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空群是最清楚的,因為就是他收拾了那些被殺的屍體,隻留下了白家人的屍首,然後他才裝作剛剛得知噩耗趕來,要為結拜兄弟報仇,因為他提前一步趕去了白家,搬走了白家的財產,萬馬堂後來能夠進一步擴大,就是建立在那些錢財之上。丁白雲那個女人隻想要白天羽的命,根本不在乎白天勇他們,而馬空群要邀請白家所有人來赴這場局,正是因為神刀堂雄踞天下所得的財富。馬空群當然知道世上沒有鬼,麵前的人也絕不會是白天羽,他的目光從那張永遠停留在了十八年前的麵容上,轉到沈三娘的身上,笑了一聲:“哈,沒想到,我隻以為你是白鳳夫人的妹妹,沒料到,你們姐妹居然是魔教中人。”“我自以為通過翠濃,知道了你們這些年的消息,卻沒想到你們也在等,等魔教教主實現諾言,魔教再一次入關。”“所以,你一直在假裝安撫我,為白鳳夫人爭取時間,怕我暗中追殺他們母子嗎?”沈三娘沒有說話,事到如今,似乎也不需要她再說什麽了。世上已經沒有了神刀堂和白天羽,誰能再度阻止魔教東進?易容成白天羽的白衣男子眼神玩味地看著馬空群,像是要補足他的聯想,解釋道:“你大概不知道,你口中的白鳳夫人姓花,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兒,魔教的大公主。”馬空群沉默了,良久才開口道:“白天羽是很風流的,他在男女之事上極為薄情,那些女子為他心動後拋開一切和他在一起,他卻往往隻會陪伴對方很短的時間就離開,所以當年他真從關外帶回一對姐妹,為白鳳夫人安置下一個外麵的家時,我們幾個都很驚訝,所以我們偷偷去看了一眼那是個什麽樣的美人,竟讓他冒著惹白夫人生氣的可能,真帶了人回來。”“原來,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兒。”“那你呢?頂著這樣一張臉,你又是誰?能讓三娘這樣順服地跟在你身後,隻怕閣下的身份在魔教中還高於大公主吧。”白衣男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在你們看來,事情是這樣的嗎,按照你的思路來看,確實挺有道理,你甚至可以猜,白鳳夫人是真心愛慕白天羽的,因為白天羽並不是個傻子,女人是不是真心跟隨他,他當然能看出來,願意獨自撫養大兩個人的獨子,還讓他來找你報仇,恨也不是假的。”“但你現在一定在想,沈三娘是不是當年魔教不甘心之下,刻意安排在花白鳳身邊的棋子,所以她才能繞過你的監視,聯係到我,還聯結了你的兩個場主,殺了你手下那麽多好手。”白衣男子忽而大笑起來:“這麽看來,三娘你可真是深謀遠慮,心深如海呢!”第15章 明月 10沈三娘笑了笑,她的眼神有些恍惚,顯然這番對話給她帶來了很大的衝擊,隻能勉強凝神道:“公子說笑了,三娘哪有這樣的本事。”白衣男子反問道:“你為什麽不能有這樣的本事呢?你有這樣的心機城府,才能夠算計萬馬堂的堂主和場主們,最終奪得萬馬堂。”言語間,竟然是要真認下這些說法,為沈三娘立威。馬空群像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枕邊人一樣,看著這個平常總是白衣素顏的女子:“你要萬馬堂?”沈三娘不笑了,她不笑時神情也是溫柔的,如暖玉生香,柔聲細語:“我不能要嗎?我是你的妻子,為你經營堂內事務足足有七年,萬馬堂內的每一個人我都認識,若是你死了,你留下的一切,本就該歸我所有,不是嗎?”