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雖然一貫聲稱自己是科學一元論,但對「照燭卜鏡」之舉極為相信,這可能也是與他研究龍骨卦象多年,對此道過於沉迷有關,其實科學唯物質一元論,隻是關注物理變化,卻從來都忽視世間生靈的精神領域,這也是近代科學難以觸及的一個盲點,但早在幾千年千的商周時代,中國人就已經開始利用周天卦數,探索物質元素以外的「幽深微妙」。  可要真說到幽深微妙的周天卦象,我實在沒太大把握窺其真意,但眼下之事,卻又不得不臨時抱佛腳,一路轉來轉去,始終都找不到地仙古墓的入口,再不編出點具有指導性的高詞來激勵士氣,眾人的心就要散了。  假如真能用盜墓古法占驗出有效結果,那是最好不過了,不過這利用古鏡海氣與山川龍氣相應的「問」字訣,是否真能管用?好象已有近千年沒人實踐過了,「問天演卦」的倒鬥方法,就如同是盜墓行裏一個無根無據的縹緲傳說,誰敢保證是否真有靈驗?萬一摸不著頭腦,沒得解說又該如何是好?  我心想反正我的嘴長在我身上,到時候囫圇幾句「尋龍無奇策」也就是了,沒什麽可不好意思的,於是就伸手從背包裏將「歸墟卦鏡」,與那無眼的「銅龍、銅魚」二符取將出來,趴在木樑上一通擺弄:「今日神機在身,正好試試這問字訣古法是否靈驗,你們就等著開眼吧,待會兒……就讓你們長脾氣……」  孫教授忽然攔住我說:「歸墟卦鏡雖然是你從南海撈回來的,可這東西是件無價的國寶啊,你到底會不會用?不會用千萬別亂擺亂放,卦符的位置如果擺錯了,鏡中的海氣可就沒了,我看老將出馬,一個頂倆,還是先拿過來讓我研究吧。」  我說:「九爺呀,您不會用這卦鏡,也不許別人會用?我看過您的筆記,其實您對銅鏡銅符的理解基本上沒錯,四枚銅符分別是魚、龍、人、鬼,卦符之中的確是暗藏玄機,隻不過您解不開這個謎,就根本沒辦法使用它們推演卦象,我也是前不久才經高人指點,得以洞悉此中奧妙所在,您說這魚、龍、人、鬼四符,它們為何都沒有眼睛呢?這其中究竟暗示著什麽天地間的造化之理?您要是能解釋出來,我二話不說,拱手奉上,可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那您在一旁站腳助威也就足夠了,瞧我給您露上一手。」  孫教授被我問得瞪目結舌:「是呀,為什麽魚、龍、人、鬼四符……都沒眼睛?難道是古人將周天古卦的玄機藏在其中了?」  孫教授搖頭不解,那四枚無目的青銅古符,除了眼窟窿裏可以透過蠟燭的光線,使歸墟卦鏡背麵的卦象呈現,似乎沒有眼睛還是一個有關萬物造化之理的暗示,隻有了解了這個暗示,才能在古鏡背後的數百個銅中——找到排放卦符的有效位置。  我點頭道:「讓您給說著了,要不是我在南海疍民口中打聽到了周天卦數口訣,又請民間易學高人張贏川相助,咱們可能這輩子都猜不出青銅卦符無眼的啟示,有了古鏡古符也隻能幹瞪眼沒脾氣。」  我心中實是沒底,又是急於一試,覺得這時候再沒什麽好隱瞞的了,當下就想將無眼銅符之謎說給孫教授知道,要先請他幫忙確認一下,然後就可以在這藏風聚氣的金絲燕子洞下,利用歸墟卦鏡「問」出古墓的具體方位。  正說話間,忽聽峽穀上空接連幾聲炸雷,響徹了雲霄,震得人耳中「嗡嗡」轟鳴,正是「迅雷不及掩耳」,我們五個人伏在木樑上,頓時覺得心驚肉跳,手足著力處皆是顫的,抬頭向上一看,隻見金絲燕子窟中萬燕沖天,金絲雨燕群被震雷驚得再次傾巢而出。  峽穀中的薄霧輕煙隨即飛散,死兆般慘澹的光影之中,也分不清是金絲燕子群還是鉛重的烏雲,唯見峭壁的岩fèng間湧出無窮黑氣,恰似一道道黑煙直上天際,濃密處如同陰雲蕩漾,薄弱的地方又好比是數條漆黑的遊絲上下翻飛,黑雲發雷之處隱隱閃動著刺眼的白光。  