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主人的視線卻未落在它的身上, 而是帶著些詫異的看向了那將他拉開的人, 目光落在了那扣在他肩膀的手上。扣緊的手隨著察覺而鬆開,許願退開解釋道:“殿下, 鷹的利爪會抓傷您的手臂。”“我戴了護甲。”簡狄看著那落地的鷹輕吹了一聲口哨, 抬臂讓鷹飛起得以落下道。“是我一時情急了。”許願並未有尷尬之意, 而是笑道,“您沒事就好。”“還是多謝你。”簡狄走向了木樁, 將鷹放了上去道, “拉依德一時很難改掉這個習慣, 人也一樣。”即使是他的親衛, 也習慣了拉依德隨意停靠在他左肩上的舉動,可赫伊裏不論是反應還是力道,都不是一個普通的樂師或是商人能夠擁有的。“可能因為我接觸您的時間比較少,所以覺得會有些危險。”許願笑道。“你那晚瞧著拉依德落在我的肩上也沒有這個反應。”簡狄將左右兩邊的腳鏈都拴在了鷹爪上,防止它再次逃脫後看向了那刻意又不刻意隱藏的人,也不等他再解釋,直接踏進了殿門道,“進來吧。”許願輕笑了一下,跟了上去。巴塞爾雖然荒漠不少,但自有河流貫通,河灘的肥沃土壤和長期的日照讓這裏的產物頗豐,再加上沿海的貨運,簡狄說是不夠豐盛的午餐,穀物,肉食還有蔬果糖份也都是應有盡有的。陽光看似濃烈,即使殿中掛了簾帳,也顯得格外的亮堂,可氣溫卻不算高,反而穿堂的風吹過,帶著些許清涼之意,仆從輕手輕腳,除了偶爾傳來的碗碟碰撞的聲音,還能夠聽到兔子在籠中蹦跳或是進食的聲音。許願的解釋沒能給出,那正在認真進食的王子殿下也沒再問。“您打算繼續養著那隻兔子嗎?”許願安靜的吃到七八分飽後詢問道。“不費什麽功夫。”簡狄抬眸回答道。放在外麵也不怎麽吵,拉依德對它也很感興趣。一身灰色皮毛的兔子隨著人的靠近蹦跳了幾下,卻不像對那隻鷹那樣害怕,而是靠近了籠邊輕動著三瓣嘴。它有些近似野兔的模樣,不像完全馴化配出的家兔那麽漂亮,但半長成的模樣還是帶著幼時的可愛,長長的耳朵豎起,對著遞過去的草葉嗅了嗅,咬住時直接拽了過去。“它叫什麽名字?”許願又拾起一根幹草遞了過去。“還沒有取。”簡狄看著那瞧著一隻兔子都似乎饒有興味的人道,“你可以為它取個名字。”這隻兔子本來就是因為赫伊裏才來到這裏的。“那……就叫小灰吧。”那看起來十分溫柔高雅的人打量著正在進食的兔子笑道。簡狄的眉頭因此而跳動了一下,看著那隻從他手中揪著草葉的兔子道:“因為它是灰色的?”“是,不名副其實嗎?”許願抬眸笑道。簡狄排除著這個人小心眼覺得兔子搶草就取了個這樣名字的可能性,看了正緊盯著此處的拉依德一眼,一邊慶幸著他的鷹沒有碰上這個人,一邊又覺得確實很好記,全天下所有的灰兔子都能叫這個名字,絕對不會記錯:“那如果碰上灰狼呢?”“大灰。”許願略微沉吟道。簡狄可以確定,他將譜寫樂譜的天分,一點兒都沒能分給取名這件事。“您覺得不好,也可以自己取一個。”許願笑道。“就這個。”簡狄看著那隻湊過去給摸腦袋的兔子道,“神靈使者給取名字的兔子可不多見。”許願手指微頓,抬眸輕笑道:“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給拉依德再取一個名字。”“我介意。”簡狄看著那金眸中輕鬆戲謔的神情回答道。“真可惜。”許願歎笑道。“三日後父王會準備宴會。”