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便把太後想要撫養宜嬪所生的五阿哥的意思,告知了康熙。雖然太後與康熙並非親生母子,但這些年母慈子孝地過來,也是有些情分在的。“既然太後願意撫養五阿哥,那自然是無不妥,過上兩日,朕便下旨,將五阿哥送去慈仁宮。”“還有一事,朕想跟皇祖母商議。”“何事?你說便是。”“四阿哥的生母烏雅氏,溫柔嫻靜,再加上她如今月份也大了,朕想晉一晉她的位份,褒獎她誕育皇嗣有功。”“這是好事啊,她如今還有兩三個月就要臨盆,也算是給皇家生下了兩個孩子,給她一個嬪位也是當得的。”“但先前四阿哥養在貴妃膝下,朕本是想著,將來讓四阿哥的玉碟記在貴妃名下,可若是給了烏雅氏嬪位,便”“玄燁,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這做的是什麽荒唐事。“還請皇祖母指點。”“孩子既然有自己的生母,貴妃也還年輕,你怎知貴妃今後就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若真的如你所想,將來同時麵對親子與養子,貴妃難以做到一碗水端平,豈非兄弟齟齬?”“還有孩子的生母,她若是知曉你有此意,豈不是會與四阿哥母子生分?”康熙尷尬地垂下頭,不敢說話了。第40章 烏雅氏隔日便得到了晉封的旨意,封號為德,賜居永和宮,幸好就在承乾宮隔壁,也算不上遠,總共也沒幾步路,德嬪生產前,就挪過去了。二月裏平安誕下一位阿哥,這個時候四阿哥才一歲半,剛剛學會爬,貴妃帶著四阿哥去瞧剛剛平安生產的生母。誰知,德嬪卻連看也未看四阿哥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剛出生的小阿哥身上。“小阿哥底下都髒了,怎麽不趕緊換新的?”也不知是不是成了一宮主位的緣故,烏雅氏如今冷下臉來,倒叫貴妃覺著有幾分陌生了,比起從前的溫和柔婉,更多了幾分叫人畏懼的犀利。“想來她們也是一時沒注意到,現下去換也不打緊的,四阿哥小的時候也是這般過來的,妹妹你也不必過於緊張。”貴妃也是好心想要安撫她。誰知烏雅氏卻扯了扯嘴角,說道:“臣妾十月懷胎,受了許多辛苦,自然不比其他人能夠放下心來。”這話貴妃聽來,便有些刺耳了,德嬪是在暗指她並非四阿哥生母,所以不夠盡心麽?“德嬪,你剛剛生產,本宮便不多留了。”連妹妹也沒有再稱呼,口稱德嬪。德嬪本就會察言觀色,現下反應過來自己話中有不妥之處,隻是不等她開口轉圜,貴妃便起身離去了。“恭送貴妃娘娘。”自那日之後,貴妃再未登過永和宮的門。每月,也隻是讓四阿哥的乳母帶著他,去永和宮探望他的生母。不過據乳母回來稟報,德嬪十分警惕,並不讓四阿哥接近小阿哥,每每也隻是敷衍地讓四阿哥一個人自己坐在榻上,也不曾主動跟他說話,陪他玩耍。四阿哥畢竟是貴妃一手養大的,心裏自然是心疼他,對德嬪這個生母的種種做法十分看不上。“四阿哥隻是由本宮撫養罷了,終究還是她的兒子,她做出這副樣子,難不成是覺得本宮要搶走她的四阿哥,好據為己有嗎?”恰好保寧今日過來找她玩兒,一進門就聽見她的這番話。“是烏雅氏嗎?她誤會貴妃娘娘你了?”瞧他來了,貴妃的心情立馬就由陰轉晴。“保寧來了,快過來坐。”“去取些二阿哥愛吃的吃食來,再把前幾日,本宮覺得喝著覺得不錯的牛乳茶做一杯,盡快端上來讓二阿哥嚐嚐。”“貴妃娘娘還沒回答保寧的話呢。”保寧走到她身邊,主動牽著她的手,噘著小嘴不大高興。“她生性敏感,又剛剛生產,容易疑心多想也不奇怪,不過這也隻是我自己的揣測,算不得數的。”可保寧卻不這麽想,況且他聽見過皇阿瑪向烏庫瑪嬤說起過此事,原本皇阿瑪確實是有意要將小四記在貴妃名下的,說不定他自己之前就跟德嬪透露過這一點。“都怪皇阿瑪!”貴妃聽他把事情統統都怪在皇上身上,頓時就樂了,這父子倆還是這麽不對付。“無事,隻等四阿哥大些,便送去東三所住著,屆時,德嬪自然就會打消心中的疑慮。”“貴妃娘娘,你別難過,以後你也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的。”聽見小家夥反過來安慰自己,貴妃心中便覺得暖暖的。“那就借咱們保寧的吉言了。”“那、你是想有一個小阿哥還是小公主呢?保寧下次隨烏庫瑪嬤去寺裏的時候,可以幫你在菩薩麵前求一求。”保寧今年馬上就要滿六歲了,去年便陪著太皇太後出宮過一趟,他這麽說也是沒有錯的。“那、還是辛苦保寧替我求個小公主吧。”若是小阿哥,生下來滿月之後便得被抱去別的宮裏養著,見也見不著,倒不如像三公主的生母兆佳貴人那般,有個女兒常伴左右。況且以她今時今日的位份,已經無需靠子嗣來穩固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太子地位固若金湯,她生下個阿哥來,到時候孩子若是太有誌向,必然心生不甘,若是太過懶怠,恐怕也難以入皇上的眼,她還得多操一份心,這又是何苦。“沒問題!我一定替你求得!