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路再長也有盡頭,到了山頂就要麵對現實,火山口比我想像的要小許多,歲月的侵蝕,使得洞口坍塌了很大一部分,剩餘洞口的大小,也就像個工廠中的大煙囪,難怪那隻火蜥蜴爬不進來。往內一張,底下有些綠色的螢光,那種光線我們很熟悉,是螢光管發出的,我對下麵喊了幾聲,等不及有人回答,就爬了下去。 死火山的倒喇叭口裏,有很多石頭與黑木的井式建築,可能是祭師通行用的,一直從底下碼到頂,雖然木料已朽,但方形巨石還很堅固。我三下兩下躥到山底,隻見shirley 楊正抱著阿香坐在角落中。我見她們還活著,撲通撲通的心才稍稍平穩了下來。 阿香的斷腕處已經由shirley 楊做了應急處理,我問shirley 楊有沒有受傷,阿香的傷勢是否嚴重。 shirley 楊對我搖了搖頭,她自己倒沒什麽,但阿香的情況不容樂觀。在水底神殿的白鬍子魚王與斑紋蛟一場混戰,把殿底撞破,整個風蝕湖裏的水都倒灌進了地下。shirley 楊被湧動的激流卷到了第一層地下湖,剛露出頭換了口氣,就發現阿香從身邊被水衝過,伸手去拉她,結果兩人都被水流帶入了第二層地下湖,不等上岸就遇到了水裏的king s?鄄mander(蜥蜴王)。阿香被它咬住了手,拖到湖中的火山島上,shirley 楊追了上去,在抵近射擊中救下阿香。由於沒有彈藥了,隻好退到山上的火山口裏,這才發現阿香的手已經不知什麽時候被咬斷了,便急忙給她包紮,但沒有藥品,不能完全止血,束手無策,等穩定下來,才想起來發射信號求援。 這時明叔和胖子也分別下來,胖子見眾人都還活著,便用嘴叼了傘兵刀,重新爬上去,想從火蜥蜴身上割幾塊肉,烤熟了充飢,實在是餓得扛不住了。 明叔看了阿香的傷勢,臉都嚇白了,對我說:「胡老弟啊,你可不能因為阿香少了隻手就不要她了。現在醫學很發達,回去安上隻假手,戴隻手套什麽也看不出來,她一定能給你生個兒子……」 我對明叔說:「她手沒傷的時候,我就沒答應娶她做老婆,我的立場不是已經表明了嗎?我堅決反對包辦婚姻,我爹我媽都跟我沒脾氣,您老現在又拿這個說事兒,這倒顯得我好像嫌棄她少了一隻手似的。我再說一次,阿香就是三隻手,我也不能娶她,她有幾隻手我都不在乎。」 明叔說:「哎呀,你就不要推脫了,到什麽山砍什麽柴,你們就到香港去戀愛一段時間,那就不屬於包辦婚姻了。既然你不嫌棄她的手,難道你還嫌她長得不夠漂亮嗎?」 shirley 楊微微皺著眉說:「什麽時候了還爭執這些事?你們怎麽就從來不考慮考慮阿香是怎麽想的?在你們看來難道她就是一件談生意的籌碼?別忘了她也和你們一樣有獨立的意識,是個有喜怒哀樂的人……趕快想辦法給她治傷,再不抑製傷勢惡化,恐怕撐不過今天了。」 我和明叔被shirley 楊訓了一頓,無話可說,雖然知道救人要緊,但在這缺醫少藥的情況下,想控製住這麽嚴重的傷勢,卻又談何容易。阿香的手臂已經被shirley 楊用繩子緊緊紮住了,暫時抑製住流血,不過這是不是辦法的辦法,時間長了這條胳膊也別想保住了。 我苦無良策,急得來回踱步,一眼看見了胖子放在地上的背囊,心中一動,總算是抓住了救命稻糙。這時候胖子也回來了,搞回來幾大片蜥蜴肉。我心想胖子和明叔這倆義大利人,不幫不忙,越幫越忙,於是讓他們倆去給大夥準備點吃的,由我和shirley 楊為阿香施救。 shirley 楊拆下了阿香手腕上的繃帶,由於沒有酒精,我隻好拆了一發子彈,用火藥在創口上燎了一下,然後把胖子包裏那幾塊退殼龜的龜殼找出來,將其中一部分碾碎了,和以清水,敷在創口處,又用膠帶貼牢,外邊再纏上紗布。 shirley 楊問我這東西真的能治傷嗎,我說反正明叔是這麽說的,能退殼的老龜都有靈性,而且不會遠離退下的龜殼,還會經常用唾液去舔,所以這龜殼能入藥,除了解毒化淤,還能生肌止血。