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正托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就好像觸電了一樣，他的目光立即收了回來，想也不想地把餐巾紙塞進水杯，柔軟的紙巾瞬間被泡成一團白絮。他愣住了。手指心急地伸了進去，冰涼的酒液浸潤指尖，才讓他清醒過來，又懊惱地將杯子一把推開。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他不自在地接過筆，微微側過身子擋住隊友的視線，在要求的位置上落款。寫完後，又死死瞪著那個簽名。少年以為他反悔了，趕緊拿回筆去找主教練，還不高興地指著那個簽名，“我已經完成任務了，你要記得給我球票！”埃德加掃了一眼，發現名字後麵又添了一筆，已經成了一個完整的小愛心，就在兩個名字中間。他笑著摸摸少年的頭，“不要生氣，其實他心裏是很歡喜的。”……酒醉飯飽，慶功宴終於結束了。埃德加坐在車後座，沒有立即讓謝裏登開車，而是照舊給葡萄牙人發短信。“今晚回來嗎？”等了十分鍾後，“開車吧。”一邊摩挲著尾戒，一邊看著窗外飛馳的街景發呆。城市的夜生活開始了，霓虹燈依次亮起，這條已經看過無數遍的街道，因為少了一個鮮活的身影，此刻顯得有些頹廢蕭索。又大又圓的月亮在屋頂上時隱時現，照出車窗內一張年輕的臉，那雙眼睛專注地看著它，又好像不是在看它。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埃德加正想洗去一身的酒氣，手機屏幕適時亮起。他漫不經心地拿起看了一眼，頓時皺起了眉頭。那是茲拉坦發來的一張彩信。很多人在跳舞，炫彩的燈光照在他們身上，猶如群魔亂舞。作為一個球星，瑞典人用的是時下最好的拍照手機，但是受限於當前科技，照片看起來仍然是模糊不清。但他仍然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黑發男孩。和一個女人緊緊貼在一起。埃德加盯著看了很久，最後麵無表情地按滅手機。胃裏的啤酒突然變成了最烈的威士忌，心裏火燒火燎，喉嚨又苦又澀，還有點想吐。手機還在震動，他卻沒有再點開，而是跑到廚房，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才重新走回去拿起手機。這回隻有一個地址和一句話，“現在，後悔了沒有？”20分鍾後，他出現在一個會員製酒吧。今晚顯然不是球員們的臨時安排，因為門口的兩個保安看到他後，立即讓開了。穿過一道狹長昏暗的通道，眼前景象忽然一變。就像茲拉坦說的，酒吧和酒吧也是不一樣的，這裏隻有喧鬧的電子樂和曖昧的燈光，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五顏六色的光影。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了一會後，他不得不停下來舉目四望。“你在找人嗎？”陌生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埃德加扭過頭，對方立即驚喜地叫了起來，“嗨！你是埃德加？”他敷衍地一笑。“你是要找你的球員嗎？我知道他們在哪裏，跟我來。”這個美麗的女郎往前走了幾步，見他沒有動，粲然一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來呀。”埃德加不動神色地抽回手，“謝謝你，麻煩你帶路吧。”女郎愣了一下，笑得更甜美了，撩了撩頭發，“那你要跟緊哦。”隨後就往前帶路，埃德加在後麵亦步亦趨，兩個人左拐右拐，不多會就來到了一個卡座。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黑色的卷毛腦袋。小小羅坐在沙發邊緣，低頭擺弄著酒杯，身邊又換了一個短發女人，不是照片裏的那一個。埃德加頓時停下了腳步。“你不過去嗎？”女郎奇怪地問他。“不了，就這樣吧……”他別過臉，衝她微笑感謝。“真的要感謝的話，難道不應該請我喝杯酒嗎？”女郎眼波流轉，手指試探著輕輕貼上他的胸。埃德加絲毫未動，神色不變地點點頭，“當然，俱樂部會為你買單的。”女郎噗嗤一聲笑了，知趣地放下手，“好吧，那我可要點最貴的。”離去前，她嘟起嘴唇拋了一個飛吻，“希望下次見麵，你會以私人名義請我喝一杯！”埃德加再度回頭，看到小小羅已經不知何時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這邊。球員們還在捧著酒杯熱烈交談著，全然不知主教練就在幾步之遙。人來人往，兩人無言地對視著。直到看到那個短發女人貼了過去，把胸脯緊緊壓在男孩的胳膊上。那股惡心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埃德加用手抹了把臉，轉身走入人群。