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眸之中輕笑,朝他招了招手頷首示意後離開。綠眸輕斂,眺望向那不斷綻放的盛大煙花時鬆開了握著的劍柄。煙花一聲又一聲的炸響,同時伴隨著歡呼之聲,似是時時刻刻都在震顫和驚豔著眾生的心髒。煙花禮畢,夜色登空,可即使宴席開始,人們也不可抑製的探討著那場突如其來的煙花盛景。“那真的是神靈的賜福嗎?”“不然呢,誰能夠令天空釋放那樣漂亮紛呈的色彩呢?”“連神靈都在為他慶賀嗎?”“簡狄王子受到了神靈的鍾愛。”“我想過了今天,再不會有任何人反對他成為下一任國王。”“殿下真是出色極了。”“赫伊裏先生將為簡狄王子獻上兩支賀曲!”宴會之上被讓出了一塊空地,矮桌和墊子擺放,仆從們又抬上了一把從未見過的橫琴放在其上。“那是什麽?”有人好奇問道。“那也是琴嗎?”“它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奇怪。”“赫伊裏先生說,這是他曾經遊曆一個東方的國度時學到的樂器。”仆從對著幾位上位者解釋道。“請赫伊裏先生開始吧。”國王說道。對於眾人而言有些奇怪的琴,彈奏的方式自然與豎琴不同,可那修長的手指同時落於其上之時,其一身的風雅與將起的樂聲還是讓所有議論探討的人都止住了聲音,隻靜等一聲……箏鳴之音。隻一聲,便如奏心尖,撥動心弦。而待手指撥動,竟恍若刀劍交錯,馬蹄嘶鳴,震撼之感如置心間。秣兵厲馬,颯爽英姿,武道之中的快意與雄心匯於其中,無絲毫軟弱奢靡之氣,隻恍若金戈鐵馬撲麵而來,摧枯拉朽,戰無不勝,踏過人心,令人不戰而生敬畏之感。聲聲入耳入心,有人不得不因此而深深呼吸著,有人因此而目露戰意,也有人因此目光如電,一雙綠眸極深的映著那指下有風雷之音的人。曲通人心,一曲畢,餘音環繞之時有許多驚魂未定之人不自覺的深深喘著氣,這才能有所回神,隻是心髒砰然砰砰跳動著,似墜入那廝殺震撼的夢中不能自拔。“極好。”簡狄沉聲道。“赫伊裏先生的這一支賀曲王子很喜歡。”國王平複著心緒稱讚道,“我也很喜歡,請先生再彈第二支曲子吧。”“是。”許願按平琴弦,再撥之時,卻不再是驚雷之音,而是如春風化雨般撫平著人的心靈。雨滴綿密的落於積水,樹葉,湖泊之中,又似轉入那奢華的屋內,歡慶之感漸生,直讓人心中暖融,被前一曲激起的熱血仍在沸騰著,隻是隱約的好像帶了顫栗之感,讓人快樂歡慶又不沉溺。樂聲隱隱透出宮牆,已有聽到者隨之而沉醉舞蹈起來,在火把和群星的照耀下熱鬧歡騰。一曲繞梁,久久回味不休,即使後麵的樂曲再響起,也總是令人似乎覺得哪裏不足。宴會並不是許願的主場,而是簡狄王子的,如他所言,之後再有邀約演奏者皆被阻擋。“赫伊裏先生是王宮之中的客人。”簡狄如此回答道。“是。”邀約之人紛紛退避。王子的容貌雖然恢複,不再戴著那金玉骷髏一樣的麵具,可他周身的凜冽與殺伐卻並未因為那格外出色的樣貌而消失。即使金玉點綴,碧綠的耳飾折射著火把的光芒,他也始終沒有被其吞噬之感,一切奢華,皆為錦上添花。“殿下能夠恢複康健真是太好了。”達官貴人們一一上前送上賀禮表示慶賀。而凡麵見之人,皆是言笑晏晏,客套有禮。“殿下的風華更勝從前了。”“看到您這樣康健,我的心裏真是高興極了,我連在夢中都在為您祈禱,感謝神靈實現了我的願望。”“謝謝您如此虔誠。”簡狄的回應雖不算多,卻客套而有禮。他幾乎被人圍住,隻是圍住之人並不敢靠的太近,而許願這裏自有簡狄聲明之後,便有他的親衛和護衛時時跟從。“殿下請您稍等一會兒。”那一頭棕發的親衛說道。“好。”許願應了一聲,坐在宴會的一處休息處看著那正在應酬的人。他難得穿戴的如此華麗,不僅是發絲之間的金珠碎玉,還有耳朵上也掛上了與他的眼睛幾乎為一色的翡翠耳飾,衣襟,腰帶之上,也有極漂亮的珊瑚與金玉點綴。雖然平時也會有,但今日格外的隆重和精美,卻不顯繁瑣而隻有貴氣。送來的賀禮幾乎堆砌成山,前來道賀的達官貴人也不少,或獨自前往,或攜妻女行禮問好。“簡狄王子也該娶一位妻子了吧。”“他看起來有些令人害怕。”“可是殿下真是太耀眼好看了。”“你不怕他殺了你嗎?”“哦,殿下的劍隻會指向敵人,才不會隨意殺戮呢。”“那是誰?”許願眸光輕斂,看向了簡狄正在接待的人問道。“那是祖海爾大人。”親衛也看向了那正在向王子傳達慰問的人回答道,“是國王陛下最重要的臣子之一,是有什麽問題嗎?”“他的身上沒有魔法的氣息。”許願看著那略有些蒼老卻看起來十分慈祥的大臣道。但也隻是看起來慈祥而已,即使在笑著,那雙笑的幾乎擠起來的眼睛裏也藏著忌憚和惡意。