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去見老於。”


    林楓伸手拍了拍麵前之人的肩膀,率先朝著前方走去。


    一行人穿過街道,周圍屋子裏的士兵紛紛走出來,敬了個禮後便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林楓。


    那些目光像是在審視他一般。


    走在後麵的陳守義看著那些氣質精悍的士兵,很快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他朝著跟在身邊的許可問道:“林楓直接領導部隊,還是由他的部下負責?”


    許可想了想後說道:“他們的組織係統很亂,作戰時林楓會直接指揮部隊,但實際上大部分軍務是於勝利在負責,五馬山的嫡係都是於勝利調教的。”


    陳守義心中了然,意識到了麻煩來自於哪裏。


    這對親密戰友的關鍵紐帶已經在那場卑劣的刺殺裏消亡,恐怕現在還因為複仇的問題出現了嫌隙。


    林楓跟著人群來到一間倉庫,剛一走進就聞到了血腥味。


    “老於就在裏麵。”


    衛兵打開門領著林楓進去,劉涵想了想後停在原地,轉頭朝衛兵說道:“帶客人們去邊上休息。”


    衛兵點了點頭,招呼著陳守義等人往隔壁的屋子走。


    林楓走進倉庫,視線突然變暗,又被跳動的火光占據。


    燃燒著木炭的鐵桶旁,刑訊官正揪著一名男子的腦袋往水裏按,於勝利坐在一旁的桌子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他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裏,仿佛已經沒了多少生氣,隻有仇恨和冰冷如雪山的寒意。


    林楓走過去站在他邊上看了看那個正在受刑的男子,開口問道:“他是什麽人?”


    於勝利點了支煙,啞著嗓子說道:“三元軍區某個人的養的狗,他給陸昭明運過很多彈藥。”


    嘩啦~


    刑訊官把那個快要被嗆死的男人從水桶裏撈出來,在他喘息的功夫裏,林楓看到他嘴裏已經沒了牙,一片血肉模糊,一隻左眼已經在腐爛流膿。


    他的十指也是一片模糊,本該長有指甲的地方隻剩下被水泡的發白的爛肉,指節錯位無力地垂著。


    料想被衣物遮擋住的身體裏隻會有更多的傷口。


    刑訊官將他扔在地上,一邊拿取刑具一邊朝林楓說道:“村長,這小子是個硬骨頭,整了他一天都不肯交代個名字。”


    林楓朝那人問道:“有什麽苦衷嗎?”


    可惜那人意識都很模糊,全身虛脫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也不知道是在裝還是真的沒力氣說。


    刑訊官用繩子綁住對方的雙臂,吊在鋼架上,代他解釋道:“他說自己的老娘和兒子在別人手裏,他不能吐口,吐了的話一家人都要死。”


    好簡單的答案,簡單到不知道讓人怎麽接話。


    這樣的小人物,在這樣的亂世裏,恐怕連活著都是奢望,還不如死了保全家人。


    就如之前肖錚托人帶話所說的,誰又不是身不由己呢。


    “再給我一點時間,人的意誌終究有極限,總有辦法磨出來。”刑訊官扯開那人的衣服,從鐵桶裏夾起一塊火紅的木炭就按了上去,“醒醒,沒到你睡覺的時候!”


    滋啦!


    慘叫在倉庫裏回蕩,於勝利朝著旁觀的林楓說道:“兜售軍械不是一兩個人能做主的,把三元掌事的人殺光了也不算冤枉。”


    他似乎沒了慢慢調查的耐心,時間拖了這麽久,恐怕證據都已經被一把火燒成了灰。


    就憑眼前這個犯人的情況來看,恐怕對方做事的方式也無比狠辣,指望講理估計是沒用。


    林楓想說要顧全大局,也許可以再等等,但終究還是沒能把這種理中客才配說的話說出口。


    “好。”


    見林楓同意,於勝利把煙頭一丟,朝著身後的衛兵說道:“去一趟他們的駐地,把他們的庫管員請來。”


    衛兵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如果他不願意來怎麽辦?”


    林楓淡淡地說道:“你告訴他,別讓我去拜訪他。”


    “是。”


    林楓拍了拍於勝利的肩膀,低聲道:“你放心,我肯定會報這個仇,陸昭明就在南邊,我們遲早能找到他。”


    於勝利什麽也沒說,自顧自從煙盒裏拿了一支煙叼在嘴上。


    他的沉默讓氣氛有些僵硬,站在門口的劉涵心裏一陣不安。


    林楓沉默了幾秒,收回了手說道:“我現在去見閩省各地派來的代表,你要一起去嗎?”


    “沒興趣。”


    於勝利啪嗒一聲按開火機,點燃香煙後默默看著那個被吊起來的犯人。


    “繼續。”


    他朝著刑訊官下令,聲音冷若冰霜。


    刑訊官抖開皮鞭,沾上水對著犯人就開始抽打起來。


    林楓轉頭離開,耳邊不斷傳來那人的悶哼,對方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隨時會被折磨致死。


    林楓不止一次給人上過重刑,很清楚人的意誌在刑具麵前有多脆弱,但這人堅持了一整天還是沒有吐口,那意味著很可能什麽也挖不出來。


    林楓現在也已經不在乎什麽真相不真相,從頭到尾查一遍有份的都砍了就是了。


    而於勝利現在心裏就是憋著一口氣要發泄,如果攔著他,這口氣永遠吐不幹淨。


    林楓走出倉庫,梁堅突然湊了上來:“村長。”


    “你怎麽會在這?”


    “放心不下老於就來看看,炮團那邊有人看著。”


    梁堅往倉庫裏看了一眼,滿臉憂色地說道:“老於這幾天親手殺了四十多個人,上刑的手段也越來越殘忍,我很怕他這麽下去會……會變成瘋子,你得勸勸他。”


    林楓歎了口氣:“我想勸,但我不敢勸,他心裏怪我呢。”


    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已經感覺到了於勝利在怨自己。


    也許在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於勝利這種想法很不講道理,可人終究是人,哪有那麽多理中客。


    也許他也被各種各樣的情緒摧殘得快要崩潰,對一切有關的事物都有了怨恨。


    被吊在倉庫裏的那個人不是真正的刑徒,他的內心認為自己是在用生命保護家人的勇士,所以能硬抗那些非人的酷刑。


    真正的受刑者是坐在一邊冷眼旁觀的於勝利,那些甩出的鞭子,抽中的是他的靈魂。


    被殘酷的命運如同泥人一般隨意揉捏時,人才會知道自己是那麽渺小又無力。


    身如草芥,命途多舛,這便是末世之下所有人的共同寫照。


    死亡的到來,亦不過是早與晚的差別。


    人從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從此無可逆轉地朝著死亡狂奔,世上又有誰逃得出這個與生俱來的牢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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