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老爺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他要是一早就知道顯德帝如此蠻不講理,能從兒女親事扯到君臣之道,他說什麽也不會湊上來白白授人以柄。


    顯德帝是君,他是臣,話既然已經說到此,他除了盼著顯德帝能瞧在宮中謝貴妃的份上饒他一回,隻當先前不過是君臣閑話,揭過去就算了,也莫要宣揚。


    瞧著謝二的那個窩囊樣,顯德帝胸中悶著的那股火氣總算疏解了一二。他咧嘴冷笑一聲,蒲扇似的大手不輕不重的拍了拍禦案,俯視著謝二老爺跪伏的脊梁慢慢道:“崇孝啊,你們謝氏族學聲震南北,可治學也要挑挑書啊,你看你,不就是讀了些四六不通的歪理,才做了小人,編排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朕富有四海,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舉凡良才美質,皆可為我所用。朕既容得下二主之臣為國之肱骨棟梁,又如何容不下一女子改嫁我兒?畢竟崇文也說過,良禽擇木,謀士擇主。你們既曉得人往高處去,那好姑娘休了愚夫不也是明智之舉?”


    謝二老爺驚得目瞪口呆,他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顯德帝,有心想說區區一女子怎配與國之賢士相提並論,可對上顯德帝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他又抖著手趴了回去,甕聲應道:“陛下說的是。”


    雖說死生事小,名節為大,但顯德帝是真的殺過臣子的,為著他登基前後的禮節觸柱而亡的諫臣骨頭都沒了。林家教女無方,也犯不上他謝氏子弟填上大好性命。


    謝家子弟一向識時務的很,顯德帝原本還想發作謝二老爺幾句,不過揉搓一堆麵團著實讓人覺得勝之不武,顯德帝也隻能悻悻作罷,讓人過去扶了謝二老爺起來。


    “崇孝若無他事稟報,便回去歇著吧,老三都已經定了他舅家表妹,皇後那邊也挑了幾個吉日,你們跟貴妃也商議一下,總不好讓他們兄弟亂了次序。貴妃前兒不是還誇了你的女兒?親上做親也可,你們辦事,朕總是放心的。”


    顯德帝忍不住嘬了嘬牙花,這話說得他自己都覺得違心。其實他很是看不上謝氏女兒的教養,可老二賀清屏實在太令他失望,謝氏的心近年也太大了些,與其讓他們再去盯著別人家,倒不如就讓謝清屏娶個表姊妹回來。


    他也知道謝氏是想拿賀清屏的正妃位為他拉攏一得力妻族,謝家自己的女孩兒隻許以側室之位。這樣樣便宜都要占,可真當他是個死人了。


    謝二老爺聽得心頭一跳,急忙覷了一眼顯德帝的麵色,含含糊糊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想打哈哈先應付著告退再說。不然再哪句話說得不好,直接得一份賜婚聖旨回去根本沒法交代。


    見謝二老爺依舊冥頑不靈,顯德帝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退到殿門口之前狀若無意的對一旁垂手侍立的張明明訓道:“你個老貨也會倚老賣老了?朕既為國君,貴重卑賤自然都是朕說了算,任是什麽規矩還能大過朕去?朕覺得誰堪配高位,誰就配,朕就是規矩。”


    張明明曉得這話罵得不是自己,不過配合著略弓了弓身領了訓就罷了,剛剛一隻腳邁過門檻的謝二老爺卻是唬得魂飛魄散。他有心跪下請罪,可顯德帝看也不看他一眼,隻看著張明明說話,他也隻能抖著腿慢慢退了出去,滿心倉皇的去尋謝大老爺討主意。


    謝大老爺得知事情經過後如何教訓兄弟,又是如何回去與母親謝老太太爭執自是後話,賞心殿裏顯德帝終於攆走了謝二老爺,便讓張明明把去偏殿用午飯的林相請了回來。


    林相一進門,顯德帝就忍不住唏噓起來:“你看看,我特意讓禦膳房整的鍋子我才吃了幾口,倒是全便宜了你了。當個鳥皇帝,熱飯都吃不上幾口,屁話倒是一聽一堆。”


    這話說得粗俗,哪怕林相已經在軍伍之中聽了二十餘年各種不著調的話,還是輕輕蹙了下眉,不讚同的看了顯德帝一眼,拱手勸道:“陛下請慎言,你若是說慣了再讓幾位小殿下學了話去,到時候氣倒了學文館的大儒,殿下們就該停學了。”


    八殿下賀燦年前在學文館讀書的時候嘴快學了句顯德帝私下的市井粗言,直接把那日講學的名士陸老先生氣得背過氣去,顯德帝自己上門三次才把老先生請了回來,回頭連林相在內的幾名重臣都吃了陸老先生一本,罵他們為臣不忠,不能勸諫君王。


    顯德帝也想起了那一回的狼狽,不由清了清嗓子咳嗽兩聲,又正了正衣冠才敢看著林相訕笑兩聲:“文若說得極是,我是該多注意些,免得教得那幾個兔崽子不學好。你先坐,咱們再說道說道袞州河道的事兒,袞州郡守上折子要這些錢,國庫怕是一時挪動不出,文若你說如何是好?”


