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鬧鬼(下) 一時之間,我們潛水進入沉船的這四個人,都被困在了狹窄傾斜的船長室裏,連轉身都覺得侷促,如同被關進了一個注滿水的鋼鐵棺槨之中,不過仗著水肺中氧氣充足,破拆裝備精良,而且摸金校尉對「密室幽閉恐俱症」有種先天的免疫力,所以並沒有感到過度的緊張和絕望,但壓抑的心情還是避免不了。我用潛水手電照視四周,想看看這破損的船艙裏是否另有出口。一艙之隔,外邊就是歸墟中的海水,船體沉沒時被扯開一個豁口,也許古猜可以鑽出去,可其餘的人就算不背著水肺也難通過。我讓胖子試試能不能用液壓破拆器把這破口再增大一些,外邊水流雖急,但隻要攀住船體,也能潛回水麵。 胖子舉手答應,同古猜兩人一齊進行破拆,這時shirley楊在我肩上輕拍兩下,讓我看斜下方的艙壁。我記起剛剛在那裏看到一個人影,覆蓋其上的泥沙已經都被shirley楊抹去,底下卻是一麵很大的鏡子,鏡體一部分已經破碎,潛水員身上有光源,在鏡前一照,就見人影和燈影隨著水波起伏重疊,這光影扭曲的情形,也真讓人覺得心中發毛。 我心想也許是滿腦子都是要找「秦王照骨鏡」的事情,導致看見什麽鏡子都感覺頗為古怪,不過船長室裏有如此大的一麵鏡子,倒確實很不對勁,難道那戴大金表的船長生前很喜歡照鏡子?即便出海航行也要時常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 再看鏡框則甚是古樸,都是雕花的紅木,形態雖是典雅,但很不符合這艘遊輪現代化的特徵,與艙內其餘奢華的物品很不搭調。我看得莫名其妙,側頭看了看身邊的shirley楊,她對我搖了搖頭,這麵鏡子雖然古怪,但看不出什麽名堂。 我心想隻要有隱患,就應該趁早排除。於是想把這麵鏡子徹底砸碎,可正在這時艙中水流湧動加劇,胖子已經把那豁口拆大,像張大嘴似的咧在那裏。他對我們一揮手,就要當先出去,忽然間一頭鋸齒鯊,從外邊水裏鑽進了船身的窟窿之中,那鋸齒鯊在水底勁力奇大,一頭撞在了古猜身上,將他從船艙靠外的一側頂到了內側。 明叔說古猜是古時疍人中的龍戶,身上有「透海陣」護體,以象徵為龍鱗之屬,水中魚龍皆不能傷。誰料到竟被鯊魚襲擊,幸虧我剛剛沒有讓他獨自去鬥殺通道裏的另一條鯊魚,否則又要折損人手。 所幸鯊魚口都生在腹麵,它穿過船壁進來傷人,身體並不靈活,古猜才沒被這鯊魚咬到。他自幼跟師父阮黑在海裏捕魚采蛋撈青頭,頗見過些水底的場麵,雖然事出突然,但仍能鎮定自若。後背撞到艙門,雙腳在壁上一點,活像一尾靈動的黑海豚,閃入了鯊頭襲擊不到的艙中死角。 鋸齒鯊猝然出擊,沒能咬到活人,反而被卡在了船壁的窟窿中,可能鋸齒鯊也沒料到這種事情,有點發懵,鯊頭連擺,也不知它是想鑽進來,還想打算抽身回去。 胖子躲在側麵,見這巨大的鯊頭在身前晃來晃去,位置十分就手,正好手中的金剛石鏈鋸還沒放下,腳底一踏液壓泵,抖開鏈鋸,把他在大興安嶺插隊時鋸木頭的手藝施展出來,將那兇殘的海底霸王鋸齒鯊,當做了一段橫倒著的圓木,從中鋸了個痛痛快快。 金剛石鏈鋸拆鐵解銅都不費事,鋸齒鯊血肉之軀,又怎經得住它在身上拖個三五來回,偌大個鯊頭頓時被齊劇劇鋸斷,滾進艙中。失去頭部的後半截魚身,則像一截大木頭,隨著水流飄進亂石廢墟,剎時間艙中血水瀰漫,透過蛙鏡的視線全被混濁的血霧遮擋。 若非在水下不能說話,我早就破口大罵了,這胖廝隻顧自己一時痛快,被他鋸掉的鯊魚頭裏冒出滾滾血水,濃重的血腥定要招來附近群鯊,我想到此節,不敢怠慢,急忙摸到鯊頭,合身抱住將它推出船外。 