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恭維慶賀聲中,定國公心中發苦,記起來有一回他來這莊子跑馬遛狗,酒後失德,幹了件禽獸不如的事情。本來這也沒什麽大不了,佃戶,莊客嘛,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卻未曾想到風水一轉,如


    今這世道佃戶,莊客也得好好供著了。這時候,他想起來那個雨夜,被他欺侮了的莊戶少女了。這位國公爺吃了幾天牢飯,是真的吃怕了,他深深的害怕那戶莊客去官府告發他,怎麽辦呐,國公爺想出來個好辦法,娶了吧。雖說這丫頭粗手粗


    腳的,樣貌也很尋常,可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娶回家高高拱起來吧。


    “秀兒,你可以願意嫁入我府?”


    年紀輕輕的民女,瞧著溫和可親的國公爺,竟有些驚恐,她的父母兩人卻驚喜交加,撲通一聲跪下了。


    “莫跪,莫跪,快起來!”


    國公爺有點慌了,趕忙將這對莊戶夫妻,扶了起來,於是莊子裏便一片其樂融融了。


    這樣的事情在大江南北上演著,再愚笨的人,也從律政司刊行的報紙裏,琢磨出點意思來了。佃戶,莊客以後不能隨意欺負了,朝廷要廢佃戶製,這不是和廢除賤籍,一般而二的道理麽。


    同一時間,總理通商衙門。,


    一疊嶄新的布告擺在堂前,孫川庭拿起來看了看,鬧騰了一個多月,就是為了這份早就擬好的布告,佃戶製要改雇傭製。以後莊客就不是佃戶了,而是雇農,和主家再也沒有從屬關係了。


    雇農和佃戶兩字之差,身份可就天差地別了,雇傭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隻要不違反耕租契約,可來去自如。


    “雇農見田主不論齒序,並行以少長之禮。若在親屬,不拘主佃,止行親屬禮。”


    “不法田主私置板棍,擅責雇農者,雇農可至官府告發,依律責之。”孫傳庭放下這份告示,抓了抓官帽,仍覺得此事頗為離奇,這份告示一個月前早就擬好了,可是吃吃不敢張貼出去。不過短短一個月,就成了萬眾矚目,眾望所歸的一份善政,真夠離奇的。如今外頭民意


    洶洶,廢佃戶,改雇農是大勢所趨呀。


    “報紙。”孫大人瞧著案上堆疊的幾份報紙,暗自點頭,咱總理通商衙門也辦吧,這玩意威力真是太強大了。於是乎,壽山案,金山案後,各衙門官辦的報紙,雨後春筍一樣冒了出來,各類五花八門的報紙滿天飛,


    弄的百姓良民們不勝其煩。很快,報紙刊行的資質問題,又被提了出來。


    最後,這個發行報紙的資質審查,落到了通政司頭上。


    開城四年,十一月末。廣東人丁家禎拿到了發行報紙的資質,搶了個頭彩,大明朝第一份民辦報紙,《南洋日報》應運而生,這也是曆史上第一份日報,丁家禎親自擔任主編。這位丁主編是個謹慎的人,他創辦的報紙不敢大放


    厥詞,混亂談論國家大事,內容是以民間軼事,野史趣味為主,每份南陽日報賣五分龍元。


    不出半個月,南京城外。人山人海,官府的雷霆出擊,大快人心,震得大江南北抖了三抖,律政司,三法司將壽山,金山兩案並作一起。首惡判了個斬立決,人頭落地,從犯一千兩百餘人吃了鞭刑,囚車不夠用了便用繩子拴著,


    發配西伯利亞修城牆去了。任誰也沒想到,朝廷竟如此肆無忌憚,大鞭子狠狠的抽向了一個個佛子卻如風卷殘雲,所有的反對聲都煙消雲散。輿論洶洶,民情激憤,以南京為中心,各地官府紛紛照此辦理,正在大規模清查寺廟田產


    。


    短短一個多月,困擾中原王朝千年之久的頑疾,解決了。各地標營新軍大舉出動,官府順應民意,動了起來,這天下間不知多少人心驚肉跳。然而始作俑者,隨著大批人犯被軍兵押送,北上邊陲,事態很快平息下來。標營新軍大規模抓人,查抄田產也隻是短短


    幾日。當大批人犯北上之後,整個南京已經恢複了太平,街上幹幹淨淨,連垃圾都被掃了,鼓樓法場地上的血跡也被清洗一空。直到此時,孫傳庭才深深的鬆了口氣,心中恍然。這案情瞧著十分凶險,卻原來不過是些曆史的垃圾,輕輕一揮便煙消雲散了,也沒造成什麽負麵影響嘛。律政司主事吳英也鬆了口氣,諸事一了,竟癱軟


    在椅子上,良久無言。


    時光荏苒,歲月穿梭,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開城四年,臘月,遼王府。


    下人們張燈結彩,府中年味十足,喜氣洋洋,因為遼王府數百下人都領到了年關前的月錢。如今不叫賞錢了,也不叫月錢,叫薪資還是雙份的。下人們,自然對王爺,王妃感恩戴德。


    書房中,馬城提著一隻狼毫,寫下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落了款,用了印,這幅墨寶便用火漆密封了,送去給南京律政司主事吳英,這是對他的嘉獎鼓勵。如今任誰都知道,那個狀師出身的吳英,簡在帝心,一等兩年主事任期滿了,就該平步青雲了。


    墨寶才剛剛用火漆密封,送走了,書房外頭就響起一聲清咳。


    遼王妃於鳳君領著幾個健婦,攙扶著一位頭發花白的威嚴老者,走了進來,健婦懷中還抱著一個剛滿月的嬰孩。


    馬城趕忙迎了出去,恭謹道:“父親。”


    老將馬林年歲也不輕了,他是跑來看孫子的,這些年遼王府沒誕下一個孩子,老頭子就興衝衝的跑來一回,也算是常來常往了。


    馬林擺出嚴父的架子,手裏揮舞著一份報紙,憤怒罵道:“這樣的汙穢之言,堂而皇之,竟登堂入室了,體統何在!”


    馬城接過來一瞧,得了,南洋日報,上麵刊印著和尚,寡婦之間的那點破事,這報紙是公開發行的,怨不得老爺子氣壞了。


    “兒子這就下令申飭,父親莫怪。”老父馬林看他這樣恭謹,才重重的哼了一聲,在下人攙扶下邁著四方步,走進書房,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這位老爺子雖說愛端著個架子,可是對兒子的難處,他一向是極力支持的,開原馬氏的家風,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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