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主事聽他也說什麽“女孩子”,忍不住先看了蔡流風一眼,咳嗽了幾聲。


    而與此同時,蔡流風也正看過來。


    蔡流風看著衛主事,又看向了楊知府。


    ——女孩子。


    又是女孩子!


    之前跟衛主事在街上說起無奇時候、心裏的那種異樣又湧了出來。


    “女孩子……”這三個字在心裏轉來轉去。


    蔡流風陡然止步。


    昨日跟無奇在捧月巷子裏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又在耳畔響起:“你喜歡我,跟喜歡小林子小蔡有什麽區別……”


    當時蔡流風覺著這話有點古怪,可是又無法深思。


    誠然他的表白有些突兀,但,以他跟無奇的關係,就算唐突,無奇恐怕也說不出“我瞧不起你”這種話吧。


    按照她的性子,那些“絕不可能,死了心”的言語,似乎也過於激烈了些。


    還有那句——“你不能這樣想不開!”


    他不過是喜歡她而已,有什麽想不開的?


    如今衛主事跟楊知府無心的話,卻仿佛激發他心中那點懸而未決的困惑。


    難道、難道……


    根本是他大誤會了?!


    是啊,他怎麽忘了呢?他還沒有挑明那一層很薄的窗戶紙,在無奇的心裏她以為、他不知道她的秘密,不知道她根本是個女孩子。


    難道……她以為,自己是把她當成男子一樣的喜歡?難道她以為自己是、斷袖?


    是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她昨日那些話,就可以解釋,可以對上了!


    眼前火星亂閃,像是昨晚那被捶打的熱鐵,簇簇耀耀,令蔡流風有種狂喜重生似的天暈地旋。


    原來,她果然是真的“為了他好”,因為她以為他是個、是個斷袖啊,所以才斷然地讓他死心!


    蔡流風的心也跟著劇烈的跳動起來,他原本死寂的心好像又複蘇了過來。


    “小奇……”他喃喃了一句,原本肅然凝重的臉上卻仿佛破冰似的,露出了春暖花開般的笑影。


    一瞬間,蔡流風竟想立刻轉身趕上無奇,找到她,把真相告訴她。


    他喜歡她啊,不是把她當成男人似的喜歡,而是因為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孩。


    可一葉障目,他當時情急心動,居然沒把這個關鍵弄明白!這才幾乎造成了天大的誤會。


    第92章 二更


    京城。


    無奇沒想到, 還沒進城門,就有郝三江帶了兩個隨從過來接她了。


    遠遠地林森先看見的郝三江,因為怕驚動王駕, 三江便貓著腰沿著路邊上鬼鬼祟祟地往這邊溜。林森立刻興奮地叫了聲:“郝大哥!郝大哥來了!”


    他丟下這句, 便打馬要奔過去迎著。


    誰知郝三江一眼看到他們這兒,也搖頭擺尾地跑了過來, 但他卻完美地避開了林森, 而是向著春日興高采烈地招呼道:“春姑娘!你好啊!”


    給丟開的林森轉頭瞪向郝三江,眉眼抽搐,無話可說。


    此刻馬車裏的無奇跟蔡采石因為也聽見了,便急忙叫停住,兩人從車中相繼躥下。


    這會兒郝三江正喜氣洋洋地拉住春日的馬兒, 仰著頭跟妹子說話, 渾然沒把他們三個放在眼裏。


    無奇嘖了聲,對蔡采石歎道:“原來我大哥是來接春日的。”


    蔡采石笑道:“自古以來就有‘見色忘義’之說法, 也不獨獨是郝大哥。”


    林森湊過來道:“什麽見色忘義, 怎麽我林大爺就從不這樣呢?”


    無奇跟蔡采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伸手將他推開:“滾!”


    春日本來不想搭理郝三江的,可是見無奇三人都在地上, 自己便也翻身下來:“郝大哥是來接小奇的嗎?”


    郝三江仿佛記起了自己的來意, 忙抽空看了無奇一眼:“啊是,家裏頭不放心, 畢竟是她頭一次出遠差,又是這麽多天。其實照我的意思,這麽多人陪著,有什麽大不了,這還不是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回來了?”


    春日咳嗽了聲。


    無奇歎氣, 皺眉道:“大哥,我未必能回家,到底要先去吏部報到。何況王爺在前麵,不好就隨意先走了。”


    蔡采石也說道:“是這個道理,郝大哥,你不如先回去跟伯父伯母說一聲,回頭去過了吏部,小奇自然就回家了。”


    郝三江完全不在意他們說什麽,敷衍道:“知道知道。”


    又精神抖擻地看著春日說:“這麽好久不見了,怪想念春姑娘的……啊對了,我聽父親說,要等他們幾個回來後,在家裏給他們擺一桌呢,春姑娘不如也一起去吧?”


