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這抱孩子似的姿勢讓我感到窘迫。我舌頭打結,試圖將他推開,卻如溺水般全身發軟。


    “不會放開了。”他貼著我耳畔低語,臂彎收得更緊,像一道施了咒語的桎梏,將我牢牢鎖住。


    這時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那是又一對禁衛軍,但沒有人阻攔我們,全都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讓他一條道,讓我們從中通過。


    走廊的盡頭是皇帝的內殿。


    整個殿堂空蕩蕩的,深紅色地毯仿佛浸透了鮮血,兩麵的鏡廊反射出肅殺沉寂的月光。有不遠處廝殺的喧囂比對,這裏安靜的怵人,仿佛是一座諾大華美的墓地,金碧輝煌的外表之下,掩蓋著經年累月數不盡的森森白骨。


    那把金交椅高高佇立在王座的高台上,在交相輝映的燭火中,像一頭靜靜蟄伏的雄獅。我停下腳步,注視著他緩緩登上王座,猶如一位優雅沉篤的馴獸人,修長的一雙手平放在雕刻成獅爪的椅柄上,將它掌控在掌心。


    他的頭上未戴冠帽,全身一襲夜幕似的黑袍,隻有那張金屬麵具作為飾物,卻已儼然是一名睥睨眾生的王者。


    假使他是我的王,我必會為他的氣勢折服,跪下來親吻他的戒指。


    但我生而為波斯人,及至死去,此生隻會忠於我的國王與光明神,即使是弗拉維茲也不能改變這點———羅馬帝王更不能。


    我兀自站立在那,忽然覺得片刻前才跨越的幾步又成了天涯,我們在這王座之間相對,隔著一段永遠無法縮短的距離,離得無比之遠。理智提醒我該及時離開,可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件,乃至呼吸毛髮,都被心中激烈的情緒所控。


    “阿硫因。過來,來我身邊。”


    他盯著我,溫柔而不容置喙的輕喚似攝魄的魔音,促使我抬起灌鉛似的腳,踏上台階。我的鞋不知何時掉了,赤著的足麵一挨上台階,冰涼之意便沁入骨髓。我來到他身前,凝固般地站在那兒,與他咫尺相對。


    這王座似是一層屏障,我一時竟不敢靠得過分近,他卻俯下身去,拾起我的腰帶垂墜下來的一根飾繩,將我拉近。


    本就輕薄的衣袍霎時便鬆了,從肩頭垮滑下去,我沒來得及拽住,全身隻餘一根腰帶還掛在腰間,勉強擋住了下半身。


    心跳上喉口,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一股力道將我拽進柔韌有力的臂彎間。馥鬱的香氣混合著血腥味撲進鼻腔,唯恐弄傷他,我不敢掙紮,渾身不由僵住。


    “別動,我隻想好好抱一抱你。”他埋首在我頸間,濃密的長髮流瀉在我光裸的皮膚上,摟緊我的腰,使我整個人不得不跨坐在他腿上。他的呼吸似一股岩漿,瞬間將我冰凍的心室溶解,連流淚似乎都變成了一件易事。


    我的眼眶有點潮濕,深嗅了一口他的體味,汲取記憶裏久違的氣息:“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極力壓抑著,我的聲音仍因哽咽而顫抖起來。


    張了張嘴,想喚他的名字,卻不知該叫他“尤裏揚斯”還是“弗拉維茲”———他於我曾是最親近的人,也是我最陌生的人。


    他撫摸我的後頸,張開手掌,手指嵌入我的發裏,像糾纏的蔓藤:“我擔心你再一次逃走。”


    我望著他說不出話來,抬起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觸碰那張麵具。


    這一次他沒有再阻止我,任我將它揭下。麵具下那張臉映入視線的瞬間,昨夜缺失的記憶一股腦裹挾著濃重的羞恥充斥大腦,我支起身體離開他的腿。膝蓋跪在王座上,鉻得生疼。現在,對我而言他還是“尤裏揚斯”更多。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他眯起眼,仰起頭靠在椅背上,眉心烙印妖異魅惑,“我這個樣子讓你覺得不喜歡?我以前的模樣更好?”


    尤裏揚斯的語氣似有些失落。


    “不…我不在乎皮相。”我侷促的解釋著,像個犯錯的孩子,“我隻是不確定這是真的。”


    他勾起唇笑了。那笑容融入整張臉上,卻與我腦中深深鐫刻的模樣相合。


    “那你碰一碰我。”手腕被輕輕抓住,擱上他的臉頰,摩挲著。我的掌心撫過他山巒似高挺的鼻樑,濕潤炙熱的唇,掠過喉結,直抵胸膛。那裏是一片沉寂,我有點不可置信的摸了又摸,便被他扣緊了手摟入懷裏。


    一片陰影壓暗燭光,唇上重重一熱,舌尖被銜住,裹在他齒間吞吮。


    掌心的胸口起起伏伏,似有一個死物逐漸甦醒,煥發生機。我仔細的按著,期盼感受到它更有力的跳動,手卻被他捉著向下挪去。掌心被緊密精實的肌肉摩過,落到一團生猛搏動的灼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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