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hirley楊說話的同時,我也聽得棺中有異,那如泣如訴的「鬼音」再次再現了,忙拽著她向後退了一步,若有若無的聲音仿佛一個「幽靈」,使人心驚肉跳,可棺材裏怎麽會有聲音? 孫九爺被麵前這違背物理常識的現象驚得體如篩糠,多年以來形成的宇宙觀,在這一瞬間都顛覆了,連滾帶爬地跳下漆棺,躲到我身後說:「棺材裏……是……什麽東西?」 我初時的確有些心慌,隨即血氣上撞,心想棺材裏有「人」說話,也無非就是三種可能,第一是真鬧鬼了;第二可能是棺材裏的人沒死,一直活現在;第三是棺材裏有部「錄音機」,胡爺我這輩子什麽怪事沒見過?唯獨就這三樣事沒見過,今天就他媽見識見識,也教耳目親奇,將來可以多些與同行們盤道的「談資」,而且此時不能顯出恐慌之情,免得把這種情緒傳遞給麽妹兒與孫教授,於是告訴他們說:「我看那壓葬的棺材裏很可能有一部老掉牙的錄音機,您聽它咿咿呀呀的動靜……播的多半是小寡婦哭墳的戲文。」第二十九章 鬼音 孫教授說:「現在不是胡說八道窮開心的時候,古墓裏怎麽可能會有錄音機?」胖子趁機說:「這是胡八一同誌源於缺乏知識、迷信、癡心妄想,而產生的原始奇思怪論、簡直是難以形容的幼稚想像,誰相誰就是徹頭徹尾的神經病。」 我說古墓裏怎麽就不能有「收錄機」?在工兵部隊的時候,聽一位地礦專家說,在深山的洞窟裏有種特殊岩層,這類岩層中含有什麽「四氧化三鐵」還是什麽「三氧化四鐵」,它產生的磁場,可以成為自然界的錄音機,晴天白日聽見山穀裏雷聲滾滾,就是這種現象作怪,我估計棺材裏可能藏有這種特殊物質製成的「明器」。 胖子不知我說的是真是假,一時語塞,找不到話來反駁,隻說:「要真有那種古代錄音機,可值老鼻子錢了……」 見那棺材裏的女人哭腔始終不停,著實教人心裏發毛,就招呼胖子一併上前,想拔掉「命蓋」看個究竟。我們點了根蠟燭就要動手,但走到近處仔細一聽,我才發現那奇怪的聲音,不是從棺材裏發出的,而是來源於棺下的墓磚深處。 剛把朱漆棺材挪開,那縹緲的「鬼音」隨即中止,空虛的鬼腔似乎從風中而來又隨風而去,沒在空氣中留下一絲蹤跡,我和胖子趴在地上聽了半天,始終找不到來源了,墓磚厚重堅固,連橇開幾塊翻看,地下都隻有積水浸泡的淤泥。 shirley楊說:「老胡你們別忙活了,那鬼音倏忽來去很不尋常,我想不會是存留在特殊岩層中的聲音,眼下還是先找地仙村古墓要緊。」 孫教授也說:「此活在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座古墓的地宮被盜發了幾百年了,如今什麽也沒留下,想找到地仙村恐怕還不知要費多大力氣,對了…壓葬的棺材底下刻了什麽字?是不是觀山指迷賦?」 地仙封師古自認是得道的仙家,所以他的陵墓與常人不同,尋常的墓葬都是希望永久性封閉,讓外人永遠見不到墓中之物,可封師古的地仙墓,卻是要度化眾生得道的去處,他曾留下「觀山指迷賦」一篇,除了封氏後代。那些一心求仙的信徒也可依照指引進入古墓,不明底細的外人想進墓中盜寶,卻難於登天。 根據在「棺材峽」的種種遭遇來判斷,我們所掌握的「觀山指迷賦」,隻有當年封團長親口告訴孫九爺的那段是真的,而其餘所見半真半假,往往都是將人引入絕路的陷阱,所以我一度認為,既然無法判斷「觀山指迷賦」的真假,還不如依靠自己的經驗,不去被那些故弄玄虛的提示誤導。 