我見剎時間白晝變做了黑夜,心中怎不駭然?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銅符古鏡,隻見那枚青銅龍符在黑暗中熒綠逼人,我腦中立刻閃過了十幾年前在克倫左旗糙原上的一幕,老羊皮屍體被雷火焚燒的情景我到死也忘不了。第二十章 巴山猿狖(中)  雖然至今沒人能解釋那一切,可是眼前所見不免讓我隱約感覺到,青銅龍符是四枚卦符之首,是南海龍火煆造的青銅古物,被古人視為風水秘器,憑空出現的雷電,多半是和此物有關。  當年供奉黃大仙的元教信徒,相信無眼龍符是海龜從海中帶上來的,因為龜眠地中常有海市奇觀出現,而且海龜有回遊的習性,其骨甲又是龍骨靈物,龍脈中的海氣藏納在龜甲裏,可以千年不消。  可我們最近考證得知,龍符雖然是南海秘寶,卻不應該是在龜甲空殼裏被發現的,它是當年給周穆王陪葬的一件明器,從龜眠地出土的傳說,很可能是元教杜撰出來的。  然而此物確實是風水秘器,埋在地裏倒是無妨,一旦在見天之處與屍體接近,就很可能會由於陰陽二氣相激,容易引發閃電雷火,黑木樑兩端的峭壁間,有許多被從懸棺中拖出的古屍,峽穀中陰氣凝重,絕不能在此使用歸墟龍符和卦鏡。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就有幾團火球從半空中落下,都是被雷火擊中的金絲羽燕,這時候隻要有一道雷電劈落在木樑上,大夥就誰也別想活命,我哪裏還敢怠慢,忙把銅鏡銅符塞進密封袋裏,對眾人一招手:「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孫教授似乎還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連問怎麽回事?我顧不上回答,推了他就走,在霹靂閃電的催逼之下,眾人行動果是迅速,當即攀住附近懸棺墓穴的fèng隙,順著岩fèng沿峭壁挪動身體,頃刻間就已離開了木樑。  忽然漆黑的峽穀中一陣閃亮,我回頭一望,原來已有幾團火球擊滾落在黑木樑上,也不知是被雷火燒死的雨燕,還是從空中劈下來的雷電,當時就把木樑燒成了一根大火柱,辟啪作響聲中烈焰熊熊,火光把周圍都映亮了。  由於已將龍符收入密封袋裏,黑雲中的雷聲持續的悶響了一陣,就隨即消失了,但木樑燃燒的火頭極大,我攀在不遠的峭壁上覺得灼熱難當,又擔心烈火將山岩上的古藤和棺木一併引燃,急忙讓眾人不要停留,接著利用峭壁上的墓穴和岩fèng,繼續向遠處躲避。  這片峭壁上的懸棺墓穴分布得十分密集,直聳的山勢雖然陡峭,卻到處都有落足著手的地方。一路攀岩掛壁而行,到了一條稍寬的橫向山隙處,我見距離燃燒的黑木樑已遠,就讓大夥先爬進岩fèng墓穴裏稍做喘息。  橫向裂開的岩隙中,並排擺著四具棺槨,同樣都被盜發了,古屍東倒西歪的倒在墓穴中,其中一具鶴髮童顏,皮肉白得幾欲滴出水來,而且異香撲鼻,顯得很是妖異。  我們鑽進墓穴,不得不低頭彎腰,一個接一個的從這具古屍身邊蹭過去,孫教授常年在墳坑裏工作,平時見死人見得多了,爬進懸棺墓穴裏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我和胖子、shirley楊三人都是「摸金校尉」,這些本份中的勾當豈會在乎?但令我奇怪的是麽妹兒這二十出頭的姑娘,竟然也是毫無懼色,而且看她樣子,好象有些心事。  我忍不住問她:「妹子,你好膽量,要是普通的姑娘,看到棺材古屍,恐怕連魂都飛了,當場就得暈倒,能嚇得叫出聲來的都已經算是難可貴了,你卻連眼都不眨?」  