的事情出來,也免得死後仍給你們留下一個自私自利的印象。」 孫教授自覺時日無多,當下就著手準備,要跟我們冒死進入「藏兵峽」,我在旁冷眼相觀,見孫九爺神色黯然,眼神裏滿是悲憤,看不出他剛剛那番話是在說謊,可我還是滿腦子疑問,仍然不肯相信他的言語,即便是暫時信了,十成之中也隻信他三成。 我隱隱覺得孫九爺極不簡單,他肯定還有些事瞞著我們,不過一個人再能偽裝隱藏,眼神中也會流露狡詐之意,孫九爺此刻流露出來的神情極是真摯,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十分之七的懷疑已自消了幾成,逐漸變成了「半信半疑」,心想如果帶著他一同進「藏兵峽」尋找「生門」,隻須不讓他離開我十步以外,縱然他真有圖謀也不可能反出天來。 話雖如此,我也盼著這一切都隻是我多心了,眼下之事足已使人焦頭爛額,破解「武侯藏兵圖」的行動最好別再出什麽岔子。 我又讓麽妹兒講了講關於「武侯藏兵圖」的事情,故老相傳,根據這套圖譜設計的殺人「銷器兒」,最大的缺點是不能機動,很少用於戰陣,以實際用途來看,最能使其用武之地的便是「古墓山陵」,作為防盜機關,少則是數十架「弩機暗箭」,多則是千軍萬馬的「木軍鬼俑」,發作後「機相灌輸、往復不絕」,一環接著一環,裏麵所使用的暗器有「劍奴、夜龍、伏火、滾刀、流沙、毒煙、亂弩……」,種類繁多,不可盡數。 我告訴胖子和孫九爺:「聽明白沒有?不是鬧著玩的,咱得先找點能防身的家式。」於是轉到墓室中取了兩聲寬大的棺材蓋子,那兩塊「命蓋」皆是通體的古鬆皮,紋理猶如龍鱗,木質緊密,又堅又韌,強弓硬弩也射它不穿。 再把棺材蓋子抬在暗泉噴湧處,拿地下水都浸透了,又以繩索捆了幾匝,這樣就可以任意提拉拖拽,周身上下也都收拾得緊趁利落了,留下shirley楊和麽妹兒在墓門前等候。 我們三人隨即調了調頭盔上的「戰術射燈」,防毒麵具都掛在胸前備用,縱向裏排成一排,兩側抬著棺材蓋子,前邊撐著「金鋼傘」,跟在最後的胖子背了一個大號「攜行袋」,前後左右都遮得水潑不進。 我知shirley楊肯定會擔心,但做此等勾當,人多了也是沒用,就轉頭告訴她們隻管放心,千萬別跟著進來,隨後與孫九爺和胖子一同便踏著「沉重」的步伐,進了眼前這條漆黑寬闊的墓道。 我在前邊舉著照明距離較遠的「狼眼手電筒」,視界可達二十餘米,一過「空亡巨閘」,隻走得二十步遠,就見墓道中有具女屍橫倒在地,屍首身著古裝素服,這身打扮不象入斂時的裝束,反倒象守靈哭的寡婦披麻戴孝,她一雙小腳穿著尖椎般的精巧繡鞋,唯獨那雙鞋子鮮紅欲滴,裹在一身雪白的凶服裏異常紮眼。 我走到近處,拿「狼眼手電筒」望那具女屍身上照了照,見那屍體早已沒了麵目,都教屍蟲啃盡了,隻有一身零散的骨骸,倒是一套衣服鞋子保存尚且完好,透露著一種令人心慌的詭異感覺。 我回頭看了孫九爺一眼,見他也是滿臉茫然,他勸我說:「觀山太保行事詭變無方,這條建在裂穀中的俑道裏,更是處處都有危險,不明底細的東西咱們最好別碰,繞過去就是了。」 我也正有此意,便從屍旁經過,手電筒的光束向壁上一掃,見高處全是密密麻麻的岩窟,心中更是沒底,對孫教授和胖子說:「那座地仙村還不知是何等規模,單是從觀山指迷賦的隱藏方式來看,地仙村封師古肯定是窮盡了心智,種種布置令人難以想像,就算地主階級擔心農民起義軍來倒他們的鬥,可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孫九爺進了墓道後也顯得有些緊張,在我身後低聲說:「觀山太保封師古是個瘋子,這事雖是傳說,可未必不是真的,我有個醫學院的熟人,據她說,以咱們現代的醫學觀點來看,收藏和創造這兩樣行為,都可以治療心理疾病,所以封師古把發墓所獲的古物藏入地仙村,又留下這觀山指迷賦來度人,無一不是瘋魔的舉動,咱們自不能以常人的心思來看待。」 我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帶隊前行,經過那具屍骸不遠,筆直的墓道裏有處轉折,轉過彎去地勢更是寬闊,牆壁凹陷處,砌著一排排腥紅色磚樓,數之不絕,不過定下神來看過去,發現並不是用石磚搭成,每一塊磚都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石頭棺材,體成長方,棺蓋帶有一定弧度,單看其行製,也都不是近代之物,粗略一觀,那些小棺材恐怕不下萬餘。 