    春日看了眼無奇。無奇說道:“既然大哥都說了,若是姐姐有空就去,橫豎沒有外人,隻是大家熱鬧熱鬧罷了。”


    春日才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見佳人說定了,三江好像也去了一樁心事,便笑道:“那麽我就先回去報信了。啊平平你記得辦完了事就趕緊回家去啊,別再在外頭瞎胡鬧。”


    無奇應了。三江便先撤了。


    於是眾人進城,中途瑞王殿下改道往皇宮而去,他們等著瑞王的車駕遠離,這才又轉回吏部。


    進了清吏司,韋煒跟錢括一左一右,正陪著孟先生站在門口,見他們回來,孟先生點頭微笑。


    三人上前行禮,孟先生麵帶笑容地:“好好好,都回來了就行,這一趟你們三個立了功了。”


    錢括臉色微黑地道:“立了功,可也捅破了天,你們可真能耐啊,硬生生地把個蔭廷侯弄成個待斬的死囚了,清吏司本來就人見人怕的,這麽一鬧,更加成了閻羅殿似的了。”


    林森道:“錢大人,這可不是我們把他弄的,是他自己作死的,我們也攔不住啊。”


    錢括瞪了他一眼:“閉嘴!”


    此刻韋煒卻看著無奇,向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在無奇臨行的時候,韋煒曾經叫她答應一定要找出真凶,無奇那時向他立誓,如今再相見,雖然韋煒並未再說什麽,但這一點頭,已經是寬慰跟嘉許之意了。


    無奇見狀,便拱手向他行了禮。


    眾人到了裏間,韋煒道:“你們三個,盡快把這一趟外差的公文趕出來,明日是休沐,孟大人特說過了,再多給你們一天的休假。”


    三人一聽各自喜歡,林森笑道:“果然孟大人體貼,怎麽知道我們這來來去去的累的很呢。”


    蔡采石也忙向著韋煒行禮:“也多謝韋大人了。”


    韋煒並沒多言,隻督促他們快寫公文,便先離開了。


    蔡采石這才悄悄地跟無奇道:“感覺自打苗大人的事情後,韋大人好像變了很多。不像是以前那麽……”


    韋煒先前油滑的很,不管見誰先是一臉的笑,充滿了虛假,但是現在他卻好像很少笑了,反而是那種冷冷淡淡的樣子,實在敷衍不過去,便隻一扯唇角,仿佛是個笑影一閃而逝,看著卻更叫人難以捉摸了。


    無奇低頭道:“韋大人跟苗大人的交情自然不同,大概就相當於……咱們三個……”


    才說到這裏林森探頭:“呸呸,別瞎說!不吉利!”


    無奇笑道:“好,是我說錯了,童言無忌,大吉大利。”


    於是三個趕緊埋頭苦幹,把這幾天在外頭的所經所做,寫了詳細的折子,中午吃飯的時候也隻隨意拿了兩個包子就著茶水湊合。


    終於,眼見要天黑休衙的時候,三人陸陸續續地趕完了,向內交給了孟先生。


    孟先生繼續稱讚:“好好,真真是利落,這麽快就交差了。”


    一一接了在手,看了眼站在跟前的三人,目光落在無奇臉上。


    他看了會兒無奇,又眯起眼睛。


    林森忙問:“先生,您直管打量小奇做什麽?”


    孟先生皺皺眉,才又笑說道:“哦……沒什麽大事,就是覺著、你啊……這兩天有爛桃花,最好小心些。”


    無奇大為意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先生說我?不會是把我當成小林子了吧?”


    林森瞪她一眼:“怎麽說話的呢,若是我,哪裏有什麽爛桃花,隻要是桃花,都是好的,我求之不得呢。”


    孟先生笑道:“沒有錯,不是別人就是你。”他把公文整理了一番:“好了,你們先回去吧,好生歇息兩天。”


    三人行了禮退了出來,林森用羨慕的眼神看著無奇:“怎麽偏偏是你走桃花運呢。”


    無奇道:“是爛桃花,難為你竟還巴不得似的。所謂爛桃花,是很不靠譜的,輕嘛隻是煩躁上火而已,若是狠些的那就可不說了,要命都是有的。”


    蔡采石在她嘀咕的時候,便眼神奇異地看著她。


    無奇察覺了:“你看著我做什麽,難道你也羨慕?”


    “這倒不是,我隻是在想,你還能從哪兒再冒出爛桃花來呢。”蔡采石笑。


    無奇翻了個白眼,哼道:“橫豎這兩天,我哪兒也不去,隻呆在家裏歇著,我看還能從哪兒給我冒出桃花來,我就不信了。”


    林森卻問:“先前郝大哥說你家裏請客,若定下日期來,可要記得去告訴我一聲。”


    無奇失笑:“這還能缺了你?統共就你們兩個,還有春日,屈指可數的還能忘了不成?”


    蔡采石會意:“我看他又惦記你們家裏的那個表姐了。不過,春日姑娘也去……你到底想看誰?”


    林森道:“我兩個一起看不行嗎?環肥燕瘦,各有其美。”


    無奇看著林森身後:“春日?”


    林森嚇得跳起來,忙轉身道:“姐姐我……”


    慌張地才要道歉,卻見麵前空無一人,竟是無奇戲弄他。


    無奇跟蔡采石卻大笑著下了台階,竟丟下林森大袖飄搖地往外去了,林森一跺腳:“真是的,幹嗎拿這個開玩笑?”抱怨著追了上去。


    三人乘車先送了無奇回府,並沒有進門,因為一旦進了郝府,必然要留他們用飯的,但他們畢竟也都各自離家多日,倒要回去先報平安。


    於是約好改日再見,便分別了。


    這邊無奇才下車,兩個門房先迎上來行禮:“二爺終於回來了!聽說這次在秋浦立了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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