但在以「觀山神筆」畫出墓門之後,我們才知道以往的經驗和見識,在「地仙村古墓」裏基本上是不起作用了,難怪當年搬山卸嶺的魁首,都稱「大明觀山太保所做的勾當,連神仙也猜他不到」,我如今卻想說:「觀山太保所做的勾當,隻有瘋子才能理解。」 此刻進了空無一物的「移山廣德王古墓」,雖然墓室空空如也,但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卻層出不窮,我們的裝備和精力,都不允許我們盲目地搜索整個地宮,「歸墟卦鏡」似乎還可以再使用一兩回,不過一但鏡中海氣散盡,我就徹底無牌可出了,事到如個,隻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觀山指迷賦」的玄機之中。 我把這個設想同眾人一說,shirley楊和孫教授等人全都點頭同意,但前提是壓葬的朱漆棺材底部,陰刻的字跡是真正的「觀山指迷賦」,當下眾人便合力翻轉棺木,將棺底汙泥髒水抹去,仔細辨認那些字跡。 一看之下。兩口漆棺完全一樣,底部都刻有「物女不詳,壓葬而藏;南鬥墓室,照壁降仙;燭屍滅燈,鬼音指迷」之語。 明代的漆棺,都是以「壓藏」的形式埋在亂葬洞中,僅被我們發現的就有七八口這樣的棺木,按葬製應該是「俘虜、刑徒、奴卑」之人的屍骨,但我好象從來沒聽說「物女」是什麽,就對孫教授說:「九爺您是老元良了,在您麵前我們不敢亂說,可知道這所謂的物女是什麽人?棺底這些文字是不是就是觀山指迷賦?」 孫九爺雖然氣量偏窄,對「虛名」執著得近乎病態,但他研究龍骨天書,不僅把那如山似海的史料經書翻了個遍,又利用收集甲骨的機會,深入山區鄉下,在田間地頭撿過無數「舌漏」,要真論起雜學來,還真沒見有誰及得上他。 孫教授果然知道「物女」的來歷,他說在中原地區,舊時流行各種請神降仙的事情,降下來的仙五花八門,什麽乩仙、狐仙亂七八糟的,九成九都是神棍故弄玄虛,專門唬騙愚夫愚婦的,不過信的人還真多。 很多年前,在孫教授年輕的時候,就親自碰上過一回,當時還沒解放,天下大旱,有個陝西老頭自稱能請龍王爺上身,隻要善男信女們肯出錢,保管三日內普降甘霖。為了讓老百姓相信他真有能耐請來東海龍王爺,就吞符念咒,一會兒的功夫就翻白眼吐白沫,口中念念有詞,聲稱自己是東海龍王遨廣,有誰問他什麽,無不對答如流,一時信者雲集,爭相跪拜。 當時孫教授看個滿眼,開始也不由得不信了,可後來一琢磨不對味兒,哪不對?龍王爺的口音不對,一嘴的陝西方言,東海龍王怎麽可能說陝西話呢?肯定是那神棍不會說「官話」,雖然裝模作樣充得煞有介事,卻改不了他從老家帶出來的一嘴鄉音。 後來也見過許多類似請神的伎倆,可孫教授再也不肯信了,但凡天下的事,最是怕人冷眼相看,所以才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直到解放後從事古文字研究工作,深入民間收集整理文物的機會多了,才聽說這請神降仙的風俗,是打「漢武帝」那裏流傳下來的。 據說漢武帝死了個心愛的妃子,使得他茶飯不思,有「異士」稱可以請妃子從陰間前來相見,便設一白帳,帳後架起燈燭,請武帝立在其中,不多時那妃子的身影便浮現在白帳幕上,音容笑貌一如往日,漢武帝大悅,重賞了那名術士,這就是請仙降仙的起源,後來演變為燈影戲,表演者大多擅長「口技」,能夠「一口唱出千古事,兩手控得百萬兵」,可也常有江湖術士以此道愚弄百姓騙取民財的。 