他的幹女兒這回是死是活,就看明叔有沒有看走眼了,如果這東西沒有他所講的那種奇效,咱們也就無力回天。雖然不是直接的致命傷,但阿香身子單薄,沒有止疼藥,疼也能把她活活疼死。 阿香剛剛被火藥燎了一下,已經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疼得嗚嗚直哭。我安慰她道:「傷口疼就說明快要癒合了。少了隻手其實也不算什麽,反正人有兩隻手。以前我有幾個戰友踩到反步兵地雷,那些雷很缺德,專門是為了把人炸殘,而不致命,為的就是讓傷兵成為對手的負擔,結果他們受傷了之後,照樣回國參加英模報告會,感動了萬千群眾,也都照樣結婚,什麽也沒見耽誤。」 我胡亂安慰了阿香幾句,這才坐下休息,順便看了看這裏的地形,死火山是天然的,但在古時候都被人為地修整過。底下的空間不小,我們所在的中央位置,是一個類似石井的建築,但有石頭門戶,越向四周地勢越窄,底部距離上麵的井口的落差並不大。死火山雖然位於地下湖之下,但裏麵很幹燥,沒有滲水的跡象。 胖子生起一堆火來,連筋骨帶皮肉地翻烤著火蜥蜴。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我看見石壁上刻著很多原始的符號,像是漫天散布的星鬥,其中一片眼睛星雲的圖案,在五爪獸紋的襯托下,正對著東方。shirley 楊曾和我說過,《聖經》地圖上有這個標誌,惡羅海城真正的眼睛祭壇肯定就在離這不遠的東麵。世界製敵寶珠大王的說唱詩文中,管這個地方叫做瑪噶慢寧墩,意為「大黑天擊雷山」,「大黑天」是傳說中控製礦石的一種惡魔。 我想同shirley 楊確認一下,便問她這裏是不是擊雷山。沒想到這句話剛出口,旁邊的明叔突然「唉喲」了一聲,胖子問他什麽事一驚一乍的。 瞬間明叔臉色都變了,追問究竟,才知道原來明叔這人不是一般的迷信,尤其對批命八字更是深信不疑。他本名叫做雷顯明,一聽這地名叫擊雷山,那不就等於擊他嗎? 我跟胖子都不以為然,不失時機地諷刺他大驚小怪。明叔卻鄭重其事地說:「你們後生仔不要不相信這些,這人的名字啊,往小處說事關吉凶禍福,往大處說生死命運也全在其中了。」 明叔見我們不相信,就說:「那落鳳坡的事太遠,遠的咱們就不說了。軍統的頭子戴笠你們都知道吧,那也是國民黨內的風雲人物了。他年輕的時候請人算過八字,測為火旺之相,需有水相濟,於是他請人取了個別名叫做江漢津,三個字全有水字旁,所以他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啊。」 我對明叔說:「是啊,飛黃騰達沒飛好,結果坐飛機掉下來摔死了。改名有什麽用?您就甭操那份心了。」 明叔說不對不對,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戴笠還取過很多化名,因為他們軍統都是搞特工的,有時需要用化名聯絡,他就曾經用過洪淼、沈沛霖等等代名,就連代號裏都要有水。你們說是不是見鬼了,唯獨他坐飛機掉下來的那天,鬼使神差地非要用「高崇嶽」這個名字,見山不見水,犯了大忌了,結果飛機就撞到山上墜毀了。收屍的那些人一打聽,才知道,飛機撞上的這山叫戴山,殘骸掉進去的山溝叫困雨溝,分明就是收他命的鬼門關。所以這些事,真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胖子問道:「那什麽您先別侃了,軍統特務頭子的事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你到底是什麽的幹活?坦白從寬,抗拒的話我們可就要對你從嚴了。」 明叔趕緊解釋,跟戴笠沒有任何關係,這些都是當年做生意的時候,聽算命先生講的,但後來一查,果不虛言,句句屬實,所以很信這些事。