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shirley楊身邊的古猜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正懵頭懵腦地不知發生了些什麽,急忙對他大喊,讓他快幫shirley楊解圍,邊喊邊在水中連滾帶爬地向他們靠攏過去。古猜聽到我的喊聲,回頭一看身側,才明白過來幾分,以為艙壁中有殭屍要把shirley楊拖走,他在陸地上遠不比在水下靈活慓悍,手中又赤著拳頭沒有傢夥,情急之下,竟然張口去咬掛住shirley楊的怪手。 古猜連咬帶扯,shirley楊趁勢起身,用潛水刀割斷了身上的潛水繩和攜行袋。可古猜卻用力過猛,一條腿陷進了夾艙裏,似乎裏麵有種力量在拽他,一時被纏在艙壁脫身不開。此時我和胖子趕到近前,胖子一邊抱住古猜往外拽,一邊對我叫道:「這船艙夾層裏怎麽會有粽子?是不是以前阮黑當蛋民活不下去了,在船上謀財害命,做過板刀麵和餛飩的買賣,將死人藏在船裏了,現在可好,人家詐屍了要爬出來討還血債,卻讓咱們給趕上了。」第三十五章 猛鬼出籠(下) 我心想在海上處理個死屍,直接丟到海裏餵魚也就是了,根本犯不上把屍體藏在底艙的夾層裏,這艘海柳船裏邊怕是有什麽別的東西,也未必就是殭屍,而且就沖阮黑等蛋民對海事迷信虔誠的那一套,我就敢斷言他絕不敢在船裏藏死人,先甭管是什麽,拽出來看看再說。 我和胖子胡亂猜測,手底下也絲毫沒閑著,與shirley楊上前動手相助古猜脫身。將他扯開後,夾艙窟窿中便沒了任何動靜,船下深水處沸湧而出的暗流消失,底艙水位也隨即降低了許多。我讓shirley楊把手電筒和一切能發光的設備集中起來,都對準夾艙,然後用手裏握的龍弧短刀在艙板上一陣切割,頃刻就把整塊夾艙的擋板都撬了開來。底艙的這段夾層非常窄小,裏麵僅有不到半米寬的空間,擋板一掉,就見得夾層裏黑漆漆的一團事物,表麵粗糙不堪,滿是大小不一的蝕孔,原來是一大片生在古海柳化石上的海石花。 海石花上倚著一具白花花的人骨,身上沒有一個布絲,八成早已爛沒了。這副白骨骷髏裹在海石花裏一動不動,順著身體骨骼關節和頭骨上的眼窩鼻孔,不停地往下滴著黑水。這些濃黑的液體,就像是古墓棺槨中的積液,不過無臭無味,似乎都是從海石花中流淌出來的,積到艙底後,又慢慢滲入海柳之中。 黑色的海石花上,爬進爬出的有數十條半像魚、半像蝦的生物,上半部分像是魚,有鱗和鰭,魚頭圓滾滾的十分光滑,下半部分則像蝦,有甲殼和螯,它們似乎在海石花裏安了家,不時去舔死人骨頭上的黑水,噝噝哈哈吸吮著,顯得十分貪婪,被手電筒的光束一照,就紛紛掉在地上,以頭撞擊艙板,發出「咚咚咚」的磕頭聲,又像是廟裏和尚們敲的木魚,口中咯咯有聲,就像念咒念經一樣,不知在叨咕什麽。 我和shirley楊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這夾艙裏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在各種手電筒的光束下,那片海石花中突然有片陰影動了起來。我們四人都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隻見海石花叢中,有一片人形陰影如在水波倒影中微微顫動,仿佛呼之欲出。 我心想:「三叉戟號被英國人收購改裝開始,阮黑便一直在船上幫忙,古猜跟了船老大阮黑那麽多年,也許知道這像海石花一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可看了古猜一眼,他顯然茫然不知,臉上還有幾分驚慌的神色,以為海石花中會有幽靈爬出來,指著那夾艙對我說:「鬼……鬼呀……」 我抬手按住他的嘴,別他媽胡說八道,難道不知道有些東西不經念叨?