整個宴會廳中不止他一人如此,獻禮者看起來個個都在誠心的祈禱祝願,但真誠者有,敷衍者也有,心懷得利者有,忌憚者也有,有惡意和畏懼的也不止那一個。可這些對於朝堂而言,又是稀疏平常的,即使再明朗的朝堂,人類本身也會是各懷心思的。但那麽深的惡意,他能看出來,那正在交談的青年自然也能看出來。“我曾經下令殺死了他的侄子。”簡狄坐在馬車上聽到詢問時回答道。“想來他應該做了一些不可原諒的事。”許願看著他隨著車廂晃動而搖動的耳飾笑道。“你倒是不懷疑我濫殺無辜。”簡狄看向了他,有所察覺時從耳朵上取下了那掛著的耳飾道,“這是母親給我戴上的。”“殿下不喜歡這些?”許願笑道。“喜歡,便攜漂亮又值錢。”簡狄將其放進了腰包中回答道,“隻是平時戴會有些礙事,祖海爾的侄子負責一處礦洞,卻讓那裏死了十幾個人,所以我下令賜死,他會對我心懷怨恨,也在情理之中。”即使知道對方怨恨,他也不會因此而懷疑對方與其他的惡事相關,或是另眼相待。“殿下是一位出色的執政者。”許願笑著稱讚道。身為執政者,包容之心十分重要,才能匯聚名士,海納百川,群臣歸心。簡狄回視著他,收回視線時,那被車外光影所映的唇角若有似無的漾出了一抹笑意:“我喜歡這個稱讚。”許願眸光微頓,將對方將要有所察覺時收回了視線,心中卻在回味著那抹笑意,隻那一抹,足以令心髒跳動而感到愉悅了。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心動似乎變成了一件極簡單又稀疏平常的事。“你在笑什麽?”簡狄能夠感受到他情緒中溢出的愉悅。“我為殿下的喜歡而感到開心。”許願笑著回答道。“你還真容易開心。”簡狄眸中情緒微鬆,有些感慨。他見這個人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心情很好,即使是質問或是探查,也不會覺得惱怒。這已經不是脾氣好能夠解釋的了,更像是心境上的完滿,並不會輕易被外界所擾,很令人羨慕。“其實也沒有那麽容易。”許願輕聲呢喃道。“嗯?”簡狄沒能聽清他的低語。“應該到了。”許願在馬車停下時提醒道,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越過界限太過,是會令人察覺並警覺的。愛是潛移默化的怦然心動,當感受到的時候,就會知道那是什麽,無需人告知或是提醒。簡狄眸光微斂,沒有再去追問,隻在下了馬車後帶著他進入了那座夜色中的監牢之中。這裏的地麵微濕,有著濃濃的水汽,明顯經過了清水的衝洗,隻是仍然有著揮散不去的血腥氣息,燭火照亮著通道,映的那殘存的水光反而像血漬一樣可怖。腳步聲在其中作響,如同擊在人心頭的鼓點,而那痛苦的慘叫呻吟之聲便如染血的刀劍,如果是普通人踏入,進來時便已經先被嚇破了一層膽。沿著漆黑的階梯下行,他們停留在了一處監牢之外。牢中隻關著奄奄一息的一人,隻是他雖然被吊起來似乎失去了意識,身上的衣物倒有些齊整幹淨。“將人弄醒。”簡狄沉聲下令。門鎖打開,隨行之人匆匆,卻聽到了一聲製止:“不用。”“這樣能看出來?”簡狄抬手製止,看向了身邊的人道。“能。”許願走進了那座濕漉漉的牢籠,停在那垂頭之人的麵前,挑起他遍布胡須的下巴看向了那已經有些瘦的脫骨的喉嚨之處確定著。衣襟之下,遍布血痕,還有著消散不去的腥臭氣,他會消瘦的如此之快,顯然是因為那些幾乎隱藏不住的刑罰,不過這幹淨的衣服……簡狄停在了他的身側,看著那雙金眸中並無異樣的情緒道:“怎麽樣?”“的確用了魔法,可以解。”許願收回手指,從腰間抽出帕子擦了一下笑道。“那就拜托你了。”簡狄說道。囚犯一一檢查過,待到他們出來時,連主街上熱鬧的氛圍都已經有些散場了。“你不好奇他們的身份嗎?”簡狄在送他回去時詢問道。“海盜。”許願與他並行在夜色中的花園中回答道,“他們身上刀劍之傷不少,且長期經曆海風海水的侵蝕和暴曬,您不用擔心我會對此有所誤解。”“一般人見到那樣的手段都會覺得殘忍。”簡狄看著那含著溫柔笑意的眸道,“你倒是很稀疏平常。”“因為那並不是太罕見的事,況且對待非常之人,當用非常之法。”許願笑著回答道。簡狄沉默的看著他,卻沒有繼續追問:“你看起來真不像個樂師。”“殿下看起來也不像個殺神。”許願笑道,“藥劑我隔一天可以給你,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便捷的藥劑。”“什麽?”簡狄問道。“吐真劑。”許願解釋道,“服下者會回答問詢者所有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