她本厭惡極了這個身份,可當她知道馬空群一直了解她的來曆,一直在玩弄她時,她便本能地想要掙回一些什麽。沈三娘或許沒有發現,她此刻說話的語氣像極了公子羽。馬空群愣了一下,而後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響,幾乎要蓋過外麵的風雨聲:“說得好,說得好!”多麽奇怪,他們兩個人做了許多年的夫妻,馬空群總是威嚴沉默,沈三娘則謙和愛笑,現在他們的角色好似顛倒過來,沈三娘沉默不語,馬空群卻在放聲大笑。他們明明是世界上最靠近彼此的人,卻到了今天才真正認識對方。沈三娘忽覺疲憊,同床共枕七年,這七年來馬空群其實一直待她不錯,給了她夫人的位置,馬芳鈴雖然不叫她母親,可也會親切地叫她一聲“三姨”,小虎子更是她一手撫養長大,萬馬堂內的事務她會幫忙處理。一個人能有幾個七年?何況那是她最好的青春年歲。很多情緒或許都會在這日複一日的相處中被衝刷掉,她隻是習慣性地向著“報仇”那個目標前進,心裏其實已經麻木,直到現在,她突然又對這個男人生起恨意,才發現她已經在這樣的時光中忘了去恨他。她是一個柔軟的人,甚至有些軟弱,缺乏主見,畢竟她自幼作為婢女在花白鳳身邊伺候她,一個婢女是不需要主見的,她隻想要一個真正可靠、可敬的支柱,如果沒有公子羽,她或許會選擇繼續跟著馬空群,至少也是一個依靠。但現在,她不需要這個依靠了。所以,她開口說:“那你把萬馬堂給我,好嗎?”“好。”馬空群手執彎刀,沉聲道,“隻要你們殺了我,萬馬堂就是你的。”白衣男子鼓掌道:“很好,不過萬馬堂有今天,也不是馬堂主夫婦兩個人的功勞,兩位場主又是怎麽想的呢?”雲在天自這兩人到來後,就沒有再強撐著站立,他坐下給自己點穴止血,扯下幹淨的袖布包紮傷口,他這個人永遠知道該在什麽場合下說什麽話,麵對白衣男子的提問,他回答得也很直白:“我與公子說過,對我而言跟著馬老板做事,還是跟著花滿天做事,我都沒有意見,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能夠主事的人,但我也是個人。我在萬馬堂中做了十多年,已經是場主,可他依舊拿我當奴仆一樣差遣,讓我去接人送客,招呼門麵,不像一個場主,倒像一個門頭。”說到這裏,他咳嗽了兩聲:“這樣的日子,就算再過個十多年,又有什麽意思?所以我決定跟著花滿天,因為他和我一樣,至少我們能互相體諒,如果公子能夠體諒我的心情,那我也可以跟著公子做事。”他隻說為公子做事,而不是為沈三娘做事。白衣人自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轉而看向了花滿天,花滿天點頭道:“如他所說。”“好。”白衣人收起了傘放在門邊,“你們帶公孫斷回來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們小心,原本我可以放任馬空群今夜殺了你們,這樣萬馬堂中會更亂一些,可你們既然答應了和我合作,那我就沒有放任合作者喪命的道理,對生意人而言,這很影響口碑。”“我原本是打算在萬馬堂的廢墟上重建一個勢力,但三娘在這裏經營了多年,能夠為她留存下一些基礎也好,所以我跑了這趟。”白衣男子從門外走進來,沈三娘自然還是跟在他身後,而就在他們腳步還未落定的瞬間,馬空群縱身而起,他手中的彎刀直逼白衣人。屋外濁雨滂沱,電閃雷鳴,屋內燭影幢幢,白幔拂動,漆黑的棺材默然無聲。刀劍卻有聲!花滿天的劍化作流光,如長虹貫日,連委頓在地的雲在天都像一陣輕煙被風吹起。眼看三人就要交手,變故卻在轉眼之間!