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昨天那個直發女孩子,叫王敏兒的新聞官,是你手下吧?"


    "敏兒?啊,自然,她確是我手下,怎麽──"他疑心起來,"你這傢夥,眼睛


    好尖,喂喂喂,你的目光應當集中在a大使身上呀!"


    "她可是獨身女郎?"我急促地問。


    "自然。"他說。


    "喬治,幫我一個忙。"


    "我約她出來?"他接上去問。


    我看不見他,也可以猜到他在那裏擠眉弄眼。


    "是,請你大力贊助。"


    "敏兒眼高於頂,不一定成功。"他說:"她在我這裏一年有餘,我都沒約會


    她。"


    "你有老婆子女,談什麽?"


    他哈哈的笑,"我替你想想法子,有消息通知你。"


    我大急,"喂喂喂,你少跟我要花槍,你十年八年才給我消息,我等等就等死


    了。"我說:"就算十天八天也太多。"


    "老小於,你別急色好不好?"他取笑我。


    "不是急色,"我說:"是一見鍾情。"


    "罷罷,明天給你答覆。"


    "約她吃飯。"我急急補一句。


    "得了。"


    "她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路克斯說。


    "你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什麽人知道?"他說:"你等我的好消息吧。"他掛了電話。


    我等著回音。


    過了兩天,我不耐煩起來,可找路克斯。


    他吞吞吐吐,有口難言。


    我問:"怎麽?答應我的事如何?"


    "小葉,抱歉抱歉,我問過敏兒,她說:(一)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怪叫:"你明明說她沒有男朋友!"


    "她說她最近一個月才認識那位男士。"


    我氣憤:"有這麽巧。"


    "就這麽巧,小葉,這是緣份。"


    "你這洋人懂得什麽叫緣份?"


    "我們洋人的緣份叫機率。"他說。


    我深深嘆口氣。


    "還有,(二)她說你不該通過她上司來約她,令她有壓逼感。"


    我垂頭喪氣,她批評了我這許多話,仍然不肯與我出來,有什麽用?


    "小葉,我承認敏兒是個出色的女郎,但其它的女孩子也很好──"


    "她的電話幾號?"


    他說了電話號碼,"我勸你不必再動腦筋了,她是個尖銳聰敏強硬的女子。"


    "這正是我喜歡她的原因。"我說:"咱們中國人有句俗語,叫做精誠所至,


    金石為開。"


    "你算了吧你。"他掛了電話。


    我為什麽喜歡她?因為她與香港一般女孩子不一樣,一般香港女孩子欠缺陽光雨


    露,並且思想見地都非常狹窄,我無法容忍這類女孩子。


    但敏兒不同,我喜歡她精神奕奕的樣子,雖未曾與她交談,也知道她是個活潑開


    朗的女孩,換句話說,她有洋妞的勁,又有中國女郎的文化。


    我過了三天才聚集足夠的勇氣打電話給她,這件事要早做,遲了隻怕人家已經忘


    了我是誰,我總不能開口說:"一年前體育館開幕那天──"屆時人家已經兒孫滿堂


    了。


    我說請王敏兒聽電話。


    她問:"哪一位,這正是王敏兒。"聲音很清脆活潑。


    我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我姓葉。"


    "葉先生有何貴幹?"她問。


    "我是a領事館的人。"


    "哦。"她顯然想起來了,"你。"聲音頓時冷了三度,也並不再接口說話。


    "敏兒,"我咳嗽"聲,"你也許不記得見過我。"


    "我記得,"她說:"那天你站在a大使身邊,穿一套深咖啡色西裝,極淺的淡


    綠色襯衫,配墨綠與咖啡細條子領帶,咖啡色皮鞋,槍配在左腳踝上,可是?"


    我震驚,她那無懈可擊的記性與觀察力!


