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光明註定會降臨世間,白晝將與夜晚交匯。


    尤裏揚斯摘下少年的麵罩,捏住他的下巴似要吻上,卻隻是停在一指之隔,慢條斯理的吸了口煙,呼到對方的臉上。煙霧似輕紗飄散,他凝視著那雙碧眸,微微蹙起眉毛,複雜的情緒積壓在睫羽的陰影下。


    “我知道您會喜歡的,它的味道就像一個夢,不是嗎?”少年咯咯地笑起來,陶醉的吸了口煙霧。


    “夢……我們大概在夢裏見過。”


    尤裏揚斯眯起眼,似是在調情,語氣又很冷,聲音透著一股寒洌的誘惑力,像山頂溶化的積雪。


    “我的榮幸,我尊貴的陛下。”少年向後退去,揭下麵紗,露出一個嫵媚奪人的笑。而後他舒展身體,在煙霧中輕盈起舞。隨著少年的舞動,他身上的銀鈴叮叮作響,使帝王的頭痛逐漸消退。


    尤裏揚斯闔上眼皮,深吸了一口煙霧中罌粟的芬芳,目光飄向繪成夜空的穹頂,慢慢陷入了夢寐。


    “光明降臨……”


    聽見喃喃夢囈,不知疲倦的舞者終於停下舞蹈,笑容也從他麵上盡數褪去。


    一片淡藍的濛濛霧氣裏,他徐步走近躺椅邊。年輕帝王睡著了,他沉靜的臥在一張完整的白獅毛皮上,散開的髮絲如肆淌的鮮血,整個人像一副描繪神者之死的古典壁畫,唯美而又殘忍。他的眼眸半翕,流露出身陷夢魘的迷惘,似個脆弱的孩童,全不像平日那個高高在上的,令人畏懼的一國之主。


    和自己一樣呢……被所愛之人拋棄,是個註定畢生孤獨的可憐傢夥。淩駕於萬人之上,身披華袍皇冠,體內卻被痛苦的蛀蟲腐蝕得徹底。


    阿爾沙克彎下腰,帶著一點憐憫與快意,吻上他的嘴唇。很冷,像冰。


    他閉上眼,想起在河岸邊,男人擁著昏死的少年悲痛欲絕的表情。那一幕令阿爾沙克絕望,他知道自己終其一生,也永遠也無法走近那人的心。於是他自暴自棄的回到禁錮自己的牢籠,放棄繼續追隨下去。沒想到命運弄人,因一次劫難般的邂逅而逃脫既定的宿命,兜兜轉轉繞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為他畫好的軌跡。


    他終究是隻被馴養成寵物的禽,無法跟著心往的光飛上天空,沒了耐以生存的大樹,是要活不下去的。


    就讓他們與他們洗去過去的傷痕,永遠沿著各自的軌跡,背道而行吧。


    “你在做什麽,阿爾沙克?”


    一個人悄然走了進來,豎琴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霍茲米爾懷著複雜的心情打量了他一眼,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蒙著麵時,阿爾沙克像極了自己的兒子。


    即便是經了冥河之水的清洗,也無法全然忘記那一點殘念嗎?


    將信箋擱在潔白的象牙桌上,霍茲米爾擔憂地看著躺椅上半寐的帝王,將他手裏的煙槍擱在桌上。


    他比以前瘦削了,身體似乎正一點點衰敗下去,呈現出以前的病態。但當霍茲米爾看見他操練軍隊時,那震懾人心的畫麵時,他又會覺得這僅僅是自己的錯覺。霍茲米爾記得,一個月前阿薩息斯王向羅馬歸順的傍晚,如血殘陽中,年輕的王身穿一襲黑色甲冑,縱馬率領新生的軍團走入宏大的梅特利爾大廣場,他頭頂的王冠熠熠生輝,血色披風猶如隼翼在風中獵獵飛揚,戴著麵具的樣子神秘而威嚴,那些曾稱他“為”叛教者”的加利利人全都低頭噤聲,朝他俯首稱臣。


    這一幕,正應驗了多年前霍茲米爾占卜得到的神諭。尤裏揚斯將是一個空前絕後的王者,將會助他奪回波斯王座,向他不可一世的弟弟復仇。


    走出殿門時,天色已經全暗。


    霍茲米爾遇見了在門外等候的信使,同時歸來的有禁衛軍的參謀總長馬克西姆,他剛剛剿殺了幾日前由暴動的加利利教徒們組成的叛軍。那些暴亂分子趁祭典時襲擊了阿波羅神殿,企圖刺殺登位不久的新皇,但卻被早有防備的禁衛軍逐出了城外。


    尤裏揚斯在眾人前宣布赦免了他們,又秘密派出一隻精銳軍隊,殺得一個不留,然後將屍體扔進幼發拉底河裏,把屠殺加利利教徒的罪名全推給了對岸的波斯人。這一招使一大波身為加利利教徒的武者也自願加入了軍團,將憤怒的矛頭對準了羅馬的宿敵。


    “他很出色,遠甚於君士坦提烏斯。從他幼時我就能看出來。那個時候,他的恰特蘭格棋術總是皇子間最厲害的,卻很擅於隱藏自己,總是偽裝成弱者。”霍茲米爾望著門內,“但很快,就是他展露鋒芒的時候了。”


    半隱於陰影間的鬼麵微微動容:“怎麽,你擔心操控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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