你說得越多,就算本來沒鬼,早晚也變有鬼了。航海行船的門道隻比盜墓的多,不比盜墓的少,也許夾艙裏藏著的海石花,以及這些會磕頭的怪魚,是某種秘密供在船上的神龕。船老大確實會經常在船上擺些亂七八糟,隻有他們自己認為吉利的東西,不過為什麽在海上既不能談起,也不能用眼睛去看呢?改裝海柳船的那批英國探險家之死,當真和夾艙裏的東西有關嗎? shirley楊說:「咱們都不識得這些東西,可剛才這骷髏似乎拽住了古猜的腿,現在卻又不動了,海石花裏模糊不清的人影不知又有什麽古怪,我看凡事皆需小心才好,如今已經棄船,還是別再理會這暗藏的夾艙了,盡快離開為好。」 我對shirley楊說:「咱倆又想到一塊去了,我也覺得這海石花不太對勁,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到上麵取些炸藥來,將它徹底炸毀,以後就眼不見為淨了,省得我還要老惦記著它,走哪都放不下。」說罷我拽著古猜,就想帶眾人走上甲板,會合留在上麵的明叔和多玲,等拿了炸藥再來炸了這古怪無比的海石花。 不等我們轉身離開,夾艙裏如同磕頭念經般的怪魚,卻突然停了下來,魚口張合,吐出一粒粒烏沉沉的珠子,雖隻有指甲蓋大小,但漆黑鋥亮,用手電簡照上去,頓時泛出一團罕見的異樣光暈,我心中驚呼一聲:「黑的!」 南海中晶瑩璀璨的月光明珠價值不凡,都是螺蚌受陰精月華所感,由珠囊中不斷分泌出珍珠質,才由無質化有質,孕出海中精魄凝聚而成的奇珍。其中應月而生者,有銀、白、淡黃、粉紅之別,尤其以光華皎潔勝月,燈滅後可光照百步者為最上品,但是比這種月光明珠更勝一籌的,是海中最為罕見的「黑珍珠」。誰也沒想到以海石花和人骨為巢的怪魚,會口吐黑珍珠,不由得都停下了腳步。 不過別說是我和胖子這夥極少出海的摸金校尉,就算蛋民龍戶,也沒幾個真正有幸見識過黑珍珠,隻聽明叔說起過,黑珍珠在蛋民口中稱「烏璆1」,是可遇不可尋的海底異寶。可我覺得十分奇怪,世上生物,很多都有內丹與結石,比如牛黃、狗寶、驢石,我和胖子就親眼見過老黃鼠狼屍體中有紅色肉瘤般的內丹,都是有意或無意中吞吐日月精華而生,但這些東西都不如海中老螺老蚌的月光明珠。 大海大湖中的魚活得年頭久了,也能對月戲珠,不過「烏璆」神物,非是魚龍之類所能憑空化出,唯有一種非常特殊的老蚌才會孕出此物,但要說眼前這些魚珠不是「烏璆」,又會是什麽? 胖子緊盯著艙板上的黑珍珠,使勁揉了揉眼睛,喜道:「胡司令,我記得咱倆當初窮的時候,就他媽跟白毛女在深山裏盼解放似的天天望眼欲穿,不盼別的,就盼著能摸著狗頭金髮得一筆橫財。這回出海真不知燒對了哪炷高香,剛弄到身南洋佛爺的行頭,這些小黑寶貝兒又自己趕著送上門來了,不是富貴不逼人,咱還客氣什麽……」說著他就伸手去撿「烏璆」,撿一顆就念叨一樣,「胖爺在太平洋開的遊艇……這是加州的別墅……這個嘛……是他媽胖爺在美國的小妹子……」 看到胖子那副掉進了錢眼兒裏的樣子,我心中一動,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凝神回憶,我是想到了死去的阮黑,蛋人那種貪婪忘死的本性——也許說是貪婪並不恰當,而應該說是一種習慣或是約定俗成的規則。在他們歷來的傳統中,凡是遇到龍穴,必定都是採到盡為止的「死采」,從來沒有留下一些的觀念,屬於見蛋不要命的亡命徒,既然如此,那老蛋民阮黑,為何不取了這底艙裏暗藏的烏璆?除非…… 正念及此處,剛要在腦子裏轉過這個彎來,shirley楊卻先我一步想到了,她急道:「胖子快別拿了,這些東西恐怕不是海底的烏璆!」但胖子並不在乎,仍然把剩下的幾粒黑珍珠都撿了起來。 