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骨溝的入口我看了一下時間,由於對行進速度估計有誤,已經來不及在天黑前穿過這條深溝了,看來隻能在溝外安營過夜,等第二天天亮再出發。 但入口處海拔也在四千五以上,剛才翻越尕青坡的時候,有些體力不好的人高原反應強烈,雖然吃了藥,也沒見好轉多少,必須找個海拔較低的地方讓他們休息一晚,那就隻有進入藏骨溝了。 嚮導初一說,鬧鬼還有野獸自殺這類的事都是很久遠的傳說了,說實話我也不相信,但是咱們晚上進去還是有危險的。那裏雖然不會受到雪崩的威脅,不過兩側的山崖上如果有鬆動的山石,即使掉落一小塊,即使腦袋上扣著鐵鍋,也會被砸穿,這是其一;其二是裏麵曾經死過成千上萬的野獸,白骨累累,磷火熒熒,氂牛和馬匹容易受到驚嚇。氂牛那種傢夥,雖然平時看著很憨厚很老實,它們一旦發起狂來,藏骨溝那麽窄的地方,咱們都會被它踩死。 我看了看趴在馬背上的明叔一家三口,覺得比較為難,最後還是shirley 楊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讓氂牛都在前邊,其餘人馬在後,藏骨溝中有不少枯樹,在樹後紮營,就會把危險係數降至最低,又討論了一些細節,最後終於決定進溝宿營。 等繞進海拔不足三千的藏骨溝,那些呼吸困難的人,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這裏之所以叫溝而不叫穀,是因為地形過於狹窄,兩側都是如刀削斧切的絕壁,抬頭仰望,隻有一線天空。溝內到處都是亂石雜糙,其間果然有無數殘骨,最多的是一些牛角和山羊角,這些東西千百年不朽。 據說與此地相連接的神螺溝,跟這裏環境完全不同。那裏原始森林茂密,珍稀植物繁多,山中尤其盛產藥材,所以又有藥山的別名。 走了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夜幕已經降臨,我們卻仍沒有找到適合紮營的地方,氂牛們已經開始有些煩躁,為了安全起見,隻好就近找了幾棵枯樹集中的地方停下腳步,支起帳篷,埋鍋燒水。 眾人圍坐在火堆邊吃飯喝酒,豪慡的嚮導初一給大家講西藏的民間傳說。我匆匆吃了幾口東西,便離開營火,獨自坐到不遠處的一處斷樹樁上抽菸。 剛抽了還沒兩口,煙就被走過來的shirley 楊搶去踩滅了:「在高原上抽菸,對身體危害很大,不許抽了。我有些事找你商量。」 我本來想對shirley 楊說你怎麽跟法西斯一樣明搶明奪,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從進了藏骨溝之後,便有種奇怪的感覺,shirley 楊一定也感覺到了某些不尋常的跡象,所以才來找我商議,這關係到大家的生命安全,還是先別開玩笑了,說正事要緊。 shirley 楊果然是為此事而來,這溝中大量的野獸骨骸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些牛角、羊角、熊頭的殘骨看上去距今最近的年代,也有兩三百年之久了,如果真像傳說中的一樣,為什麽最近這些年不再有野獸跳進溝中自殺? 我想了想,對shirley 楊說,古時候流傳下來的傳說,可能隻保留了一些真相的影子,並不能當作真事看待。那些跳崖尋死的野獸,可能是被狼群包圍,也可能是因為一些自然因素的誘惑,那些事雖然匪夷所思,但確實是存在於世的,不過我想至少在這裏並不存在。 我祖父留給我的半卷殘書,是清末摸金高手所著,裏麵竟然也有提到藏地的九層妖樓之結構布局,也許在過去的歲月中,也曾有摸金校尉倒過九層妖樓。