所以「降仙」之事,在中國少說也有兩千多年的古老歷史了,世上的事,有了真的就有假的,除了神棍之外,也常聽人說真有些靈異顯現的,容不得人不信,想請真仙、就得有接宣引聖的器物,所謂「物女」就是女屍,不過並非普通的女屍,生前是專門降仙附體的「師娘」,這種女人由於經常被「仙、妖、鬼、魁」之屬上身,所以被視為通靈之體,不是善物,所以不能按正常葬製入土為安,否則其屍會被妖物所憑害人性命,但請真仙動大咒的時候,必先焚化她們的屍體、作為降仙前的燈引,在陝西泰嶺和巴山蜀水間確實曾有這種習俗,隻不過孫教授沒親眼見過,不敢說是真是假。 孫教授又說「觀山指迷賦」的內文,半通非通,不文不俗,涵蓋著數術五行,以及許多民間傳說一類的歷史典故,一般的凡夫俗子,又怎知曉這些事情?多半連聽也未曾聽過,那些求真之輩想進地仙古墓,就必須解開這些暗示之謎,一路上免不了穿危涉險、歷經種種生死考驗,可是要不硬著頭皮去破解「觀山指迷賦」,難道就此無功而返不成?這半年的努力可都付諸東流了,幹脆就繼續冒險做到底,那句「燭屍滅燈」,肯定是讓人燒了「物女」的殭屍,不如依法施為,引得古墓裏的「鬼音」出來,聽聽那仙人如何指點迷津,但「南鬥墓室」又是在哪裏?孫教授就猜想不出了。 我說「南鬥墓室」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古墓內的諸間墓室,如果是按星圖布置,要取上北下南之理,最底層的這間墓室就是南鬥之耀,是用來藏納陪葬刀劍兵刃的所在,而且咱們都聽到墓中「鬼音」就是從此傳出,墓室四周的牆上還嵌著石塊代表星圖,這是無須多疑了。 心想這事有點懸,不過照前例來看,「觀山指迷賦」中的暗示,往往不可以正常思路揣摩,沒有親眼見到之前,很難預先作出判斷,也無法辨別暗示的真假,一旦照此做了,說不定會惹出什麽大禍來亦未可知。 我咬了咬牙,暗想那點蠟燭的勾當,歷來是「摸金校尉」本等的勾當,有我們這五個人在此,怕它怎地?而且我也十分好奇,難道下了引子,當真就能降下仙來?墓牆裏飄忽不定的「鬼音」又是怎麽回事? 我橫下心來,當即將那口被撞破了的漆棺命蓋揭去,裏麵的女屍並不是平躺側臥,而且果然是穿著明代服色,據孫九爺說衣服是「比甲」,那是明代無袖女裝,套在長衣之外,也是馬甲的前身,內襯「水田服」,又名「水田衣」,是明代女子流行的雜色拚織服飾,腳踩的是「弓鞋」,因為明代婦女多纏足,弓鞋為纏足女子所穿之鞋,形似弓,有底,不纏足的婦女也有仿製類似款式的木底鞋。 「我並沒有仔細去聽孫九爺滔滔不絕的歷史考證,因為棺材裏的情形已經吸引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隻見那棺中女屍張著口瞪著目,麵容都已扭曲了,棺蓋內側都是被縱橫地痕跡,上麵還有烏黑幹涸的血跡,想來是生前被活活釘在棺材裏,至今一見,仍可想像其狀之慘,竟被充做了在古墓中尋道之徒降仙請神用的「油燈」。 shirley楊見女屍腰上掛了一麵銅牌,牌上有「觀山師娘」四字,不禁嘆了口氣,對我說道,這些「物女師娘」,皆是明代衣飾,又隨身帶有腰牌為憑,應該都是地仙封師古的同夥,她們大概死到臨頭才知道被封師古當成了殉葬品,這麽殘忍的事情哪裏會是仙家所為?實是墜了邪門外道,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仙」與「妖」雖是有雲泥之別,其實隻有一線之差,進一步是仙,退一步就是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