    袞州水利興修一事朝中已經議了數日,林相今日入宮時袖中就擱著關於此事的奏本,顯德帝問起,他便將奏章雙手奉上。


    “陛下,”不等顯德帝眉開眼笑的讚他幾句,林相忽而歎了口氣,撩起錦袍下擺雙膝跪地行了回大禮,方起身正色說道:“您待臣以誠,臣過去卻私心揣測於您,小覷了君王肚量,此臣之罪,但憑陛下處置,臣絕無怨尤。”


    他雖未直言,但他與顯德帝君臣多年,顯德帝不過一怔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站起身就要親自去扶他起來。


    林相還不想起,可他早年不愛習武,人又生的單薄,哪裏能擰得過顯德帝的力氣。一旁懸著口氣的張明明就那麽眼睜睜看著腰帶十圍的顯德帝拔蘿卜似的把林相拽了起來,默默退得更遠了些。


    顯德帝把人硬請回座位上不算,還長長歎了口氣,神色頗為幽怨:“當初論及你我百年之後,我與你推心置腹,你嘴上應得好,心中卻根本不信我。要我說,就是你家老太爺天天念叨盛極必衰,才叫你生出這許多揣測來。如今你知道我當真沒有過河拆橋的意思就好,你我是過命的兄弟,我沒那麽小肚雞腸,屁大點事哪裏至於什麽處置。”


    “不過你既然覺得對我不住,我這裏倒卻是有樁事要你應下。你看我家小六儀表堂堂又真心一片,給你做個女婿豈不美哉?”


    顯德帝心裏一直明白林相在兒女親事上的謹慎小心有那麽點怕樹大招風功高震主的意思,他說過兩回效用不大,也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林相也是想君臣之誼長長久久才多思所慮。


    不過既然現成的梯子遞了過來,他若是不能趁機幫兒子拐個好媳婦回來,這以後去蒹葭宮豈不是要任人恥笑?


    想到賀芝那個逆子幫著他一起哄得虞美人眉開眼笑的景象,顯德帝就忍不住摸著胡子嘿嘿一笑,恨不能馬上回禦座上翹腳吃酒請賀一番。


    誰知原本紅著眼圈一臉感慨的林相卻突然變了臉色,守著君臣之禮退後幾步,看著顯德帝的眼神滿是警惕:“還請陛下恕罪,小女阿斕命途坎坷,臣心中愧疚不已,已經應了家中妻女,由阿斕自擇婚事。雖蒙陛下愛重,實無以為報。”


    顯德帝正等著林相點頭就要擬旨,不想林相竟然拿話搪塞他,顯德帝溜到嘴邊的一個“好”字就這麽咽了回去,一肚子的天賜良緣天生一對都沒了用武之地,噎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林相這個一向最為得力貼心的心腹肱骨倒是仔細看了他一眼,然而林相一點為君分憂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趁機飛快行禮告退,一派君子風儀卻走得袍袖飄飄,一眨眼就沒了蹤影。


    顯德帝看著空空如也的大殿覺得腦門都疼,他來回走了五六圈,終於想起個能罵的人,虎著臉一揮袖子瞪眼吩咐左右:“去把老六給我叫來,個混賬害慘了他老子。”


    張明明領命而去,回來時卻隻捧了一個卷軸,而賀芝連影子都沒有。張明明還低眉順目一板一眼的稟報:“六殿下在虞娘娘跟前承歡,特意獻了一份孝心與陛下。”


    顯德帝聽到虞美人三個字就動了動耳朵,想了想還是接過卷軸展開細看。


    不看不要緊,當頭“你若生氣誰如意”七個大字就撞進眼裏。


    第45章 被愛的有恃無恐   今天,舅兄們要抓一個……


    顯德帝磨了磨後槽牙, 認出賀芝這個小王八蛋寫字的紙是他先前送去蒹葭宮的,深吸了幾口氣忍下一撕兩半的衝動,緩緩把卷軸擱在了案上, 展開仔細讀了一遍。


    讀完他半晌沒說話, 許久才咳嗽了一聲,對張明明擺了下手:“去請六殿下過來,就說他這孝心送的好,我心甚慰,讓他過來領賞吧。”


