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轉變外表多麽容易,但是內心是另外一件事,十多年了,我太清楚芍藥,要她


    轉變,不是件易事,況且叫她那麽做,也對她不公平。」


    我知道這件事是無可挽救了,芍藥白白熨了一個四百元的頭髮。


    我也恁地天真,夫妻分手,哪裏就那麽簡單?


    果然不久他倆就分居了。


    芍藥並沒有再來找我,大概她知道我這個軍師自身不保,也不管用。


    芍藥生活很好─她仍然穿漂亮衣裳、逛街、旅行、有空在股票行坐,據說也有男


    朋友,換得很勤。


    但是她沒有再來找我。


    陸大偉給她兩層房子,一層住,一層收租,芍藥應該沒有什麽好怨了,心靈的創


    傷咱們獨身女人的心靈也受創傷,可是還得自己付房租,咱們的青春也浪費掉了,


    而且有怨無路訴。


    這是一個小家庭主婦的辛酸故事。


    至於我們這些人,更加有訴之不盡的苦楚。


    我一個女友說:「……什麽都不打緊,在我這裏喝了咖啡飲了啤酒看完電視才走


    都不打緊,當我開的是俱樂部好了,可是他能不能自己帶枝牙膏來呢?」


    脫下髒衣服待女友洗熨,而這些女孩子,一走到外頭,一樣萬打萬的賺月薪,自


    己養活自己。


    女人的命運。極光仙子一上飛機,我就後悔了,整整一年我為升學問題煩惱:港大、海外,海外、港大。


    終於選中了溫哥華,考上哥倫比亞的建築係,一直以來,都彷佛心願已償,十分滿足


    的樣子,但心裏卻害怕。怕離鄉別井,怕人生地疏,怕學業艱苦。


    送飛機時母親紅了雙眼,我還能夠談笑風生地安慰她,姊姊塞給我一大疊中文報


    章雜誌,說道:「下次看就得上唐人街買了。」我聽了心中打一個大突,唐人街!天


    啊,我要離開家了。


    飛機滑翔,升上啟德機場的上空,我蒼白著臉──應該留在香港的,龍床不及自


    家的狗竇,治安盡管壞,交通盡管塞,木屋再多,空氣再壞也還是我的家,真是的──


    毫不諱言,我是嬌生慣養的獨生子,二十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放假除了打


    網球,就隻會周遊列國,不事生產,也許這也是父母鼓勵我上溫哥華的原因,我吞一


    口涎沫,大不了回去。


    回去?這是件大事,我回不去,男兒誌在四方,自古有這個壓力。回去度假自然


    是可以的,但放棄學業?張家盟,張家盟,我跟自己說:你可要放出勇氣來!


    到了溫哥華三個月,入了學,一切都彷佛已上軌道,我的心去仍然煩躁。整整六


    年,我要留在這裏整整六年。


    晚上做夢一直看到咪咪的笑臉,我天天寫信給她,隔三天一個長途電話,甚至叫


    她也一起來溫哥華。咪咪是一個好女孩子,她勸導我:「過了這段過渡時期便會好


    的你會習慣溫哥華的山明水秀……」


    山明水秀!整個埠像小鎮:潔淨、空曠,怡人,清秀,可是這一切與我無關,我


    想回家。


    我想念聽慣的電台,常去的戲院:還有女朋友、最主要是咪咪,一切一切。


    後來咪咪生氣了,她拒聽我電話。


    也許她是對的,這裏十多萬華人都習慣了,為什麽獨獨我在呻吟呢?


    大學設備這麽好,銀行裏家中寄來的存款這麽充足,即使寂寞一點又何妨?堂堂


    男子漢大丈夫,竟怕起寂寞來,說出去像什麽呢?還想見人嗎?