一路上遇到許多光怪陸離的臉，醉眼朦朧地衝著他笑，全都被他粗魯地一把推開。剛走下黝黑的通道，手腕就再度被人拉住了。他頓時停下了腳步，沒有回頭，也不必回頭。僵持了好一會兒，埃德加才緩緩側身，靠在牆壁上，疲憊地閉上眼。他忍著心裏的灼燒感，淡淡出聲，“這就是你發泄不滿的方式嗎？不與我交流，出來尋找刺激？”身邊的人始終不說話，隻是死死握住他的手腕。他終於忍不住低頭看向對方。那張臉上此刻同樣隻有迷幻的光影，讓他一時有些陌生。“你的確是喜歡刺激，這讓你熱血沸騰，是嗎？”克裏斯霍然抬起頭，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他眼裏的晶瑩。可是當他看清麵前的人 ，立刻忘記了自己的難過。他從未見過埃迪這個樣子。埃德加的喉頭滾動，眼角通紅，臉上看起來卻是冷冰冰的。“你對自己說，這隻是一次隊友的聚會，你也隻是不開心出來喝悶酒，是嗎？”他俯下身，冷冷地看著克裏斯，“但是在內心深處，還是有點‘好奇’，是嗎？”“你可以去試。”他重新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扯出一絲嘲諷的笑，“我說過，你是自由的。”克裏斯急促地喘息著，下意識想反駁，可是一時竟被問得有點惶惑。他是好奇的嗎？看見他的反應，埃德加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垂下眼簾不再看他，“我很遺憾，我不是你喜歡的樣子。但是我也不喜歡你這樣，克裏斯。”說完，伸手去掰腕上的那隻手。克裏斯死死不願放開，也伸出另一隻手去拉。倔強無聲的反抗過後，手指還是被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終於忍不住嗚咽出聲，撲上來摟住埃德加的脖子，急切地喊，“埃迪！帶我回去！我不想要試別人！”他就像小時候被強行送回青訓營，害怕被丟下的小孩，胡亂地找著理由，“家裏的花一定快被你養死了，帶我回去……”“是我太早出現在你的人生裏，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越是憤怒，埃德加越是冷靜，“四年前我不該和你說什麽約定，以你的性格，那根本就成了一種約束……”“我不想要試！”克裏斯的眼睛燒得通紅，暴躁地打斷，“我他媽的不要試！你是聽不見嗎！”宛如從魔怔般的剖析中被驚醒，埃德加怔怔地看向他。克裏斯用力捧著他的臉，“看著我，埃迪！我隻想要你，我知道，你也隻想要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答應來這裏，或許真的是……”克裏斯艱難地說著，嘴巴幾度張開，仍是說不下去。“但是我沒有碰她們！一杯酒都沒有喝！我一直想著你，我想你在餐館裏托著下巴的樣子，想你對我笑的樣子，想你抱我的樣子……”他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一邊抽抽搭搭說著，一邊胡亂地親著埃德加的臉，“如果這就是你說的‘試’，那我現在已經試完了。對不起，埃迪……”埃德加一直看著他，任由他胡亂親吻。漸漸地，克裏斯也平靜下來，鬆開手，轉而抱住埃德加的腰。他的眼淚沾濕了睫毛，卻不敢眨動一下，輕聲說道：“我現在仍然慶幸，那天把球踢進你的院子裏，告訴我你也是這樣想的，埃迪？”一段讓人難捱的沉默過後，埃德加終於開口了，“你之前的堅持呢？我仍然有你不喜歡的部分。”“我會試著去接受的，或許將來我也會變成你……我們總會找到辦法的。”克裏斯仰著頭，不確定的語氣。埃德加歎了一口氣，終於動了。一手攬著男孩的背，一手撫摸著對方的頭發。“你不必改變，可以走自己的路。不是我在前麵等你，就是你在前麵等我。”他深深凝視著自己的戀人，語氣非常堅定，“因為我們的終點將會是一樣的。”“克裏斯，我喜歡你，也理解你，我隻是……沒有辦法成為你。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才讓我那麽喜歡你。”他低下頭，笑得無奈，“所以，你現在這樣就很好。”第116章 最動聽的話球員們精力旺盛, 在一場簡單的慶功宴後，瞞著主教練安排後續節目。這件事本身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畢竟埃德加的職位擺在那, 天然就和他們不是一個陣營，相信沒有誰會喜歡老板加入私下聚會。現在的問題是，被老板逮到了。“我不想回去。”黑黝黝的通道裏，克裏斯又拉住了埃德加, 兩個人陷入僵持。此刻, 他埋著頭, 有點難為情, 或許還摻雜著忐忑和甜蜜, 但無論是哪種心情，絕對沒有表完心跡就道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