每具小棺材上都陰刻著不同的標記,個個都是不同,有「星宿、卦符、五行、六壬……」之類,皆是取古術中的一個符號作為「記認」,比如有的棺材蓋子上就刻著「土」,有的就刻著「水」,不勝枚舉,有些個是蟲魚古蹟的文字,有些個則是繪以圖形,看得人眼也花了。 傳說「棺材峽」裏有座「棺材山」,莫非這些奇形怪狀的小棺材,都是觀山太保從「棺材山」裏挖出來的?可它們又是何人所埋?如此小的棺材裏麵肯定不是裝斂「死人」的,裏麵又會藏有什麽? 我們舉著手電筒向四周照了照,圍著堆滿小棺材的墓道,周圍有數道石門,諸條墓道呈「蜘蛛腳」形分布,除了「空亡」一門之外,其餘各門多已閉得無間無隙,而且還灌注了銅漿鐵水,這說明墓門前的這條墓道,已與外界徹底隔絕,「地仙村古墓」並不在這附近。 「觀山指迷賦」中有「棺樓迷魂,古墓遺圖」之言,都與眼前所見的情形完全對應,一如先前所料,想找到「地仙村古墓」,隻有找到「烏羊王古墓」中所藏地圖,或是別的什麽圖,然後按圖中指引,才能得知「地仙村」的真相。 孫教授提醒我和胖子說:「你們可千萬別亂碰那些小棺材,一旦引得墓道中機簧發作,咱們就得全報銷在這了。」 胖子也知厲害,舉著棺蓋說:「九爺您拿我當什麽人了?胖爺最拿手的就是乖乖待著一動不動,可問題是咱要不動手……又怎麽能找出棺材裏的機密文件?就你們說那什麽圖,到底是不是機密文件?明器藏在哪兒,那圖上全標著?」 我說這還真就象是「機密文件」,而這些石頭棺材就是「保險箱」,記錄地仙村秘密的那份「機密文件」,理應就藏在其中,一旦開錯了咱們就得去見馬克思。 胖子吃一驚道:「呦!還真是保險櫃?早知道提前在潘家園淘換一本《少年飛賊之煩惱》來研究研究了,上次看倒騰舊書的劉黑子收來一本,據劉黑子說此書是民國年間的著名失足青年康小八,被捕後在看守所內的著作,一邊啃窩頭一邊寫的,這本書可太厲害了,絕世孤本啊,裏麵全是都是走千家、過百戶、擰門撬鎖、開保險櫃的門道。」 我知道此時深入龍潭虎穴,心中也不免有些緊張,看來如果不碰那些小棺材,就暫時不會引發墓道裏暗藏的「銷器兒」,便招呼孫九爺和胖子把棺材蓋先放下,腦子裏飛速旋轉,反覆想著「觀山指迷賦」裏的暗示,口中隻同胖子說些不相幹的閑話,以便減輕心理壓力。 我說:那位「康八爺」他可沒開過保險櫃啊,而且此人也絕對不是民國時期的失足青年,「康小八」是清末的盜賊,最後失了手,被官府拿住,三堂會審之後,便直接押到菜市口活剮了,剮淨了一身皮肉,最後連骨頭架子都餵野狗了,他哪有什麽功夫去寫《少年飛賊之煩惱》?至於民國時期比較有名的失足青年嘛,我琢磨著應該是「燕子李三」,不過李三爺好象屬於文盲,也不象是「作家」,你剛才說的那本破書,書名我還真有點耳熟,多半是個沒頭鬼寫的路邊貨,其中的內容怎能當真?得空你也完全可以寫一本《少年王胖子的煩惱》,可現在話說回來了,咱們沒有飛賊的手藝,要開眼前的這個「保險箱」,來硬的肯定沒戲,必須得有正確的「密碼」。 孫教授看我好似漫不經心,又趕緊提醒說:「你可得慎重著點,開弓就沒回頭箭了,萬一開錯了棺材,就算咱們命大能躲過重重機關,地仙所留的圖譜也肯定灰飛煙滅了,沒有萬全的把握,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我說:「您別看我假裝挺不在乎,其實我心裏邊也打著鼓呢,肯定不敢在這件事上作耍,但觀山指迷賦似繁實簡,天底下能知道的兩萬四千一百單七是指什麽的人,恐怕真沒有幾個,偏巧我就是其中一個,這是咱摸金校尉本等的手藝,隻要兩萬四千、百單有七這幾個字沒錯,這棺材裏的東西就肯定能拿出來。」 既然開棺材,不論是大是小,是哪朝哪代,按「摸金倒鬥」的老規矩,都得先在東南角「上亮子」,我看過那些棺材後,心中有了底數,便摸出一支燭,想在東南角點上,以前點蠟燭,百不失一,但這此卻是怪了,接連換了三支蠟燭,都是點燃了即滅。 墓道裏沒風,蠟燭在買來的時候挨個試過,並無任何異狀,怎麽會一點即滅,我全身骨頭fèng裏都升起一股寒意來,覺得腦瓜皮子跟著麻了幾麻,這可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我深吸了口氣定一定神,又拿打火機點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