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在墓室裏轉了一遭,兩處耳室都是些瓷罐瓦盆之類的器物,後室有四具馬骨和一些盔甲兵器,此外就沒什麽多餘的東西了,看來金人不厚葬,我多少有些失望。在東南角點上支蠟燭,三人一起來到主室的棺槨前,有棗沒棗就看這一竿子了。 墓主的棺槨體積不小,是紅木黑漆,上麵繪著金色的紋飾,顏色和造型非常古怪,這應該是和女真族的民族圖騰之類有關。我摸了摸棺板,很厚實,一般窮人用不起這麽厚的棺材,能有口薄棺就不錯了,混得再次的就拿糙席捲了隨便埋地裏。 棺木中的極品是陰沉木的樹窨,也就是樹心,一棵陰沉木從生長到成材再到埋入地下成形,至少需要幾千年的時間,這種極品可遇而不可求,隻有皇室才能享用。屍體裝在陰沉木的樹窨裏麵埋入地下,肉身永遠不會腐爛,比水晶造的防腐棺材都值錢,比冰箱的保鮮功能還管用。其次就是椴紅木、千年柏木,樹心越厚越有價值,第一是防止屍體腐爛,第二是不生蟲子,能有效地防止蛆蟲螞蟻咬噬,不像普通的木料,用不了多久就被蟲蟻蛀爛了,哪個墓主也不希望自己死後的屍身讓蟲子吃,那種情形想想都噁心,所以貴族們的棺槨木料都有嚴格要求。 我們麵前的這具棺槨的木料,雖不及皇室宗親,也算得上極奢侈了。我用工兵鏟插進棺板的fèng隙中,用力撬動,沒想到釘得牢固,連加了兩次力都沒撬開。 胖子也抽出傢夥上來幫忙,兩人合力,棺槨發出「嘎吱吱吱」的響聲,終於撬開了一條大fèng,我們又變換位置,一個接一個地把棺材釘都撬了起來。 這墓中很幹燥,墓牆防水性很好,頭上的琉璃瓦也不滲水,再加上野人溝的雨水大部分都被落葉層吸收了,所以棺材中的灰塵不少。這一動使得灰塵飛舞,雖然戴著大口罩,我們還是被嗆得不斷咳嗽,回去說什麽也得準備幾副防毒麵具,要不然早晚得嗆出毛病來。 胖子想去推開棺材蓋子,我突然想嚇唬嚇唬他,搞點惡作劇,於是拉住他的胳膊說:「胖子,你猜這棺材裏有什麽?」 胖子說:「我哪知道啊,反正裏邊的東西掏出來能換人民幣……還能換全國糧票。」 我故意壓低聲音說:「我以前聽我祖父給我講過一段《太平廣記》裏的故事,裏麵也是說兩個盜墓的,一胖一瘦,他們在古墓裏挖出一口大棺材,無論他們使出刀砍斧劈各種辦法,那棺材卻說什麽也整不開。其中一個胖盜墓賊會念《大悲咒》,他就對著棺材念了一段,結果那棺材蓋自動開了一條fèng……從裏麵伸出來一條長滿綠毛的胳膊……」 胖子倒沒害怕,可把英子嚇得不輕,一下躲在胖子後邊:「胡哥,你可別瞎扯了,也不看這是啥地方,想嚇死人啊。」 胖子除了有恐高症之外,還真是什麽都不怕,當年在學校跟別的小孩打架,就屬他手黑。此時胖子麵無懼色,絲毫不為我的恐嚇所動,一派大義凜然的表情:「英子大妹子,你別聽他的,這小子就是想嚇唬我,也不看胖爺是誰,他媽的我怕過什麽啊我,你讓他接著說。」 我接著說道:「那條長滿綠毛的胳膊,手指甲有三寸多長,一把抓住了念《大悲咒》的那個胖盜墓賊,將他拉進了棺材中,棺板隨即合攏起來,隻聽裏麵傳來一聲聲的慘叫,嚇得另外一個盜墓賊扭頭就跑……」 胖子咧著嘴幹笑了幾聲,笑得有點勉強,估計他心裏也犯嘀咕了,但是硬要充好漢,走上前去和我一起推動棺板,結果我們用力太猛,一下把棺板整個推到了地上,棺槨中的事物一覽無餘。 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屍躺在裏麵,他屍體的水分已經蒸發了,隻剩下醬紫色的幹皮包著骨頭架子,隔了將近千年,這已經算是保存得比較完好了(像湖南馬王堆出土的濕屍是屬於極罕見的,千裏無一),五官雖然塌陷,眼睛鼻子都變成了黑色凹洞,但是麵目仍然依稀可辨,約有四五十歲,頭戴朝天冠,身穿紅色鑲藍邊的金絲繡袍,腳穿踏雲靴,雙手放在胸前。 