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老人的工資現在一分都不能降!”


    工地臨時支起的桌子邊,已經化身“包工頭”的前金融行業人員老李,此時正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教導著前來取經的劉涵。


    “給我好好說道說道,看看我有沒有哪裏沒弄明白的。”


    劉涵蹲在椅子上,跟個倉鼠似的啃瓜子。


    老李扒拉兩下褲腿上的瓜子殼,笑眯眯地說道:“首先你得明白,新人來了,幹那麽多苦活累活,最後發現自己的工資跟老人差了一大截,他們一定會不樂意,所以不能讓你們來指揮他們,得讓我來,讓我來‘雇傭’他們,這樣他們隻會罵我,不會罵你,懂嗎?”


    劉涵點點頭:“這我當然知道,你自己說的嘛,你就是……”


    “我就是個夜壺。”老李嬉皮笑臉地搶走話頭,“專門裝髒東西的夜壺。”


    劉涵笑笑,沒有繼續深入這個話題。


    如果非要說老李是夜壺的話,那關海山就是化糞池,血腥的肮髒的醜惡的,都在關海山的稽查隊裏醞釀。


    老李似乎很甘心被林楓這樣利用,因為這是他快速上位的最好辦法。


    雖然要被人罵,但至少能賺到很多錢。


    老李磕了兩個瓜子,繼續說道:“要是砍了老人的工資,到時候就不隻是新人要鬧了,是大家一起來鬧,所以不能砍老人的工資,相反還得籠絡他們,隻有這樣,新人罵娘的時候,他們才不會跟著新人來造反,相反他們還會打壓那些不老實的新人。


    因為如果新人真的鬧起來了,他們也要受影響,我告訴你,以後我會搞一套嚴格的晉升製度,讓他們自己去競爭,這樣他們就是對手關係,還得反過來討好我,求我不要把他們踹了。


    咱們五馬山肯定還會接收更多的人進來,以後都得這麽幹,弄一個金字塔結構出來,讓他們慢慢去爬互相擠兌,省得湊在一起看對眼了就要造我們的反。”


    劉涵嗤笑一下:“我還以為有啥門道呢,跟我想得還不是一樣?”


    老李搖了搖頭:“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接下來我說的你記好了,明白了我說的,你做什麽都能順利,不明白的話你就一輩子給村長當跟班吧。”


    他拍掉手上的瓜子殼,嚴肅地說道:“管五個人容易,管五百個人難,管五萬人難上難!你得學會用那最親近的五個人去管五百人,再讓五百人管五萬人。


    這五個人就是你的核心班底,輻射下去的五百人就是你的基本盤,其餘五萬人吃糠咽菜都可以,但一定要喂飽這核心的五百人,隻有他們跟著你吃飽了,才會努力維護你的地位。


    以後五馬山的核心就是最早的這一千多人,他們會成為管理者,會掌握權力,擁有槍械,占據最豐厚的資源,和我們死死綁定。有人敢詆毀、攻擊我們五馬山,他們會第一個跳出來反駁和作戰,這些人就是自己人。


    剩下的人就無所謂了,他們隻是工具,隻是紙麵上的數據,參與年終核算加減乘除中的一個不重要的個體而已,給他們一個晉升的機會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去操心。”


    劉涵默默磕著瓜子,半晌後問道:“這些我都明白,你也講過好多遍了,為什麽總是反複提醒我?”


    “因為你隻是表麵明白,心裏沒有認同。你年輕,夠機靈,所以村長才願意培養你,但你還不夠機靈,至少比王強那樣的人精差遠了。”老李戳了戳劉涵的心口,“很多自認為聰明的人都像你這樣,自以為懂了,做起事來卻又是另一套,優柔寡斷對人性盲目樂觀。


    你知道村長為什麽總是能把事情順順利利的做成嗎?因為他對人性沒有哪怕一丁點期待,他總是把事情裏的所有人會做的所有選擇都預想了一遍,哪怕這個選擇離譜到極點荒唐到極點陰暗到極點,他都會去考慮如何應對並作出防範。”


    劉涵想了一會兒後笑著問道:“那他跟欣姐談戀愛一定會很辛苦,時刻想都在著分手的後果。”


    老李一噎,小聲道:“你最好別去操心他的感情生活,再聰明的人碰上感情也有可能犯糊塗。”


    劉涵微微一笑,摸出手機群發了幾條妹妹在嗎,隨後悠哉悠哉地嘀咕道:“還是老龐說得對,男人不能被一棵樹拴住。”


    老李湊過去瞧了一眼,笑罵道:“小小年紀就養魚,你不得好死。”


    ……


    “他媽的,林楓這人不得好死。”


    鑽井施工現場,延平看完胡天明等人搞出來的圖紙後恨恨地罵了一句。


    胡天明笑笑,假裝沒聽見他的“狂悖之言”。


    “趕緊開始吧,先把先期的路段搞定。”


    延平為自己的命苦歎了口氣,隨後走入施工現場。


    這是塊剛打通的區域,周圍立著一堆木頭支撐上方的岩土,還有一群工人正在等著開工。


    巨大的鑽機已經布置好,就等著延平大師來“打輔助”。


    延平左右看看,跳上鑽機平台,直接伸手按在岩壁上。


    “開機!”


    工頭喊了一聲,巨大的轟鳴立刻響徹昏暗的隧道,沉重的掘進鑽頭開始緩緩轉動。


    圍觀的工人恍然間覺得大地開始顫動起來,鑽頭底下的岩土似乎都變得比往日鬆軟。


    岩土如同豆腐一般被鑽刀切開,順著傳送帶排到一邊,鏟車立刻開進,不斷移走挖出來的土渣。


    鑽機緩慢而堅定地往下掘進,挖出的垂直通道裏,以延平為圓心,井壁上的土壤像是水泥一般快速凝固成為像岩石一般的物質。


    大量的工人跟著走下去,牽引著設備和工具對井壁做進一步加固,避免發生垮塌把延平和鑽頭一起埋了。


    喧天的轟鳴中,延平的腦門不斷滲出細汗。


    比他更累的是鑽機的柴油發動機,水溫表沒一會兒就要跳紅了,早有準備的工人立刻打開換水閥給機器降溫。


    胡天明站在井上往下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周圍嚴密配合的工人們,滿意地點點頭。


    前半段可以靠延平的能力來作弊,讓掘進速度翻倍地往上提,真到了底下,也許就隻能靠機械了。


    一旦打進幾千米的地下,溫度很可能會快速上升,長期高溫作業能讓延平原地坐化直通西天。


    人力終究有窮盡,而鋼鐵往往更加可靠。


    想要赤手空拳鑿穿地表,也許隻有真正的神靈才能做到。


    可這個正在不斷往深淵滑落的世界,真的會有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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