    這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聽得牆邊一溜內監宮女都把頭埋得更低了些,顯德帝拿起鎮紙拋了兩下,還是撇了回去。


    張明明恭聲領命, 起身時特意瞄了一眼顯德帝的麵色,見他果然氣得臉都歪了,想了想還是小心勸了一句:“奴婢這就去請六殿下過來, 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顯德帝哼了兩聲:“怕什麽, 氣出病來無人替, 我保重著呢。你個老貨要是敢徇私放走那個小王八蛋, 我就把你發配去蒹葭宮伺候。不許驚動虞美人, 記得了?混賬東西,他老子我為了給他討媳婦把老臉都搭上了, 收拾他一回不是天經地義?”


    張明明自然是連聲附和, 回頭再到蒹葭宮見到賀芝時便恭恭敬敬上前行禮, 順便與自己的幾個徒弟一起把賀芝圍到了當中。


    賀芝正似模似樣的在廊下幫著虞美人澆花修枝,張明明他們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去, 虞美人幾乎是立刻就從榻上起了身走到門邊,黛眉微蹙看著眾人:“又有何事?可是陛下又要召見如意?”


    方才顯德帝召見賀芝跟張明明嘀咕了幾句不肯動彈,虞美人就曉得怕不是什麽好事, 後來賀芝鬧著寫了幅字送過去,虞美人遠遠瞥了一眼見字跡遒勁有力頗有風骨,也沒多管他們父子的事兒。


    結果顯德帝這麽一會兒功夫又派了人來,她就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賀芝片刻,總覺得自己生下的這個臭小子八成不僅沒給他父皇服軟,反而還湊上去添了把柴火。


    虞美人的眼中盡是狐疑,賀芝縮了縮脖子還是想著趨利避害,努力溫良乖巧的笑了笑,神色肯切的求救:“阿娘,父皇有事傳我,可是兒子想再陪您一會兒。”


    林相不肯點頭應下親事,他腦子一熱還送了那麽幅字去,這會兒去覲見肯定少不了一頓罵,隻要能再熬一會兒,等他父皇消了氣,再見麵就好糊弄多了。


    等賀芝可憐兮兮的說完,張明明也對著虞美人俯身行禮:“奴婢拜見虞娘娘,娘娘金安,陛下才見過林相,確實想傳殿下過去說幾句話。”


    虞美人曉得顯德帝最近一直為幾個皇子的正妃人選煩惱不已,而自己這個也著實給他老子出了個難題,凝眉思量片刻後幹脆意興闌珊的翻了個白眼。美人依舊極美,賀芝卻看得心都涼了。


    果然虞美人下一瞬就直接轉了身,隨意擺了擺手留下句“好生陪你父皇說話”便扶著張嬤嬤回去歇著了,擺明了是打不死就不會再管。


    虞美人頭都沒再回一下,張明明便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親自扶著賀芝的手臂往外走,賀芝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隻是腳下不免磨蹭起來。


    賀芝是皇子,他慢,奴婢們隻有更慢的。張明明輕輕瞟了眼後頭跟著的張大寶等人,幾個認下的子孫便乖絕的落得更遠了些。


    張明明這才又微微露出個笑模樣,扶著賀芝的手臂輕聲道:“殿下向來懂事明理,這一回陛下也不是真的惱了您。隻是若非兩情相悅,陛下是不會為兒女心事寒功臣之心的。”


    言盡於此,蒹葭宮與賞心殿離得也不遠,張明明隨後一路都謹守本份,規規矩矩的送了賀芝入內,便恭謹的退到了顯德帝身後。


    顯德帝麵前還擺著那幅《莫生氣》,見賀芝神色乖巧的進殿行禮,他不由咧了咧嘴,用力算著卷軸露出了大半口精心保養的牙:“舍得來給為父請安了?老子為了給你娶媳婦又嚇跑了林文若,這麽一大摞奏本都沒了人一起參詳。一會兒老子還要聽那幾個老東西來給老子念經,沒了林文若他們吵吵嚷嚷大半日也定不下個屁來,明兒又是大半天。你說說你這麽有孝心,為父賞你個什麽好?”