    放學後我開始往啤酒館裏泡,那裏很熱鬧,也有點溫馨,是單身漢的好去處。


    酒館裏華人很多,有學生,有自認是功夫老師的一群,也有唐人街餐館的侍役。


    我通常自斟自飲,找朋友難,我在香港時的合群作風不復見矣。


    六年。


    每當我想到六年二千多個日子,那種感覺像坐牢,不消說,功課在低潮心情影響


    之下,隻能攀到平平程度。


    漸漸我學會了照顧自己:洗衣服到自助洗衣場,買礦泉水回宿舍喝,不愛吃飯堂


    便找中國茶樓,頭髮長了找同學剪一剪。


    在這裏,大部份人都是網球好手,我自認是球場英雄也無用武之地,香港的白馬


    王子頓時變了販夫走卒,我非常替自己不值,然而也隻好在怨聲載道中沉澱下來。


    那日回校,發覺所做模型被同學剔去一角,非常憤怒,大發脾氣,取起球拍,將


    其它模型全部打爛,同學譁然,要通報教授,我豁出去,衝出課室,坐在園中,用手


    掩住瞼,自覺已經失去控製,我怕自己精神崩潰。


    「嘖嘖嘖。」


    我沒有鬆開手。


    有人在我身邊坐下,「嘖嘖嘖。」


    我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女郎,褐色的皮膚,明亮的眼睛,頭髮挽一條馬尾,穿條


    白色的裙子,蹲在我身邊,注視我,臉上一派不以為然的表情。


    她年紀約有三十出頭,微笑的眼角有細細皺紋,我卻並沒因此感動,我問她:「


    你是誰?」沒好氣地。


    「別問我是誰,」她操流利英語,「先問你自己為什麽因小事大發雷霆。」


    「他們搞壞我的模型。」


    「你把他們的模型也破壞無遺,他們也交不了功課。」


    「記我大過,把我逐出學校好了。」我說。


    「如果這是你所願,你幹嗎不幹脆退學呢?」她詫異地問。


    我掩往臉,「我不敢。」


    「嘿!」她冷笑一聲。


    「你是誰?請勿騷擾我。」


    「你叫張家盟,是不是?」她哄我,「來,我幫忙想個法子,你別氣餒。」


    「我不要想法子。」


    她笑,「你把心事告訴我,我幫你去修補那些模型。」


    「你懂?」我看她一眼。


    「你是高材生,你可以教我呀,」她聳聳肩,「兩個臭皮匠,或許可以湊成半個


    諸葛亮。」


    「你到底是誰?」我懷疑。


    她眨眨眼,「神仙娘娘。」


    我笑。


    我與她到飯堂喝了杯咖啡,忽然之間,我把多月來的怨氣全部對她訴說,她默默


    聆聽,很好耐心。


    「對了,」我想起來,「你叫什麽名字?」


    「極光仙子。」她笑。


    「見鬼。」我咕噥。


    「來,闖禍胚,快來收拾殘局。」她把我拉進課室。


    老實說,此刻我已深深為我的魯莽而後悔。


    「怎麽收拾?」我絕望的問。


    「拿出你的萬能膠水來。」她很有信心。


    隻見她這裏動動,那裏動動,一晃眼就收拾好一具,並且作出若幹改動,使之比


    原來的設計更加完美。


    我目停口呆,不甘示弱,也快快修理,不到一會兒就將七八具模型修補好。


    看表,原來已是晚上七時半,這幾個小時,過得好快。


    「喂,你倒底是誰?」


    「如果你感激我,以後就請你好好控製你自己。」


    「喂,你也是本校的學生吧?」我說:「可能還高我幾年,老老實實的告訴我。」


    「嗯,」她笑,「真相你遲早會知道。」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深深叮嚀,叫我不要自暴自棄。


    那晚我第一次看到溫哥華的星空竟如此美麗。


    星期六我出去放了一整天的風帆,回來曬得通紅,同學們在宿舍等我,「多謝」


    我為他們修補模型,我更加慚愧了,隻是訕笑。


    同學們都說修補部份做得最好,他們連忙把藍圖也改良了。


    我心中想念極光仙子。


    星期日躺在宿舍的小床上思念她,星期一我就會出去打聽她的下落,縱使溫哥華


    有十萬華人,尋找這麽出色的一個才女,不是難事。


    星期一上午有課,我以最輕鬆的步伐走進課室,我忽然發覺自己對建築係有興趣。


    時間到了,一個女郎走進來,同學們向她行注目禮──咦,極光仙子!


    她開口:「我叫美蓮翁,你們的一級客座講師,今天走馬上任,請各位多多合


    作。」


    我立刻有被騙的感覺,豈有此理。天下的女人沒一個是好人,信然。


    我非常生氣不悅,決定不睬她。


    下課後她笑咪咪的走過來,我沒好氣的說:「咱們地位高低有別,你別來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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