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時想直接浮上水麵,就會失去石柱群的屏障,在水中麵臨腹背受敵的險惡情況,可在水下浴血惡戰,也隻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飲鳩止渴。我們水肺中的氧氣都即將耗盡,而且人力終究有其極限,幾分鍾之後不免人人都會命喪鯊口。 歸墟中的海水並不平靜,倒塌的石柱激得水下暗湧頻頻出現,海水湧動,把一片片血水沖走,可隨後又有新的鮮血將海水染為渾濁。被開了膛卻未當場斃命的鯊魚,拖著一團團肚腸掙紮翻滾,一旦遊出廢墟的死角,就立刻被其他的惡鯊咬死分食,水深處也不斷有一線線血水浮上。此處距離水麵雖然很近,但血水漸濃,反把水麵上的光線都遮蔽了。這一刻我們如同置身血海,眼前全是血汙和成群湧來的鯊魚,加上海底遺蹟的阻攔,直圍成鐵桶一般。 眼看眾人漸漸不支,我不禁暗自叫苦,再不突圍而出,恐怕就要陷在此處了。正在這時,一陣水湧帶去了附近的汙血,我無意中見古猜在水中的動作開始遲滯起來。一條鯊魚如梭行電閃般穿過石柱fèng隙,從他麵前掠過,古猜胳膊和手上已經滿是鯊魚內髒的黏稠之物,剛被水衝掉一層便又塗上一層,不由得手也脫滑了,他想舉刀刺向從身邊遊過的惡鯊,可筋疲力盡之下,連握著龍弧短刃的手都脫了力,險些把短刀掉落,再也施展不得。他這一慢不要緊,那條在血腥中紅了眼的鯊魚可是絲毫不留情麵,在水中轉了半個圈子,便咬向赤裸上身的古猜。 我心中大叫不好,險些喝進幾口鹹腥的汙水,這回古猜要玩完了。雖然我和shirley楊離他不遠,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想去相助,卻無論如何都難以辦到,而離古猜更近的胖子,此時正將「潛水刀」插在一頭半死青鯊的腹中,情急之下竟是難以在鯊魚體內拔出刀來,身體隨著掙紮翻滾的青鯊在水裏盤旋,他自顧不暇更是無法相救。 可也該著古猜這龍戶命不該絕,那條惡鯊的「鯊吻「在即將觸到古猜身體時,突然掉尾甩頭遊向遠處,像是在逃避什麽災難一般匆匆逃遁,這時我和其他三人全都有點懵了,不知道水中發生了什麽異常變化。但水族魚龍之屬居於海底,它們對水下危險的感知遠遠超過人類,隻見四下裏不知什麽時候已浮上許多翻著白肚的死魚,死魚都是突然從水深處被潛流帶上來的,原本漆黑的水下,猛然間發出暗淡的光芒,剛才石柱遺蹟坍塌之處的海水翻湧沸騰,在我們這裏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股強烈的灼熱水流。 大概是石柱和沉船壓垮了某處水底熱泉的泉眼,船老大阮黑在生前曾說他在海底見過熱泉,大部分屬於間歇噴湧,多在海底山澗深淵之下,其灼熱程度超出陸地溫泉百倍。百倍之說也許言過其實,但看到水底浮上來的成群死魚,便知海底熱泉太過厲害,若是有人離得近了,即使穿著金屬橡膠等耐壓材料的重型潛水服,也得被當場活活燙死。 龍火燒海般的熱泉雖然厲害,卻隻是局限在水底沉船墳墓的幾處深澗裏,沸水向上一湧,已自減了數分灼熱,並且帶動了數股極強烈的潛流湧動升騰,死死糾纏不放的大群鯊魚,頃刻間不是四散逃開,就是在慌亂中竄入沸熱的暗流中,被燙翻死掉。 我們此刻已距水麵不遠,被升騰的海水一衝,立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不由己地向上升去,相互坍塌疊壓的石柱上方,正是破損漏水後擱淺其上的海柳船三叉戟號。沒進水裏的船底銅板裝甲,大部分已被撞得脫落,船底被石柱戳出幾個大窟窿,眾人一時遭到滾熱的潛湧衝擊,捨命搏浪,從隔水艙的幾個窟窿裏穿過,鑽入了被水淹沒大半的底艙裏。 