麽妹兒告訴我,當初她十二三歲的時候,父母尚在,收了開小飯館的禿腦殼兒彩禮,就把她的親事定下了,將來要嫁給那掌勺禿腦殼兒。即使到了現在,山裏仍然流行包辦婚姻,今年她正被禿腦殼兒老闆逼著成婚,每日愁得以淚洗麵,好在她幹爺老掌櫃有見識,托我們把她帶出山來,這次是刀山火海也不回頭了,看那些殭屍似乎也比禿腦兒好看得多。  連一向繃著麵孔的孫九爺,都被麽妹兒的這番話給逗樂了,苦笑著搖頭道:「這就是包辦婚姻的可怕之處呀,古人說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而包辦婚姻比古墓殭屍還可怕,唉……我是深有體會的,我當年在老家的時候,那就是家裏給安排的一門親事,等把老婆娶過門才知道,整整大了我八歲,這樣的婚姻怎麽能美滿呢?我都納悶那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胖子聽孫九爺又開始訴苦,覺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挖苦他道:「那您怎麽不去參加革命呢?當年要真拿出實際行動來反抗萬惡的舊社會,也不至於後來連被誤認為是革命叛徒的資格都沒有。」  我擔心胖子胡言亂語又戳中孫九爺的痛處,便想出言岔開話頭,剛一回頭,就見有張毛絨絨的臉在墓穴岩fèng伸出探了出來,容貌醜陋如同山鬼,正是先前把胖子推下「無影仙橋」的那隻巴山猿狖。  我不知那鬼鬼祟祟的猿狖意欲何為,但肯定是存心不良,想致我們於死地,立刻拽出工兵鏟來就要將過去拍它一傢夥,但心中一急,忘了身處山隙之中,一抬頭就撞到了上方的岩層,當時還沒來得及戴上登山頭盔,這下撞得不輕,疼得我倒吸涼氣,趕緊用手去揉頭頂。  這一來其餘的四個人,也發現了藏在墓穴中的巴山猿狖,胖子對其恨之入骨,立刻罵道:「這回非他媽送你上西天不可!」怒喝聲中舉起「連珠快弩」就射。  孫教授大驚失色,擋住弩頭道:「別動手,那巴山猿狖是識得我的。」說完推開胖子的弩匣,轉身去看那猿狖,他又擔心手電筒的光線太強,再次將巴山猿狖驚走,便將「狼眼」關了,蹲著身子,緩緩走上前去。  那巴山猿狖由於相貌猙獰醜陋,在民間也歷來有「山鬼」之稱,據說「山鬼能知一歲之事」,就是說它能預言一年之內發生的事情,當然這隻是虛妄不實的傳說,不過也從一個側麵,證明了巴山猿狖極具靈性。第二十章 巴山猿狖(下)  藏在墓穴深處窺探我們的那隻巴山猿狖,似乎早就認出了孫九爺,不過開始在防空洞裏被胖子用弩箭險些射中,又被我用「狼眼手電筒」晃了眼睛,接連受了不小的驚嚇,再也不敢輕易接近。這時見孫九爺招呼它,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探出猿臂一下奪過了孫教授戴在頭頂的登山頭盔。  可能孫教授以前在勞改農場的時候,常被它奪去帽子眼鏡一類的東西,對此習以為常,並不為忤,又從巴山猿狖手中把登山頭盔拿了回來,對猿狖從頭看到腳下,就象遇到多年的老友一樣,不斷對它念叨著:「老夥計呀,你還記得我啊?這麽多年沒見,我老了,你也老了,怎麽樣?今天吃了嗎?好象比以前瘦了呀……」  我見孫教授竟然跟猿狖說個沒完,不是有特異功能就是精神不正常了,那老猿狖能聽懂人言?剛才在嚇魂台前,正是這廝險些將咱們置之死地,你知道它心裏打的是什麽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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