英子從胖子身後伸出頭往裏麵看了一眼,驚叫一聲:「哎呀媽呀,老嚇人了。」趕緊把視線移開,不敢再看。 她這麽一叫,我頭皮也跟著發麻,但是棺槨都打開了,還能扭頭跑出去嗎?硬著頭皮上吧。我雙手合十對棺中的古屍拜了三拜:「我們缺衣少食,迫不得已,借幾件行貨換些小錢用度,得罪勿怪了,反正您早已經該上天上天,該入地入地,該去哪就去哪了。塵歸塵,土歸土,錢財珠寶皆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您留下這些財物也沒什麽大用。我們盜亦有道,取走之後,必定將大部分用於修橋鋪路改善人民生活,學習雷鋒好榜樣,愛憎分明不忘本,立場堅定……」 我還有半段詞沒來得及說,胖子卻早已按捺不住,伸手進去在棺中亂摸,我趕緊提醒他說:「你他娘的下手輕點,別把屍身碰壞了。」 胖子哪裏肯聽,自打進了墓室就沒發現什麽值錢的東西,除了幾個破舊的罈罈罐罐之外,就是陪葬的人畜遺骸,費了這麽大週摺,就看墓主的棺中有什麽好東西了。 我見勸他也沒用,幹脆我也別費口舌了,跟他一起翻看棺中的物品,古屍身邊放的仍然是些瓷器。我當時對古玩了解得並不多,尤其是瓷器,隻見過幾件北宋青花瓷,對於瓷器的價值工藝歷史等一概不懂,我隻知道黃金有價玉無價,一門心思地想找幾塊古玉出來,順手把瓷器都扔在一旁。天見可憐,總算在古屍的手裏找出來兩塊玉璧,顏色翠綠,雕成兩隻像蝴蝶又非蝴蝶的蛾子形狀。 我們把這對玉璧看了半天,也說不出這是個什麽東西,我隻知道這可能是翡翠的,北宋以前的東西,應該是件好東西,要不然墓主怎麽臨死還把它握在手裏呢。估計怎麽著也能值幾萬吧。那可真不少了,當時全國也沒幾個萬元戶啊,具體值多少錢回去還得讓大金牙這行家鑑定鑑定,聯絡個港商台胞什麽的賣出去。 胖子覺得不太滿意,想去掰開古屍的嘴看看有沒有金牙,我說差不多就行了,事別做得太絕了,給人家留下點,我們又把棺中的瓷器挑了幾件好看的取出來,把那些沒顏色圖案的都放回原處。 取完東西,又把棺材蓋子抬起來重新蓋好,這次雖然沒有預先所想的那樣滿載而歸,但是總算沒有空手而回,我對他們說道:「差不多了,咱們趕緊出去,把墓牆給補好了就打道回府。」說完轉身就想要出去,卻忽然發現牆角的蠟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熄滅了。第十四章 紅犼 胖子英子也看到了,他們的臉上雖然戴著口罩,但是露在外邊的額頭上全是冷汗,我的全身上下也都出了一層白毛汗,我有點後悔之前把鬼吹燈渲染得那麽恐怖。 我看了看身後的棺槨,蓋子被我們重新蓋好釘上了,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不成? 站在我身旁的英子最怕死屍和鬼,當下伸手就要拉掉自己的口罩,我忙按住她的手說:「不能摘口罩,你想幹什麽?」 英子想吹口哨招呼獵狗們進來,我拍拍她的肩膀說:「別怕,還不到那時候,再說狗也沒辦法咬鬼啊。」 胖子走過去瞧了瞧地上的蠟燭,回頭問我:「老胡,你買的蠟燭是多少錢一支的?」 蠟燭是我在北京買了帶來的,價錢是多少,我買東西的時候還真沒太在意,可能是二分錢一根的吧。 胖子抱怨道:「你就不會買五分錢一支的嗎?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買便宜貨!」 