若是不靈,我便去找那寺裏的住持。”“不許胡來,好了,不說這個了。今兒個你來了,咱們帶上四阿哥去禦花園裏玩兒。”“對了,德嬪歸德嬪,她的言行態度與小四無關,你可不能今後不帶他玩兒了。”“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就像雖然事情是皇阿瑪引起的,但我絕對不會討厭乾清宮的好吃的,該去我還是會去的。”“你呀!”貴妃笑著搖頭,也是被他這個比喻弄得無話可說了。四阿哥年紀雖然小,但卻不傻,小孩子最是敏感,德嬪不喜他,他分辨得出,貴妃真心待他好,他心裏也全然明白,所以嬤嬤一帶著他過來,他便伸手要貴妃抱。“小四怎麽隻要貴妃娘娘抱呢,你二哥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我也得抱抱!”說罷,便張開雙臂,也擠了上去,四阿哥被夾在中間,小臉都被擠得變形了,可他臉上卻是笑著的。小男孩兒麽,總是喜歡比他年紀大些的帶著他一起玩兒。兄弟倆到了禦花園之後,哪怕四阿哥自己不會走路,無法參與進胤跟其他宮人們之間的遊戲中,可光是看著也特別起勁,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哈哈哈!我又贏了!小四,二哥是不是很厲害?”胤舉著搶到的花球扭頭問他。“啊!”他又不會說話,隻是咿咿呀呀地叫著,兩隻小腿興奮地蹬啊蹬,差點乳母都抱不住他。三人在禦花園裏消遣了一整個下午,時候也不早了,胤得趕在天黑之前回慈寧宮去。走之前,四阿哥一直抓著他的衣裳,舍不得他走,咿咿呀呀地又說不清楚。“小四聽話,二哥過幾天再來看你,今天太晚了,再不回去,烏庫瑪嬤會擔心我的。”最後還是胤解下了自己腰間佩戴的一枚白玉虎形,塞到他手裏讓他攥著,才得以脫身。貴妃今日陪他們兄弟倆在禦花園待了許久,午間也沒休息,這會子也覺著乏了,便叫乳母將四阿哥帶回房裏。回到屋子裏以後,乳母便把四阿哥放在他的搖籃裏。乳母抱著他站了半天,兩隻胳膊也酸了,便坐在一旁給自己輕輕捶打著,緩解不適。四阿哥靜靜地坐著,盯著手裏的虎形玉佩看,不吵不鬧,跟白日裏的興奮截然不同,乳母有時候瞧著他,甚至隱隱會覺得有些害怕。一到五月,就意味著太子和胤即將年滿六歲,同時仁孝皇後六周年的忌辰也快到了。康熙特意把他們叫到一起。“這個月的初三,本該是你們兄弟倆的生辰,但朕念及你們皇額涅的忌辰也是這一日,便想讓你們兄弟二人去鞏華城一趟,親自祭拜你們的皇額涅。”每每提及發妻,康熙總是難免傷心,他兩手分別捧著太子和胤的臉,似乎透過他們在看向他們的皇額涅。“叫她好好看看,你們倆已經長這麽大了,也好讓她放心。”太子緊了緊握著胞弟的右手。“兒臣與保寧領旨。”“這次朕就不去了,讓你們母子三人好好說說話。”提起額涅,胤眼眶紅紅的,他終於可以去額涅的梓宮前祭拜,三年前,皇阿瑪賜給他的那幅額涅的畫像,他日日晨起睡前都要看上一遍。比起練字,胤在繪畫上更用心,因為他想將想象中額涅的舉止神態,親自一一畫下來。“對了,祭拜完你們的皇額涅之後,你們也就正式滿六歲了,是時候正式開始讀書,尤其是太子,此事今年三月,詹事府的幾位大臣便已經跟朕提起過。”聽到這裏,保寧心裏的哀傷又多了一重,他四歲那年,年少無知,在大哥的老師陳廷敬麵前賣弄。結果差點被強行招攬過去給他當學生,成為所有兄弟裏,最早開始悲慘的讀書生涯的那個倒黴蛋,幸好他機靈,裝病躲過了。五歲那年夏天,皇阿瑪帶著他們去景山練習騎射,卻不許他參與,他一氣之下,便念了半首辛棄疾的《破陣子》。當時他義憤填膺地說:“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兒臣雖不及大哥和太子哥哥身體強健,騎射出眾,可也想像辛棄疾那樣,將來沙場征戰,護我大清!”這一念沒把皇阿瑪念心軟,反倒讓另一個愛當老師的張英給惦記上了,要不是他去找烏庫瑪嬤當說客,恐怕他去年就得跟大哥一起做伴去了。今年,他得趁著這幾日,趕緊再想個法子,他不想像大哥那樣,成天被關在屋子裏跟著師傅們讀書,要不就是練習騎射,也太過乏味無趣了。太子倒是接受良好,況且他早就不想再跟皇阿瑪同住了。早些讀書,最好再早些出閣講學,他寧願去跟朝中的大臣們打交道,論述學問,也不想整日被皇阿瑪當成小孩子,又是親又是抱的。“兒臣知道了。”“不過保成呢,也不必擔心,隻是給你安排幾個老師,你呢,還住在乾清宮裏,東宮去年才開始修建,怕是還得再過上兩年才能住進去。”太子臉上好容易多出的笑意,此時又沒了。“……皇阿瑪,文華殿不是已經快要修建好了嗎?兒臣可以搬去那兒住著,也方便老師們進出。”他不死心,還想替自己爭取一下。“哦,文華殿那邊,朕讓他們暫且停工了。工匠人手本來就不多,自然是要他們先把全部的心思,都集中放在修建東宮上麵,至於文華殿麽,等東宮修好之後再修也不遲。”太子麵無表情,不再開口。第4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