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不行就趕緊撤吧,要不然非把老命留在這不可。 我對明叔說:「一路上你也看見了,這地下哪裏還有別的地方能走?咱們隻有摸著死火山東邊的地道過去,寄希望於祭壇附近能有個後門什麽的,不過那也得等到咱們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行動,現在哪都去不了。」 明叔覺得反正這山裏是不能待了,他坐臥不安,恨不得趕快就走。他走到東麵的石門前,從fèng隙中探進頭去張望,但剛看了沒幾眼,就像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突然把門關死,用後背緊緊頂上,腦門子上出了一層黃豆大的汗珠,驚聲道:「有人……門後有人,活……活的。」第二十八章 白色隧道 看到明叔那刷白刷白的臉色,我心裏不禁打了個突,他所說的門後有人,我倒不覺得有什麽可怕,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就是了。我自始至終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明叔的精神狀態。自打進藏以來,接二連三地出現傷亡,使他成了驚弓之鳥,而且這大黑天擊雷山的地名,偏又犯了他的忌。明叔雖然也算是在大風大浪中歷練過多少年的老水手了,但多疑是他的致命弱點。 在這世界上有許多事,不能盡信,卻不可不信,但過度的迷信,隻會給自己帶來無法承受的精神壓力,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都被自己的心理壓力限製住了,施展不出來。 此刻我已經無法判斷明叔的舉動是真是假了,也許他隻是庸人自擾,自己嚇唬自己,但穩妥起見,我還是走到石門邊查看究竟。 明叔見我打算把石門打開,連忙再次對我說:「門後有人,千萬不能開啊,看來那邊的祭壇是不能去的,胡老弟我看咱們還是想辦法另找出路。」 我抬手把明叔撥開,對他說道:「幾百上千年沒有活人進出的地方,怎麽可能有人?再說咱們現在走的是華山一條路,不管裏麵有什麽,都有必要冒險闖上一闖,否則……」我本來想告訴明叔今天再不進祭壇,其餘的人倒還好說,你這死老頭子八成是死定了,但轉念一想還是別說這件事了,再給他增加點刺激,也許他就要和陳教授一樣變成精神病了。 我敷衍了明叔幾句,將他勸在一旁,便來到地底石門之前。進了這死火山山腹中的神廟至今,我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這唯一的門戶。這道並不厚重的石門十分古老,底部有滑動的石球作為開合機關,門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點綴,隻在石板上浮刻著兩隻巨大的人眼。眼球的圖騰在精絕城以及惡羅海城中,可以說遍地皆有,屢見不鮮,但石門上的眼球浮雕卻與眾不同,以往見到的眼睛圖騰,都是沒有眼皮的眼球,而這對眼睛,卻是眼皮閉合在一起的。 古城中的先民們,認為眼睛是輪迴之力的根源,但閉目狀的眼睛浮雕又代表了什麽?我微微一愣,並未多想其中的奧秘之處,便已拉開了石門,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身子,去看門後的動靜。石門後是一處幽長的天然山洞,有大量火山大變動時期形成的岩石結晶體,散發著冷淡的夜光,在黑暗的地下世界裏,猶如一條蜿蜒的白色隧道。隧道並非筆直,數十米便轉入了視線的死角,難以判斷出它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