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努力才控製著目光不下滑,但距離太近,一眼就被他窺透。


    “想什麽呢?”


    他濕漉漉的手撩起我的鬢角,慢悠悠的問,用那種能將人溺斃的語氣,拇指刮去我下巴的水滴。


    “我的小愛神阿硫因…”


    腦子轟然炸了。我揪住他的衣襟,把他的臉扯近,他垂下眼睛,沾水的長睫像采露的飛蝶擦過我的額頭,我慢慢湊近他濕潤的唇,低壓壓的說,想你。


    想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不走。


    他的手掌緩緩按住我的後頸,極輕而鄭重地,吻上我的額頭,胸膛與我嚴絲密合的貼在一處。


    路過的幾個旅客經過我們的馬匹,見到我們的樣子嚇了一跳,神色曖昧,低頭私語走過去,大約以為是街頭攬客的男ji。我尷尬地支起身體,卻被弗拉維茲一手摟緊,陰沉了臉盯著我的背後,一隻手抓起頭巾將我掩住。


    他雖然長得極美,可神色不善的樣子委實嚇人,我聽見背後的聲響一溜煙就散了,才抬頭將他深而重的吻住。


    深夜,我們尋到了一家偏僻的旅店,臨近栗特朝東的城門,天一亮我們便離開。也許是我們的模樣太引人注目,旅店主人離開前多看了我們兩眼。


    我尋思要不要半夜摸過去滅口,卻注意到他可愛而年幼的兒子。我想起了小傢夥。我還沒有和弗拉維茲一起為他命名。那孩子怯生生的透過對麵的窗戶打量我們,弗拉維茲從身後摟住我的腰,掩上厚實的麻布窗簾。


    “放心吧,消息傳得沒有那麽快。”他柔聲哄慰。修長的手從簾下的流蘇掠過,驚起上麵伏著的飛蛾,我恍惚想起多年前他在神殿窗前凝視飛蛾的側臉。


    是不甘的、隱忍掙紮的一雙眼睛。


    他曾掙脫命運的束縛登上穹頂,又從至高處落下,淪為敵國的奴臣。他斷不可能接受的如此平靜。他從來不是豁達之人,他是不屈的困獸。這一點他與我何其相似,否則我們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那夜我無暇去問,他亦表現得太淡然,淡然到令我不安。


    ———就像是往生者對一切已經放下的態度,除了對待我。這突如其來的莫名念頭將我嚇了一跳。


    我想問他,回過頭,卻擦過他覆上來掠過耳際,又欺上脖子的唇。一個纏綿的吻將我迷得頭暈目眩,被他圈在臂間失了魂魄。嘴唇膠著在一起藕斷絲連之時,人已被他壓到硬邦邦而床榻上。床榻很窄小,剛剛能容納我們兩個人。逃亡的路途太過辛苦,以至於我們連衣服也來不及脫下,就相擁而臥。


    沒有其他過多的動作,隻是緊依著彼此。


    “你有什麽秘密瞞著我是不是?弗拉維茲?”我枕靠在他胸膛上,側頭審視他幽邃惑人的瞳底。


    遠處響起旅隊過境,駝鈴叮噹的聲響,聽起來莫名有一股別離的意味。


    斑斑駁駁的燭火跳躍在我們身上,他垂著目凝視了我許久,擒住我的手腕,細細吻過我的每個骨節:“你覺得是什麽秘密?”


    “我不知道。也許是害怕,害怕你會突然離開。”我抓住他一直藏掖在袖口裏的手腕,問在招魂儀式上為什麽他要那麽做。


    問完這話,我瞥見他的手腕,驀地一驚。皮膚上光滑平整,一點傷痕也沒有。難道美杜莎的力量又回到他的身體裏了?


    “被招魂者隻能通過至親的血液締結與人間的聯繫,如果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的血,就會造成儀式失敗。沙赫爾維因此被反噬,而沙普爾也折了數十年的壽命。”他眯了眯眼,眼底閃過一絲凜冽陰冷的光。


    “雖然是很簡單的做法,但卻能最有效的折損到這兩個棘手的傢夥,我可是為此做了相當周密的計劃呢。”


    他笑了笑,點了一下我的鼻尖,“隻是你那時在昏迷,什麽也不知道。”


    “那麽你的身體是怎麽回事。”我趴在他身上,咄咄逼人的追問。


    “奇蹟。也許是美杜莎見我深情,便消除了詛咒,留給了我迅速自愈的能力。”他慢條斯理的回答玄乎其玄,態度卻顯得有理有據,仿佛我是一個難哄的孩童。


    平心而論我並不相信這句話。我狐疑的盯著他,卻想起阿薩息斯臨死前再生的斷舌,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了身下,心猛地一顫。難道……


    “別想歪。”他捏住我的耳朵,臉上掠過淡淡慍色:“我說過波斯皇宮裏有我的內應,行刑前幫我打點好了刑官。”


    原來那刑官是個年老的宦官,經不起誘惑,便閹了條野狗的器官充數,也沒人去查,弗拉維茲本就生得陰柔,就這麽矇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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