    想到林相不在場時幾個重臣爭執不下進而引經據典互相辱罵先人直至有人斯文掃地的模樣,顯德帝就覺得自己腦袋突突疼得厲害,再一想他不僅不能動手還要挨個安撫臣子,怒氣一下子就頂了上來,他重重一按禦案起了身,邁開步子就下去抓賀芝。


    賀芝頭皮一炸,看著顯德帝龍行虎步急不可耐的模樣急忙一撩袍子就跪在了地上,中氣十足的高聲道:“兒不要賞賜,兒願為父皇分憂!兒這就去林相府上把人請回來!”


    他這幾句話說得又急又快,顯德帝堪堪在他身前住了腳,眯著眼瞅了他半晌才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如意果然很有孝心,那就由你去請林相回來吧。請不回來也不要緊,總有法子。”


    當然想法子之前要先把惹禍的孽障抽一頓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賀芝滿心都想著去求得林相首肯,最好再見上林斕一麵,也沒注意顯德帝眼裏的精光,聽到他痛快應了便立即喜笑顏開,大聲領了命就想往外走,不防一側身就有勁風從後襲來,他再想躲避已然晚了,到底重重吃了一腳,身子一撲摔出了賞心殿的門檻。


    顯德帝這才神清氣爽的收了龍腳,慢慢踱步回去看那些滿篇之乎者也的奏本,聽著賀芝起身時抽氣的聲響還嘿嘿笑出了聲。


    張明明看得眼角一抽,心知這是醜女婿頭一回登嶽家門,等了一會兒還是低聲問了句是否要讓人服侍賀芝換身齊整衣裳再出宮,顯德帝卻摸著胡須搖了搖頭:“換啥?反正去了也是挨打,這一身正好。”


    想著自己還搶在了林家人前頭,顯德帝不由又笑了幾聲,看著眼前狗屁不通的奏本都覺順眼不少。


    而林家父子也確實沒有辜負顯德帝的期望,一聽是六殿下賀芝登門拜訪,剛回到家中還沒吃上盞熱茶的林相直接就瞪著眼睛摔了扇子:“不見!讓他走!”


    一旁端坐的羅夫人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叫住了抬腳就要去大門口攆人的管家:“請六殿下進來,別聽老爺的,他這是老糊塗了。”


    管家深知家中究竟是誰做主,都沒再看林相一眼就領了羅夫人之命而去。林相一口氣悶在心頭也不敢說,隻能訕訕得摸起扇子又扇了起來,以解心中煩悶。


    羅夫人一想起女兒的親事就有氣,見狀也懶得寬慰林相幾句,隻冷哼一聲:“扇什麽扇,這才幾月就揮把扇子來晃得人眼暈,不就是陛下想把阿斕許配給六殿下嗎?你在家躲著不見人是個什麽道理?他進來了又如何,還能帶著宮衛搶親不成?”


    林相手上一頓,默默把扇子擱到一旁後便垂頭老實聽訓。隻是他雖覺羅夫人說得句句在理,左思右想還是難以放心,忍不住提醒道:“夫人說得極是,可你也知道那賀如意從小就歪纏阿斕,長大了更是不要臉皮,這放了他進來,簡直就是開門揖盜啊,他一肚子壞水,定是不安好心!”


    說不定半路就想跑去倚嵐院,滋事驚擾他的寶貝阿斕。


    林相深知賀家男人那一脈相承的德性,即便賀芝生了一副好麵孔,那也是顯德帝的兒子,定然是天下一等一的不要臉。


    羅夫人曉得林相這是沒看中賀芝這個女婿,可她心中另有打算,自然不會把賀芝拒之門外,便也隻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敷衍道:“怕什麽,阿文他們兄弟今日不都在家裏?讓他們去招呼六殿下就是了。”


    說著,羅夫人也不管林相想說什麽,隻對下首躍躍欲試的三個兒子微一頷首,吩咐道:“去吧,若是六殿下沒有誠意,你們阿爹與我年紀大了,不見客也罷。”


    這便是任他們施為了。


    百花宴後剛剛帶著隨從把兩個弟弟打了一頓套出了實話的林文溫文爾雅的起身,便拎著林斐林斏回院子換衣裳取家夥去了。


    等賀芝強撐著腰上腿上的傷步伐穩健的隨林家管事進來,林文兄弟三人已拎著棍棒一身戎裝等在了二門外。


    一見向來要好的林斏也站在林文林斐身邊拎著棍子笑得不懷好意,賀芝就曉得眼前又是一頓好打。他心裏哀歎一聲,默默念了兩遍林斕的閨名,便硬著頭皮上前幾步,抱拳一一與林家兄弟三人見禮。