花滿天的劍如飛花,急速在空中變招,刺向了白衣人身後,而雲在天則撲向一旁的沈三娘。前方已被馬空群的彎刀封住,後路又被花滿天的劍光截斷,雲在天則直擊兩人中的弱點,如果白衣人要自保,那就必須放棄沈三娘,他要救沈三娘,就一定會受傷。剛剛還要投靠白衣人的兩人,竟和馬空群幾乎同時出手殺向踏入靈堂的白衣人和沈三娘。驚變之下,沈三娘疾呼道:“公子小心!”白衣人卻輕笑了一聲,運功上手,並指成劍,不退反進,迎著馬空群的彎刀,白皙修長的手變得如冰玉精鋼一般,根本無懼利刃,一指便點斷了鐵做的彎刀。他側身閃過花滿天的長劍,左手一拂,那柔軟的衣袖就變成了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卷起的勁力將花滿天的長劍瞬間折斷,斷劍化為暗器被刺向雲在天,逼得他不得不連連後退,但依舊被劍刃劃傷了臉。電光火石間四人交手起落,沈三娘隻能快速向後退,試圖離開白衣人身側,不要影響到他,可還沒等她退遠,馬空群的刀,花滿天的劍就齊齊折斷,雲在天長嘯一聲,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窗外奔去。白衣人提聲喝道:“雲在天,回來。”他的話語仿佛帶著詭異的回聲,馬空群和花滿天都為之頭腦一震,神思昏沉了片刻,而被叫到名字的雲在天更像是失了魂一樣,停下腳步,從高處折返,回到了靈堂內。馬空群怒道:“好厲害的‘大天魔手’、‘勾魂攝心大法’,閣下兼修多門魔教絕學,真是魔功深厚!恐怕魔教七大天王也不遠遠不及,莫不是新任的魔教教主麽?!”白衣人似乎被雲在天偷襲沈三娘的舉動惹怒,沒有管馬空群和花滿天,身影一閃,就到了雲在天身前,左手舉掌成刀,抹過雲在天頸間,這位萬馬堂的場主就倒了下去。詭異的是雲在天傷口中噴出的鮮血沒有濺在殺人者的衣衫上,反而被陰寒掌力凝成了一把短刀,被他反手捉住,拋向馬空群!馬空群舉起斷刀去擋,刀刃明明觸碰到了那把血刀,卻斬了個空,被陰寒掌力凝聚成的血刀依舊是血,隻是它比刀還鋒利,劃傷了馬空群執刀的手臂。白衣人伸手扶了一下沒有站穩的沈三娘:“馬堂主見多識廣,可認識這一招嗎?”馬空群反手割下自己被血刃劃傷的一大塊血肉,劇痛中咬牙道:“魔血大法,化血神刀,還是說,閣下修習的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魔教的十大神功其實都脫胎於《大悲賦》,隻不過是尋常人無法修煉《大悲賦》上的武功,曆代魔教高手提取其中的部分精要另創出容易修習的武功,成為了所謂的“十大神功”而已。別說是關內的江湖人,就是魔教內的人都未必真能分清其中區別。白天羽和魔教打交道,當然見識過全盛時魔教中人的種種武功,加上花白鳳這個大公主對魔教武功所知更深,所以他清楚個中淵源,而這些,他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馬空群。白衣人長歎道:“白天羽當真是把你當做手足兄弟。”馬空群看著武功奇詭的白衣男子,終於承受不住,提氣躍起,卻沒有再攻向魔威滔天的對手,而是撞破了屋頂,逃遁而去。白衣人沒有出手阻攔,他看著頭頂的破洞,挑了下眉:“雨還沒停,屋子倒破了。”花滿天慘笑了一聲:“閣下的武功能比肩數百年前稱霸天下的獨孤殘,超凡脫俗,堪稱天下無敵,您這樣的人物,何必拿我們取笑呢?”白衣人抬眼看向他:“我並不覺得這是取笑,也沒什麽好笑的。相反,自從認識你,直到剛剛那一劍,才叫我真正看得起你。”花滿天麵色灰敗,卻也坦然:“他畢竟是我十多年的老朋友,我從未想過要他死,但我知道,你一定會要他死。”