我撓撓頭說:「那下次我買進口的,美國日本德國的哪個貴我買哪個,不過現在蠟燭已經滅了,你就別當事後諸葛亮了,咱們是不是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手這麽幾件東西,現在要全都放回去,我和胖子心裏都不大情願,那不成了湯圓不是湯圓———整個一白丸(玩)了嗎? 胖子渾不吝,認為就算真有鬼出來,便一頓鏟子拍得他滿地找牙,這幾件東西胖爺今天全收了,想要放回去,除非出來個鬼把胖爺練趴下,否則門兒都沒有。 英子覺得還是把東西全放回去比較好,咱們幾個都不會降妖捉鬼的法術,萬一真惹出鬼怪來,咱們仨有一個算一個,誰都甭想活著從墓裏出去。 我還沒說話,他們兩個就先爭執起來,最後他們都同意了我折衷的辦法,把蠟燭重新點上,隨便放幾件瓷器回去,看看蠟燭還滅不滅,如果還滅,咱們就再放一件回去,要實在不行,咱們就隻取走那兩塊玉,別的瓷器全都留下。也許剛才蠟燭熄滅,是因為墓室外的山風灌進來吹滅的。要是不帶點東西出去,別說對不住咱們這一番辛苦,麵子上可也有點掛不住了。 胖子一拍大腿:「成,我看成,就這麽著了,我先放個小件的瓷器回去,老胡你去再把蠟燭點上,要是再滅了,咱就隻當是看不見了。」 和墓主討價還價這種事,可能我是第一個發明的,如果前朝的摸金校尉們地下有知,非氣得從墓裏爬出來掐我不可,真是愧對祖師爺了。不過現在是改革開放,我們都應該順應歷史的潮流,不能固守那些傳統死板的規矩,經濟要搞活,思想也要搞活,思想不搞活,經濟怎麽能搞活? 我一邊給自己找理由開脫,一邊取出火柴把牆角的蠟燭點亮,這時胖子已經把一件三彩水紋的瓷瓶放在了棺槨上邊,他圖省事,懶得再搬開棺材蓋子,直接給擺到了棺板上,走回來對我說:「這回沒問題了,這蠟燭不是沒滅嗎?咱是不是該演《沙家浜》第六幕了?」 我忽然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情況,緊張之餘,聽了胖子說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什麽他娘的第六幕?」 胖子給了我一個腦錛兒:「想什麽呢?《沙家浜》第六幕———撤退啊!」 我沒心思理會他的話,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地上的蠟燭小聲說:「這蠟燭的火苗……怎麽是他娘的綠色的?」 那火焰正發出碧綠碧綠的光芒,綠色的火光照得人臉上都發青了,胖子和英子倆人也湊過來看,見了這種情況,也都麵麵相覷,做聲不得。蠟燭綠油油的火苗閃了兩閃,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噗」地熄滅了。 我心知不好,真是太不走運,頭一次摸金就撞到了大粽子,一手一個拉起胖子英子二人的胳膊,向著盜洞就跑,無論如何先爬出去再說,我可不想留在這給金國的番狗做殉葬品。 眼瞅著就要到洞口了,身後一陣勁風撲來,若不躲閃,肯定會被擊個正著,我們三個人急忙一低頭趴在地上,先是「呼」的一聲,胖子放在棺蓋上的水紋瓷瓶從我們頭上飛過,撞在盜洞的邊緣上碎成無數粉末,隨後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原本被重新釘好的棺材蓋子猛地嵌進了有盜洞的墓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