簡狄看過那捋過兔子額頭的修長手指,那隻吹笛撫琴的手也似乎對兔子有著神奇的效果,以至於它甚至眯起眼睛,輕輕磕起了牙來,不像磕籠子時那麽刺耳,反而帶著些許悅耳舒適的感覺。“我聽說了,為了殿下您恢複的事。”許願說道。“父王會邀請你,但不會讓你為此而演奏。”簡狄說道,“但前來宴會的其他達官貴人卻未必。”“您擔心我會受到折辱?”許願笑道。“隻是提醒。”簡狄說道,“如果你不想參加,我也可替你向父王回絕此事。”赫伊裏的名聲傳遍各國,有神靈使者之稱,但許多人敬仰,才更會給一些高位者以高高在上的感覺。他的父王母後並不會以此取樂,但難保人人如此。即使是達官顯貴,也是魚龍混雜,不可能因為此事而揮下屠刀。“不用。”許願看向那有些冷淡的眸起身笑道,“殿下即將遊龍歸海,我也應該向您獻上兩首賀曲。”簡狄眸光輕動:“你想去?”“我也想看看那樣的盛況。”許願看著麵前的人笑道。雖然他一直未藏鋒芒,但他還是想看看他全勝之時的騰淵之態。那雙金眸中的情緒太過溫柔,溫柔到令人的心髒都有一種微沉之感,簡狄氣息輕沉道:“好。”上位者本就承載著很多人的期待,或許這個人的到來真如他所說的一樣,希望巴塞爾能夠擁有一位仁君明主。他未必能夠做到最好,但不會辜負這份期待。“還有,兩首賀曲之後如果還有人再提要求。”那雙金眸的主人笑道,“就隻能拜托殿下您幫我擋一下了。”簡狄眉心輕動,總覺得這個人似乎就在這裏等著他呢,不過受了他的好處,自然也應該做些什麽:“放心吧,我會護著你的。”許願心中翻湧起溫柔的情緒,垂眸輕笑了一下道:“午後困倦,我先走了,殿下您好好休息,下午才好處理公務。”“嗯,慢走。”簡狄看著他當即離開的身影道。那道身形高大而修長,因為總是用溫柔的麵孔示人,所以總是會令人下意識忽略他可能擁有的力量。簡狄的手指扣上了肩膀,能將他一舉拉開甚至讓拉依德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力量……“殿下,恭喜您的心患解除!”前來行禮的親衛話語中帶著難掩的喜悅。“嗯,關於赫伊裏的事查的怎麽樣了?”簡狄鬆下手進殿問道。“我們的人分別從加裏城和阿馬爾用鷹送來了消息,這是整理後的結果。”親衛將整理的消息遞了過去道,“他是在三年五個月前左右出現在加裏城的,當時是商隊丟失,但隻用了一日功夫,就成為了大臣法希爾的座上賓,又一兩個月,成為了宮廷的樂師首領……”親衛稟報的時候心中仍是驚歎未消的,即使他在最初看到的時候就已經震驚過了。那位突然出現的樂師就像是神靈派來的使者一樣,有著超越尋常的天賦和能力,他能夠令法希爾將他視若珍寶,也能夠令國王對他難以割舍,賞賜的珍寶就像是流水一樣送入了他的府邸,就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一樣。而那三年,赫伊裏的樂器店鋪開,不僅為他帶去了源源不斷的財富,更是將那宛如天籟的樂曲帶去了各國,無數人迷戀著他,向往著加裏城和阿馬爾這兩處原本不算頂尖富饒的城池。一人之力不可估量。甚至於阿馬爾已經隱約擁有樂神之都之稱,因為那裏是赫伊裏誕生的地方,幾乎所有人都認可著那是他的故鄉,人們高談闊論,與有榮焉。如果不是他們派往那裏的人居住了有五年之久,恐怕也會相信那是事實。“三年多前阿馬爾並沒有赫伊裏商隊的事跡流傳。”親衛沉聲說道,“但居住在那裏二十多年的人甚至都在說著他居住在那裏的一些事跡,說著他曾經有多麽的可愛,多麽的富有才學,有著多麽豐富的經曆,就好像連自己都在欺騙自己一樣。”