我頭部出水,在黑漆漆的船艙裏深深吸了幾口空氣,腦部被熱流和窒息產生的缺氧感覺略有好轉,摸到艙中的貨箱,用盡力氣爬了上去。漆黑的底艙裏有幾道潛水手電的光芒晃動,我順著光線依次找到了胖子和shirley楊兩人,我們三人都像剛從熱鍋裏撈出來似的,全身都冒著蒸氣,好在離深澗中的熱泉距離較遠,又有潛水服裹著,才沒被燙傷,但受了一場虛驚,爬上貨箱之後都已上氣不接下氣。 我一看潛水小組中唯獨還少個古猜,急忙強打精神,把掛在胸前的手電簡扯下來,舉著在底艙的水麵上亂照。我和胖子、shirley楊三人無不擔心古猜,唯恐他被水流沖入死角燙成了熱雞蛋。突然發現水麵上浮出一個人赤裸的肩膀,肩上文著魚龍海水,正是古猜。我趕緊喊了一聲,和胖子一同伸手把他拽住,像拖死狗一樣把古猜從水中拖了出來,隻見他全身脫力,雙眼緊閉,僅有一息尚存。 我見古猜麵無人色,生死不知,焦急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想把他從昏迷中搖醒,胖子抹一把自己臉上的水,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在水底半天也沒能說話,憋得不輕,也跟著我招呼古猜:「古猜你要死了你們龍戶獺家可就絕種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要死也得將來到法國娶了媳婦生了娃再死不遲……」 這時shirley楊也幾近虛脫,她把呼吸調整了一下,也急忙過來查看古猜的情況,探了探他的鼻息和心脈,才放下心來,告訴我和胖子:「別擔心,他呼吸平穩,並沒有嗆到水,隻是全身神經和肌肉緊張過度,又脫了力,沒大礙,先讓他休息一會。」 我聽shirley楊說古猜沒事,懸上半空的心總算是又落了地,剛才難免有些急糊塗了,跟著坐倒在地。這會兒還不到可以喘息休整的時候,「南龍」縹緲的海氣和行脈,在古風水術中是最複雜難辨的一門,「形勢理氣」皆蘊藏在斷斷續續的混沌虛無之中,今日身陷海眼,方才逐漸明白處境之危險離奇,實為平生前所未有。這深處海底的一片「歸墟」,全憑龍脈中的海氣凝結,保不準懸在上麵的海水,在什麽時候就能將鯨腹般的海底洞窟壓垮,到時還會再次產生海陷的災難,既然已經得到了「秦王照骨鏡」,那就一刻都不該在此多耽,就算海水暫時不會倒灌下來,隻要船下的這片遺巨石跡塌了,留在三叉戟號的底艙也有危險。 想到這裏,我咬著牙爬起身來,對shirley楊和胖子說:「鄉親們早撤了,糧食也轉移了,我看咱們也趕緊撤。」說著話便招呼胖子抬起古猜,我兩人剛伸出胳膊,就見貨箱下水花翻動,那尾在沉船裏便盯上了我們的巨鯊,也被熱湧逼迫在水中兜了個來回,最後竟跟我們前後腳鑽進了底艙,突然間張鰭鼓水,浮水而來。第三十五章 猛鬼出籠(上) 海柳船的底艙比不得先前那艘遊輪,艙窄水淺,這條體形巨大的惡鯊一遊進來,整個水位都跟著增高來一大截。我彎著腰站在貨箱頂,當時就覺得海水沒過了腳踝,貨箱晃動著就要倒入水中,剛剛疲於奔命,才從險惡的水底廢墟中脫身不久,未得片刻喘息,便要再次麵臨生死存亡的殘酷考驗。 艙底漆黑的水中灰白色影子晃了一晃,一排貨箱被鯊頭撞得轟然倒落水中,胖子最先立足不穩摔了下去,我在貨箱頂上腳底一空,也跟著翻身跌倒。在落水的瞬間,抓起了古猜那柄刮蚌的龍弧利刃,這時正看到shirley楊在水裏拽住古猜,竭力拖著他向後躲避。那巨鯊鰭翅鼓動,鯊體半浮出水麵,大口中森然的排排利齒,徑直向她咬了過去。 我見shirley楊和古猜所處位置正迎著鯊口,半身陷在水裏,腳下踩著倒塌的貨箱,麵對狂鯊避無可避,隻需鯊頭從水中向前一躍,就能輕易將她二人咬住。此刻我哪還顧得上自己東躲西避,抬手舉刀,狠狠刺向灰背白腹的狂鯊。