鋸齒鯊的頭顱剛漂到外邊,就被幾條鯊魚爭相撕咬,歸墟之內水流紊亂,而且被海眼卷進來的海獸海魚各種各樣,種群和食物鏈全被打亂了。餓鯊更是紅了眼,見什麽就想咬什麽。我透過艙體看到船外群鯊雲集,鯊魚在水下凶忍殘暴,豈是人所能敵?趕緊同shirley楊把船長室中的書桌麵板卸下,擋在了船體地窟窿上,以免再有鯊魚瞅冷子鑽進來。 室中鯊血漸消,眾人暫時鬆了一口氣,但前後都被惡鯊所阻,潛水組已經完全置身於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窘境之中了。沉船內部的那條大鯊魚,少說有五六米長,大得驚人,但我並沒有來得及細看它是什麽種類。鯊魚在古時也稱「鮫」,體形如梭,頭大尾細,從頭開始後部逐漸變細,以達於尾,它們骨骼柔軟,皮厚色黑,鱗為顆粒狀,粗糙而堅韌,鰓孔裸出,沒有鰓蓋,胸腹兩鰭既闊且大,如同飛翅,兩葉尾鰭則大小懸殊,多產於熱帶之海洋。南海中鯊魚極多,它的魚鰭可以曬幹為魚翅,是宴中上選,魚皮可做刀劍皮鞘或服裝,所以也有蛋民捕魚時專門捉鯊魚,在市上可直接換到生活必需品。 我們眼下自是無心去考慮魚翅和鯊皮的價錢,我和shirley楊絞盡腦汁,回憶搬山填海中「驅鯊術」的相關記載。鯊魚種類甚多,背淡色灰,腹部雪白的是大白鯊;體形細長,皮色呈藍的是「青鯊」;背部如茶色微紅,體側有紅斑的鯊魚,叫做「虎鯊」;腹部左右有鋸齒狀突起物的是「鋸鯊」,也就是剛剛被胖子活切為兩段的那種;有種頭部有橫骨做「丁「字形,眼睛長在兩端,相貌十分古怪的是「雙髻鯊」。以這幾種在海底最為常見,此外還有許多異類,雖然習性會有不同,但在歸墟內似乎這幾種鯊魚都有,雜處盤踞在沉船和死珊瑚形成的洞穴fèng隙裏,猝起相攻,沒有了驅鯊藥劑,實是難以防範。第三十一章 群鯊(上) 古猜對我們打著手勢,艙門外那條巨鯊,應該是「虎鯊」,在狹窄的船艙通道裏,它根本施展不開,可以出去將其殺掉,說著用龍弧短刃在水中虛刺,神色間透出十足的兇悍,和在陸地上判若兩人。 我心想古猜若真是龍戶,憑著遍體「龍獺透海陣」的花繡,可以縱橫海底,往來無礙,自然是可以讓他單獨潛回水麵,取了驅鯊劑再來接應我們,可他明明在剛才受到了鋸齒鯊的襲擊,看來古疍人的的那套神秘紋身,也隻是在傳說中厲害,擱到現實裏未必好使,他先前赴水救回阮黑,恐怕也僅僅是一時運氣,我十分清楚水下鯊魚有多厲害,怎肯讓他冒險出艙。 古猜不知我的想法,見我不答應,又對shinley楊和胖子比手劃腳,想要從沉船中遊出去,我暗罵這海上的蠻子怎地如此缺少組織紀律性,看來在潛水之前我告訴他的話,都他媽算是對牛彈琴了。 卻在此時,我突然發現古猜身上好像黏著一層東西,把他身上的紋身都遮擋住了,昏暗的水中也看不真切,我急忙到他近前,在他背上用手一抹,潛水手套上什麽也沒有,而古猜後背的紋身確實是被一層黑色的物體蓋住了,有形無質。 我心中一驚,在福建沿海多有黑色海水黏住漁船和船員的傳說,水鬼纏身似乎就是這樣,聯想到剛才驅鯊劑迅速揮發,難道這沉船裏真有幽靈存在?雖然盜墓摸金之人對幽冥之事看得超脫,但下海撈青頭卻另當別論。蛋民們那句古諺「欺山不欺水,瞞天不瞞海」說得極有道理,人們對深海的了解,甚至還沒有對月球的認知程度來得多,海底是個神秘莫測的環境。摸金校尉那套手藝在海裏就玩不轉了,天知道我們在這沉船裏遇到的是什麽。 我想把這一情況讓古猜知道,可能鯊魚過來襲擊他,就是因為他的紋身都被黑色海水黏住了。