像那種妖塔形式的墓葬,一定有兩條規模相同的龍形殉葬溝相伴,也許咱們所在的藏骨溝就是其中之一,魔國的餘孽輪迴宗,可能也曾在這裏舉行過不為人知的祭祀。 我踢了踢身邊的半截枯樹樁,上麵有個十分模糊的三眼人頭鬼麵,少說也是幾百年前留下的,都快風化沒了。我自進入藏骨溝以來,已經看到了數處類似的圖騰標記,這對於我們來說,應該算是個好消息,說明我們距離鳳凰神宮已經不遠了。 我正和shirley 楊研究著這條祭祀溝的布局和妖塔的位置,忽聽圍在火堆旁的人們一陣驚呼,聲音中充滿了恐慌與混亂。我急忙轉頭去看,眼前的場景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朦朧的月影裏,一頭體型碩大無比的藏馬熊,正張牙舞爪地從千米高空中掉落下來。第十二章 恐慌 藏馬熊和別的熊略有區別,由於這種熊的麵部長得有幾分像馬,看上去十分醜陋兇惡,所以才有這麽個稱呼。從我們頭頂落下來的那隻藏馬熊,在月影裏揮舞著爪子,翻著跟頭撞在了山壁突起的石頭上。 這藏骨溝本身就是尕青坡裂開的一條大fèng,兩側的山崖陡峭狹窄,使得藏馬熊在這邊的山石上一磕,又改變下墜的角度,撞向了另一邊生長在絕壁上的荊棘枯樹。那千鈞體重的下墜之力何等之強,立時將枯樹幹撞斷,藏馬熊的肚子也被硬樹杈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還沒等落地,便已遭開膛破肚之厄,夾帶著不少枯樹碎石,黑乎乎的一大堆轟然落下。 下邊的人都驚得呆了,竟然忘了躲避。 就在這緊要關頭,有人大喊了一聲:「快往後躲,後背貼住牆,千萬別動。」胖子和初一、彼得黃幾個人,終於反應了過來,拉住明叔三口,以及幾名驚得腿腳發軟的腳夫,紛紛避向山壁邊緣的古樹下邊。 幾乎是與此同時,藏馬熊的軀體也砸到了溝底的地麵上。我和shirley 楊距離尚遠,都覺得一股勁風撲麵,那熊體就像是個重磅炸彈,震得附近的地麵都跟著顫了三顫。再看那藏馬熊,已經被摔成了熊肉餅,血肉模糊的一大團。 緊跟著上空又陸續有不少鬆動的碎石落下,正如嚮導初一在先前講過的,從千米高空掉下來的小石子,哪怕隻有指甲蓋那麽大,也足能把人砸死。眾人緊靠著幾株古樹後的山岩,一動也不敢動,這時候已經無處可避,唯獨祈求菩薩保佑。 好在那頭藏馬熊跳崖的地方,距離我們稍遠,沒有人員傷亡,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難道那古老的傳說成真了?或者那種祭祀又開始了?可就算是輪迴宗也早已在幾百年前滅亡,不復存於世上了,這頭藏馬熊…… 這時從高空落下的碎石塊漸漸少了,萬幸的是氂牛和馬匹並未受驚奔逃,都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發愣。 正當我們以為一切就此結束的時候,忽見胖子指著高處說:「我的親娘啊,神風敢死隊……又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抬頭往上看,便又有隻頭上有角的野獸砸落下來,頭上的角剛好插進一匹馬的馬背,再加上巨大的下墜力,連同我們的那匹馬雙雙摺筋斷骨而亡。這時候才看清楚,剛才落下來的,是一頭崑崙白頸長角羊。 先後又有十幾頭相同的長角羊從溝頂掉落下來,剩餘的馬匹都受了驚,幾匹馬長嘶著掙斷韁繩,紛紛從氂牛背上躥過,沿著曲折的藏骨溝,沒頭沒腦地向前狂奔。 反應最為遲鈍的氂牛,在這時候也發了性,跟著馬匹低頭往前跑。牛蹄和馬蹄的踩踏聲,以及牲口們的嘶鳴聲,順這深溝逐漸遠去,隻留下轟隆隆的沉悶回聲。 