    林斏本能就想回禮,隻是他身子剛剛動了一下後背上就挨了林斐重重一掌。他吃痛之餘急忙去看一旁的兩位兄長,見大哥林文正扯著嘴角回以假笑,他便也學著二哥林斐做了個怒目金剛。


    林文這才滿意,儀態風流的往旁邊一讓,示意林斐林斏上前:“久聞六殿下武藝精通,阿斐阿斏他們二人慕名已久,難得殿下拜訪,正好向殿下討教一二,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不吝賜教四字輕飄飄落入賀芝耳中,他望了望林斐林斏兩個,心內一嗤。若真賜教了,媳婦還能是他的媳婦?他們想得倒是美。


    賀芝一眼就瞧破了林家兄弟的詭計,他暗暗吸了一口氣,撫了撫衣袖,便神色堅毅的走了過去。


    受了好一番賜教。


    第46章 傻子   舍不得自己套不著媳婦


    林斐武藝出眾, 十四歲便第一次上馬殺敵,率兵出征時也一向身先士卒,光是顯德帝的厚賞就得過七八回, 是世家中有名的少年英傑, 他如今教訓起覬覦妹妹的狂蜂浪蝶來自然更不會留手,一根棍棒舞得虎虎生風。


    而林斏雖無軍功,一身功夫也是盡得大家真傳,還因常與一眾權貴子弟毆鬥練出了不少極刁鑽陰險的招數。


    這兄弟二人一個大開大合走得剛猛至陽之道,一個善用巧勁遊走方寸之間,偏偏還都對賀芝的拳腳招數頗為熟撚,兩人臉皮一抹前後包抄一下, 賀芝當真是費盡了心思左右騰挪還是閃避不及。


    林斐那邊還好,他總不能當真把賀芝打出個好歹來,棍棒落下時都收著力不說, 還多半挑得皮糙肉厚的地方, 賀芝連抽冷氣, 身上砰砰作響卻都是皮肉傷。


    可林斏那邊就狠多了, 用得都是往日跟賀芝一起堵別人時的招兒, 抽冷子來一下都專挑人身上那最疼最嫩的地方,即便賀芝極力忍耐還是忍不住扭曲了一張美人麵, 呲牙咧嘴狼狽不堪。


    見賀芝不一會兒就被打了個灰頭土臉, 一身孔雀開屏似的袍子也扯得亂七八糟, 攏袖立在一旁高台上的林文不禁微微一笑,看著兩個弟弟的眼神也多了那麽一絲慈愛。


    他正想讓人沏壺茶來, 留著一會兒給台下比試的三人潤喉,一轉頭卻看見林斕身邊的大丫頭阿玉正在牆根處低聲同他的親隨說話。


    林文心中一驚,直覺不好, 不由挑了挑眉盯著阿玉瞧了片刻,就見阿玉那麽個從小一直大方穩重的丫頭眼神竟飄忽不定,渾身上下都透著股心虛的勁兒,林文再看她幾眼,她幹脆匆匆行過一禮轉身疾走跑了。


    妹妹身邊的丫頭林文不好多問,便隻能冷著臉去瞧自己的親隨,結果侍奉了他近二十載的親隨竟也不敢看他,隻低著頭拿手指了指被圍在中間當沙包的賀芝。


    林文的機敏在禦前都掛了名,自然不會瞧不明白如此直白的暗示,顯然他們兄弟關門打人的行徑已經傳到了倚嵐院,而阿斕她,心疼賀六那個混帳玩意了。


    猶如吞了一甕陳年老醋,林文抿了抿唇,心中掙紮半晌才沒趁賀芝打不還手的時候立即讓人取塊硯台來飛過去。真打破了頭,阿斕要是生了氣怕是許久都哄不回來。


    林文吸了口氣,想到林斕坐在一旁默默垂淚不語的模樣,他終究還是不情不願的讓人上去隔開了賀芝和林斐林斏兄弟,扯了扯嘴角恭維道:“六殿下好身手,不愧是吳大家的弟子,武藝切磋點到為止,改日再讓阿斐他們同殿下討教一二。”


    賀芝身上疼得厲害,聞言還是努力撐出個笑臉連應了三聲,生怕惹得大舅兄不快。隻是他低頭看看自己衣袍上遍布的腳印刮痕,再一想身上的青紫至少十天半月消不下去,就很是有心明日去找幾個經年的“老友”也點到為止一番。


    林斏跟著賀芝多年來套布袋下黑手從無敵手,今兒掉頭捶了賀芝一頓頗覺過癮,他正等著賀芝一個應對出錯再威風一回,不想賀芝對著他大哥如此乖巧,不免十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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