    我頓時麵紅耳赤起來,而我尚以為她正眼也未曾看過我。


    "找我什麽事?"她光明磊落地問。


    "我──"我竟然說不出口。


    她在那頭不作聲。


    "我想約你見麵。"我終於喃喃說了出來。


    她並沒有掛電話,她溫和的說:"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說嗎?"


    "我想見了麵說比較好。"我覺得她語氣略為鬆動。


    "不必了,葉先生,我工作很忙,下了班,私生活也比較忙。"她暗示我,"再


    見。"


    完全不給我機會,我惆悵地想:她看清楚我,知道我是誰,可是她對我興趣全無。


    多麽忠誠的一個女郎,有了男朋友,便不再看別的男人一眼。


    休假那日我吊兒郎當的在家練鋼琴,母親在一旁咕噥我不去找女朋友上街。


    雖然現在天下太平,然而配槍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發生了事,母親是很擔心的,


    她老覺得我娶了太太,這擔子就移交到妻子身上,她就可以安枕無憂。


    護衛員任滿,我便可以升職。可是升不升還是一般寂寞,友人老笑我像電影中的


    獨行殺手,冷著一張瞼配著槍獨來獨往。


    大使最近參加一連串的慈善活動,因此我得到例假的比率也相應減少。今天是難


    得的浮生一日閑。


    找女朋友是難的,待我喜歡別人的時候,別人又不喜歡我。嗬王敏兒。


    九月廿五日,我的生日,大使參加h埠的重光紀念日,我希望可以看到王敏兒。


    該日下午陽光普照,她與男同事站在一起維持秩序,那位男士高大英俊,與她猶


    如一對金童玉女。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呢?大概不是,路克斯沒提起過。


    她仍然正眼都不看我。


    嗬,狠心的女郎。


    她穿一件白色的上衣,白色的裙子,輕盈美觀。我發現她最鍾愛的顏色是白。


    跟我一樣。


    我盡量將我的目光收回來,放在大使身上。


    大使微微向我笑,他是個老好人,沒架子。


    他低聲與我道:"看中了那白衣女孩?"


    我窘得不得了。


    "愛情瞞不過人。"他向我眨眨眼。


    我漲紅了瞼。


    "不妨不妨,我替你做這個媒。"大使說:"你放心,你們有的最見麵機會。"


    我還來不及回答,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大漢排開人群,擠了上來。


    我馬上醒覺,一個箭步擋在大使前麵。


    王敏兒與她男同事反應也敏捷,她一手拉著其中一個大漢,嘴裏說:"請住!"


    可是那個漢子已經拔出了槍,我一手按低大使保護他,叫聲"上帝!"便從槍套


    取出槍來發射。


    人群看到槍,馬上譁然,大嚷起來,四向奔跑。


    那漢子將王敏兒擋在前而,發射一槍,沒有命中任何人,我繼而還擊,射中他左


    臂,他的槍落地,但是他的同伴卻向王敏兒開了一槍,她跌倒在地下。


    "天!"我痛苦的撲過去。


    大隊警察已經湧到,拘捕那兩個大漢。


    "敏兒!"我扶起她,"敏兒。"


    她的傷在左肩,她匕痛得瞼色發白,咬緊著嘴唇。


    "熬一熬,"我說:"救護車馬上來,你這傷不礙事。"


    大使早已避到安全的地方。


    敏兒呻吟一聲,"你那槍法!他箍住我脖子,槍指著我腦袋,你還向他開槍?"


    我歉意地說:"他料不到我會反擊,所以才會擊中他。"


    "自然,"她瞪我一眼,"那是我的性命。"


    我真料不到她堅強若此,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談笑風生。


    但她在肩膊上的血汨汨流出不停,現出一個血洞,我心為之碎。


    救護車趕到,把她抬上擔架。


    敏兒閉上眼睛,我聽見她說:"真狼狽。"


    我隻能目送她上救傷車,然後與大隊護大使回府。


    真險,我捏一把冷汗,幾乎沒崩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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