初一等人準備吃完飯喝些酒,然後再給氂牛卸載,所以有些物資還在氂牛背上,沒來得及卸下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些生薑汁。沒有生薑汁沒辦法鑿冰,雖然我們也有預防萬一的炸藥,但在冰川上用炸藥等於是找死。 另外氂牛對於藏民來說是十分貴重的,初一家在當地算是比較富裕的,才不過有三頭氂牛、二十幾頭羊,如果一次丟了十頭氂牛,會是一筆巨大的損失。 我們看頭頂不再有野獸掉落下來,便顧不上危險,分做兩隊,我和嚮導初一,加上胖子,抄起武器,立刻就出發往前追趕牛群,其餘的人收拾收拾東西,在後麵跟上。 沿著曲折的藏骨溝向前,地上都是牛馬踐踏的痕跡,被翻蹋出了不少沒入泥土中的枯骨。這些殘骨早已腐朽,隻是偶爾還能看見一絲鬼火般的磷光閃動,可以想像很久以前這溝裏一到夜晚,累累白骨間,四處都是鬼火的恐怖場麵。兩側叢生的雜糙,都有半人多高,一些枯樹斷藤混雜其間,更顯得蕭索淒冷。 我們向前趕了很遠一程,前後都沒了動靜,既聽不到那些牛馬的奔跑聲,也看不到後麵那隊人照明的光亮,隻好先停下喘幾口氣。初一把他裝酒的皮口袋取出,三人分別喝了幾大口,以壯膽色,胖子又掏出煙來發了一圈。 我問初一藏馬熊和那些長角羊跳崖自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麽多年沒發生過的事,怎麽愣是讓咱們趕上了。 初一搖頭道:「我也有將近十年沒進過藏骨溝了,別的人就更沒來過,以前除了古時候的傳說,確實沒有人親眼目睹過,想不明白為什麽咱們一來,就突然遇到這種怪事。」 三人商量了幾句,便又順著深溝的走勢,往前尋找氂牛和馬匹,這時知道短時間內是追不上了,又恐同後邊的那組人距離太遠,萬一有什麽變化來不及接應,隻好放慢腳步前進。 前邊的路旁雜糙更密,嚮導初一突然警惕起來,對我和胖子指了指路邊的荒糙。那糙叢間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屍體的腐爛夾雜著一股野獸的臊臭,腥氣烘烘的有些嗆人。 胖子端著一支運動步槍,我拿著雷明頓散彈槍,初一手中的是他慣用的獵槍,這時都進入了戰備狀態,準備撥開雜亂的長糙,看看裏麵有些什麽。 但還沒等我們靠近,就從糙間突然躥出一頭母狼,躍在半空,直撲過來,這一下暴起傷人,是又快又狠。站在最前邊的初一動作更快,也沒開槍,拔出藏刀,當頭一劈,「刷」的一聲,將那頭母狼以鼻子尖為中線,把狼頭劈作兩個半個,死在當場。 我和胖子都忍不住喝彩,好刀,又快又準。 初一哈哈一笑,當年喀拉米爾打狼工作隊的隊長,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當上的,這頭狼想埋伏咱們,該著它今天倒黴。 初一忽然止住話頭,端起了獵槍,看他的意思,這糙後還有其餘的狼。我們舉著槍撥開那大團的亂糙,糙後的山壁中露出一個大洞,裏麵有無數毛茸茸的東西。朦朧的月光照將進去,原來是一大窩狼崽子,都嚇得擠在一起發抖,可能母狼也被剛才奔逃過的牛群驚了,見又有人經過,為了保護這些狼崽子,就撲出來想要傷人。這裏是個狼穴。 初一向來青稞酒不離口,這時酒勁發作起來,殺心頓起,再次抽出藏刀要鑽進洞去把那些狼崽子全部捅死。 剛才母狼突襲的時候,胖子沒來得及表現,這時卻要搶著出風頭,把初一攔住說道:「好鋼用在刀刃上,好酒擺到國宴上。收拾這些小狼崽子還用那麽費事?你們都看胖爺我的。」說著話,從懷中摸出三枚一組的雷管,就口中叼著的煙將引信點燃,一抖手就扔進狼穴。 我們趕緊都閃在邊上,沒過多久,便聽狼穴中爆炸聲起,冒出一股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