他易容成白天羽來到這裏,已經說明了一切。“我還是想問一句,你不去追他,是為什麽?”白衣人的目光看著屋頂破洞後的天幕,悠悠道:“他可不隻有你這個十多年的老朋友,當年的神刀堂內有更多他二三十年的老朋友。”“我傷了他一條手臂,讓他逃出去,而在他離開的必經之路上,已經有三十位老朋友在等他。”花滿天了然一歎,舉起手中斷劍,割斷了自己的咽喉。風吹滅了靈堂內的白燭,沈三娘取來油燈點亮,她走過花滿天的屍體、雲在天的屍體,走到了公孫斷的棺材旁,把燈放在桌案上。因為屋頂的破洞,靈堂外下著大雨,靈堂內也下起了小雨。公子羽完全可以卸一塊木板下來去擋住破洞,可他完全沒有去遮擋的意思,他甚至還拿了把椅子過來,就坐在破洞附近,慢悠悠地喝著沈三娘讓後廚做好後自己端過來的夜宵。坐在屍體旁邊吃夜宵,還神情頗為愜意,要不是沈三娘知道公子羽是和教主夫人做了交易來的,她都要以為這是位魔教中人了。雪地裏烤鹿飲酒是名士風流,大雨天殺人吃飯,怎麽看都邪氣衝天。做了次入室殺人魔的公子羽用食的姿態依舊是閑適優雅的,他看了一眼麵帶猶豫的沈三娘:“你是想問,那些神刀堂的舊部?”沈三娘眉頭微蹙:“是,當年白家慘禍之後,神刀堂內群龍無首,那些分堂主各有想法,內部不統一,外麵又有各方勢力的攻擊分化,沒幾年就徹底衰敗解散了。我知道有一些人是一直忠於神刀堂,忠於白大哥的,可他們的武功,隻怕敵不過馬空群。”雖然公子羽打馬空群好像砍瓜切菜,但偌大江湖,有幾個人能有公子羽的武功?馬空群就已經是天底下少有的高手了,縱然他傷了一條手臂,也不是一般人能匹敵的。公子羽當然也清楚:“那三十人不是為了殺他去的,是我答應他們,給他們機會,一人砍仇人一刀。萬馬堂不是馬空群一個人的,神刀堂也不是白天羽一個人的,這些神刀堂的舊部,豈不是都和他有仇。”“但這份仇還不至於讓他們拚命,一人砍一刀解恨就是了。”“如今的萬馬堂隻是基礎,我要在這邊城建立起一個往來交易的繁榮之地,隻有萬馬堂的馬師是不夠的,這些神刀堂的舊人我也會收攏過來。關東刀馬,怎麽能隻有馬,沒有刀呢?”“你不用擔心鎮不住場子,我會帶你去見一些人,教你一些東西再離開。”“至於花白鳳的事,馬空群的人頭該留給小傅那孩子,畢竟這是他要報的恩,我不會越俎代庖。”“隻不過他的動作得快一點了,畢竟江湖上的消息流動是很快的,那些散入江湖中的神刀堂舊部,很快就會知道在邊城發生的事,到時候,隻要有心的人,都會效仿那三十人,以砍馬空群一刀為引,重新回到這裏。”“以神刀堂當年的規模,縱然十多年過去,風流雲散,還是留下不少人還活著的。”“小傅要是動作太慢,也許就見不到他了。”白衣公子頂著昔年白天羽的麵容,語中帶笑地說著馬空群即將麵對的情形,從此以後,馬空群會坐臥難安,隨時都會有人突然出手砍他一刀就離開,這樣的情形會隨著公子羽在邊城的基業擴大而變得越來越頻繁。沈三娘想到這裏,感到渾身發冷,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作者有話說】給濾鏡破碎的沈三娘重新介紹一下:顧現代做危險實驗把自己炸死十幾年魔教教主履曆有王憐花教公子羽的記憶非常適合練《大悲賦》絳,歡迎您離開魔教二十年,一朝回到魔教頭子手底下打工【】第16章 明月 11一夜風雨過後,邊城裏又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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