蛋民頭領刮蚌屠鯨的利刃好生了得,隻聽「刷」的一聲輕響,龍弧短刃鋒利寬厚的刀頭直戳入鯊脊,如切豆腐一般割出米許長的一條口子,濺得我滿頭滿臉都是鮮血。 鯊魚被「龍弧」割了一刀,血如泉湧,但傷口雖深,卻不致命,仍然試圖暴起傷人。我見一刀沒能將它宰了,趁著位置順手,又揮刀在鯊魚身上連刺數刀,那邊的胖子也抽刀在鯊魚最柔軟的鯊腹上亂捅。這頭狂鯊也是龍遊淺水,活該它倒黴,置身在狹窄的貨艙中,就好比是一艘擱淺了的快船,尚未來得及施展,便已在一陣亂刃中吃了百十來刀,眼看是不能活了。 百足之蟲,雖死不僵,巨鯊軀體奇大,雖然全身都被刺成了篩子,血流如河,但它兀自甩尾搖頭好一通撲騰,將底艙內的幾個貨箱撞成碎片,最後對準了古猜和shirley楊奮力一撲,卻撞了個空,轟隆一聲,鯊頭撞破了底艙中的艙板,全身是血的巨鯊滑入水裏。肚皮上翻,再也不能動了。 shirley楊剛拖著古猜躲過狂鯊出水撲擊,見這巨鯊終於斃在當場,她體力透支,心裏稍微一鬆懈,立刻就有些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倚在被鯊頭撞破的艙壁上喘息。我有些擔心她剛才在混亂中被鯊魚傷到,便舉起手電筒來向她照了照。眼前到處是血,難以分辨是鯊魚的血,還是有人傷了流出來的。 此時shirley楊已經說不出話,隻對我搖了搖頭表示沒傷到。找見她沒事,長籲了口氣,正要收起手電筒從水中爬出來,卻突然想起一事,這底艙中有道夾板層,裏麵似乎藏著什麽不能泄露出來的秘密。我先前在海上想要看時,被船老大阮黑要死要活地攔住才算作罷,底艙裏隱秘夾層的位置,豈不正是被鯊頭撞破的所在? 我心中一凜,正要告訴shirley楊別留在那破了個窟窿的艙壁跟前,可話還沒等說出來,shirley楊似乎也已經發覺她身後有異,回頭看時,一隻沾滿了黑水、仿佛是在腐爛後已經幹枯萎縮的手臂,正好從破洞中探了出來,出其不意地搭在了shirley楊肩上,隻聽隱秘的夾艙裏忽然傳出幾個人嘀嘀咕咕的說話聲。 底艙被水泡了將近三分之二,艙中又到處都是我們無法帶走的裝備和補給物資,人入貨艙,如果不伏在貨箱頂上,便隻能在水中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行動極為不便。此時見夾艙的破洞中落出一隻黑手,那手幹枯得幾乎就剩下骨頭了,一動就往外冒著一股股黑水,搭在了shirley場未及卸掉的潛水攜行袋上。底艙夾層內像是有幾個人嘀咕著在說話,在漆黑的船艙中聽到那些聲音,沒辦法不令人毛骨悚然。 我用潛水手電筒照個正著,水下的照明設備本身不適合無水環境,但還能湊合著有個亮,就在昏暗不清的光束中,我大叫一聲:「小心!」卻發現為時已晚,趕緊和胖子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趟著水趕將上去。 這時shirley楊肩頭像是被一隻怪手鉤住,她急於脫身閃開,不料這層艙板被鯊魚撞得破損嚴重,腳在地上一撐,反倒撞在了一隻陷在底艙的貨箱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體自然而然地向後縮去,正好卡在了夾層的窟窿裏。眼看要跌進夾艙,她應變奇快,反手就將潛水刀釘在艙壁上,立刻將身體向後的勢頭阻了下來,她再想要起身擺脫,但夾艙裏又伸出另一隻滿是黑色腐液的人手,搭住了她另一邊的胳膊。事出突然,她不免吃了一驚,身上的各種裝備反倒在艙壁破損處掛得更緊了,如此一來,她在艙壁前如履薄冰,再也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可身體還是一點點陷人艙壁後的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