於是將他拖到那麵大鏡子之前,背對鏡子,讓他回頭看鏡中自己的背影,可還沒等古猜回頭看向鏡中,我借著潛水水電的光亮,在水影晃動之中,見有一個身形魁梧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混在我們當中,他模糊的身影並不清晰,不過手上金光閃閃的手錶卻格外顯眼,是船長的幽靈。 如果船隻遇到海難,在不得不下令棄船之後,唯一有權利留在船上的隻有船長一人,他有權利選擇和他的船同生共死。以往聽到那些關於幽靈船的傳聞,也大多是船長死後不肯離開他視為生命的船,時隔多年他的亡魂依舊留在船上,駕駛著鬼船在大海上兜圈子,海圖上的航線都是一個又一個重複的圓圈。據說中國的南海艦隊也曾發現過這樣一艘怪船,不過這隻是部隊裏的傳聞,說也不好說是真是假。 所以我一眼瞅見鏡中水波光影中,多出了一個戴了塊金表滿臉絡腮鬍子的男子。腦子裏先入為主,首先閃現的一個念頭:「在瑪麗仙奴號沉船中果然有個船長亡靈」,他就是都快被魚啃沒了的那條斷臂的主人,他的金表都被胖子捋去了。 船長的幽靈似乎趴在了古猜的背上,遮住了他的龍戶紋身,鏡中這一幕讓人寒毛倒立的情形非常短暫,也就在一恍之間,可能除了我之外誰都沒能注意到,我心中猛然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帶動身邊水流,那鏡中的鬼影也因水波紊亂,被攪得模糊不清了。 驅鯊劑被海水迅速化去,以及我們在沉船中無緣無故的遭到鯊魚襲擊,可能都和瑪麗仙奴號船長的幽靈脫不開幹係,我想要讓其餘的人注意到這一危險的情形,可沒等我接下來再做出別的舉動,便有一條形細長的「青鯊」,從堵住船體窟窿的桌麵下溜了進來,兜頭撞在了shinley楊身上,青鯊體型雖小,可在水下被它咬上一口誰也吃不消,shinley楊正按著那塊木板,見青鯊躥到近前,隻好閃身去躲。 我見青鯊如影隨形般追咬shinley楊,狹窄的艙室之中,我們四人幾乎是摩肩接踵,躲得開第一下也躲不開第二下,我隻好和胖子分別拔出潛水刀,朝著從身前遊過的青鯊刺去,但人在水中行動緩慢,如何刺得到靈活異常的青鯊,那青鯊行如閃電,從兩柄插落的潛水刀下快速穿過,眼看著就要一口咬住shinley楊的肩頭。 shinley楊退到牆角,室內狹窄無法使用魚槍,隻得拔出潛水刀倒握在手中,準備跟遊過來的青鯊硬拚了。在這危險萬分之際,古猜霍的挺身向前,那青鯊遊動速度雖快,龍戶在水中的身手更快,手中刮蚌屠龍的「龍弧短刃」遞出,將遊向shinley楊的「青鯊」截個正著,鑄滿魚鱗紋的青銅弧刃,雖是稱為短刃,實際比斬魚刀小不了多少,連柄帶刃,也有成人的半條手臂長短,刀頭寬闊彎曲,非常鋒利,利刃寒光閃現,刀鋒到處,頓時刺入青鯊體內,汙濁的血液滾滾冒出。 那青鯊甚是兇悍,雖然被利刃幾乎戳了個對穿,卻並未當場斃命,它吃疼後垂死掙紮時的力量奇大,這時就算我和胖子加上古猜三人一同出手,在水底都按不住這條體型不大的鯊魚。隻見它身軀翻卷,拚命扭動起來,古猜也當真是海上的蠻子,到了這時候還不肯撒手放開短刀,身體也被青鯊在水中甩了起來,人和青鯊都撞在那麵大鏡子上,將鏡麵撞得粉碎,古猜趁機揪住鯊鰭,抽出龍弧刀,手起刀落,又接連在青鯊鰓上連戳了數刀,一股股的雪水湧動之中,那兇惡的青鯊拚命扭得幾扭,終於失去了生命的鮮活力量,軟塌塌的死在龍戶古猜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