“謊言說的多了,連自己都會相信的。”簡狄翻閱著那些送來的消息道。這就是眾口紛紜的力量,令人無從辨別真假。“您不覺得這是魔法嗎?”親衛有些憂慮的問道,“那實在有些可怕。”“那不是魔法,是善用人心,且此事有利無弊,阿馬爾的執政者也會樂見其成。”簡狄問道,“查到他真實的來曆了嗎?”“沒有。”親衛低頭道,“消息太過駁雜,我們找不到他所謂的父母,也沒有找到他的來曆,對於這一點,人們更覺得他是神靈的使者。”“神靈的使者嗎?”簡狄略有沉吟。他並不相信這一點,即使是魔法師,也得先被母親生下,然後再慢慢成長,就算是傳說中的神靈,也不外如此。雖然不能就此徹底排除他憑空出現的可能性,但是他的來曆恐怕會很難查到。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卻又似乎沒什麽惡意,那到底是為了什麽?善良?又或者他是真的想從他的身上得到什麽?“尤努斯。”上位者冷聲叫了他的名字。“是,殿下。”親衛恭敬行禮。“你知道什麽東西是自己願意給,對方才能得到的嗎?”簡狄想起了那一晚對方提及此事時的目光,他將星空和他一起映在了瞳孔中,有所渴望卻按捺了下去。尤努斯一時有些錯愕,思索回答道:“這有些多,比如財產,您所擁有的一切東西,地位,賞賜,還有生命?”“應該都不是。”簡狄迅速排除了這些。不論是財富還是地位,對方都不缺,而他的生命是對方挽回的。“他跟您交換了什麽條件嗎?”尤努斯反應過來蹙眉道,“您的身體……”“如你所猜測的那樣。”簡狄回答道。尤努斯有些震驚和憂心:“那他提了什麽條件?難道是王位?!”“我們的交換不涉及王國與惡意之事。”簡狄並不想自己的親衛也處於對那個人的誤解之中。不涉及王國與惡意,他所能夠給予他的東西實在太少,可即使少,他也猜測不出是什麽,讓對方也會有所求不得之感。尤努斯有些錯愕,想要放鬆心神卻又迅速提了起來:“那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或者是會控製神智?”“外麵那隻兔子已經服下藥劑七天了,並無異樣。”簡狄回答道。他不可能真的測試上數年再去探究竟,那樣就太遲了。如果真是控製類的藥物,讓他的神智受其所控,無非三種後果,要麽解除,要麽控製者身死,要麽一起死。“有沒有潛移默化的可能性?”親衛仍然很難對魔法師和奇異的力量放下心來。那些家夥們總是神出鬼沒,即使不到麵前,也能夠暗害很多人。簡狄垂眸略有思索,在思及那隻對赫伊裏格外親近的兔子時麵色略有些凝重道:“你先去詢問一下飼養者。”親衛的麵色也凝重了起來,鄭重應道:“是!”而得到的答案卻是:“兔子喜歡摸頭?”“是的,兔子可以打理全身的毛發,唯有頭部舔不到,所以很喜歡摸頭這樣的行為。”飼養者演示性的伸手,捋動著兔子腦袋時,那隻兔子發出了同樣舒適的磕牙聲。“知道了,賞他一些金銀送他回去吧。”簡狄垂眸說道。“多謝您的賞賜,殿下您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傳召我。”飼養者感恩戴德的收下了賞賜離開。“幸好沒什麽問題。”親衛有些疑人盜斧的心虛且木然的說道。“嗯。”簡狄則在想的是,幸好沒有再叫赫伊裏過來。不然那個人的笑容恐怕會有些微妙。他果然不擅長養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