這時古猜指著被撬開的秘艙夾層:「胡大哥,有鬼,你信我,真的有鬼呀……」他的中國話發音並不像阮黑那麽清晰準確,會的語句也不太多,有些想說的話常常表達不出來,急得隻是跺腳,翻過來調過去去的直說有鬼。 我隻顧看著胖子,防止他忙著撿青頭時會出什麽意外,隨口應付古猜說:「我信你個蛋,就會胡說八道,有什麽鬼?海裏隻有蛋沒有鬼,我真想不起來上次見鬼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可蛋炒飯也當真有年頭沒吃過了……」雖然說話沒走腦子,但在反射神經的作用下,我還是和shirley楊順著他的手望了一眼。海石花叢中那團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影,已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清晰起來,五官輪廓均已顯現,但如同水中倒影,辨不清是男是女。那鬼影似乎是片深黑色的海水,在固體的海石花和海柳之間飄忽不定,突然流進了那堆死人骨頭中,骷髏頭深陷的眼窩裏隨即淌出黑水,像是頭骨裏湧出兩行漆黑的淚水,冤魂慟哭。我似乎感覺到整艘海柳船都已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看來形勢不妙,從底艙破了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註定了無路可逃,立刻便要重蹈那夥英國人全軍覆沒的覆轍。 海柳船是艘文物般的古船,據說後來還一度被海匪使用過,船體雖然經過數次大修和改裝,但主體結構仍是最早的那些海柳,一直沿用至今,前兩年由英國人收購併進行改裝,此船在珊瑚廟島的一段時期裏,蛋民阮黑和當地幾名漁民,被雇來專門對海柳船進行維護保養,並參與了改裝作業。 (註:璆,音qiu,古指美玉。龍穴,指有蚌珠的水域)第三十六章 死水不藏龍 英國打撈隊花了很大的心血改裝海柳船,意圖進入珊瑚螺旋海域撈青頭,誰料到尚未出師,就全部死在了海柳船的底艙裏。珊瑚廟島的島民們對此事諱莫如深,包括黑市商人掰武在內的大多數島民,都不知道此事的詳情,隻有阮黑似乎知道一些底細,可現在他已經死了,我們不可能從他嘴裏再得到什麽訊息。一旦遇到了藏在底艙裏致人死命的東西,也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可到海裏撈青頭是何等險惡的營生?怕什麽偏就來什麽,鯊頭撞開了隱秘的艙板夾層,一股毫無生氣的黑水,從艙中死人頭骨的眼離裏流了出來。我忙把蹲在地上的胖子拽起來,急忙向後退了幾步。 此時水位減退,艙底的水麵僅過腳麵,可一走動起來,還是要「嘩啦嘩啦」地淌著水,而且歸墟中的水位並不穩定,時起時落毫無規律。我見勢頭不對,若是留在底艙裏,多半會和那夥英國人一樣死得不明不白。英國打撈隊中,有不少探險和航海打撈方麵的專家,他們的經驗之豐富,裝備之精良,尚且在此丟掉了性命,想來定是事發突然,猝不及防。 我和胖子等人連退了數步,隻見海石花中的陰影化作黑水流出,我們身上裝備的幾盞潛水手電,以及身前的防水燈口同時閃了幾閃,燈光似乎受到了幹擾,忽明忽暗,發出一陣「刺啦刺啦」的短促響聲。不同於強光探照燈,潛水手電的電池供電最大電壓規格隻有「3.8v0.5a」,實難想像石英燈泡裏會發出這種動靜。 手電筒的光束時亮時暗,晃得人雙眼發花。見黑暗的底艙中光影恍惚,我急忙在手電筒的燈頭上拍了幾下,光束才得以穩定下來,但是燈口裏的石英燈泡似乎損耗過度,照出來的光亮比先前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