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鳳榮還是有輕微的腦震蕩,又劇烈地奔跑運動,差點把隔夜飯都吐了個幹淨。傍晚六點半,趙新濤將所有乘務召集開會。伍鳳榮隻能躺著說話,他的神經非常脆弱,稍微動作就暈得天旋地轉,趙新濤給他找了個軟枕靠著腦袋,他一抬眼,烏壓壓的乘務圍著他,一道道擔憂驚奇的目光把他壓在長椅上動彈不得。伍鳳榮揮揮手讓人散開點,他透不過氣。“你們現在多多少少可能都知道一點車上的情況,召集大家來開個短會,主要是和大家明白交代一下現在的局麵。接下來我說的話每個人都記好,桐州九?二七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經確定,就在我們車上,是個小女孩兒,叫石小冉。新濤等會兒把照片發下去給所有人看,找到這個女孩兒現在是我們的第一要務。”伍鳳榮說。他喘了口氣,讓周池給他拿保溫杯倒了點水,喝了兩口繼續說:“和這個女孩兒在一起的一個男孩,姓何,叫何佑安,剛剛也失蹤了,兩個人是情侶關係,何佑安九月二十七號當晚也在案發現場,並且和蕭全打了一架。這兩個孩子身邊可能有一個大人,是小女孩兒的舅舅,具體姓名還不知道,這三個人是一起的。最後,撞了我腦袋的人也是個凶犯,還沒有查清楚來曆,他身上可能攜帶管製刀具。我剛剛已經和公安部打了電話,他們會派人過來,大家不要慌張,等外援來了就好。接下來請各位一定要小心安全,也要盡力保障乘客們的安全。”他已經盡量不誇大描述,把話說得心平氣和,也刻意安撫人心,乘務們臉上的表情還是越來越恐懼。周池站在最角落的地方,咬著嘴唇不說話,兩頰透明蒼白。她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不遠處,那條蓋著屍體的發黃床單像引線把她心裏的恐懼一下子全點著了。有人比她更壓抑不住情緒:“榮哥,我們會不會被殺掉?”這個問題太直接了,伍鳳榮根本沒辦法回答。他收斂微笑,神情嚴正:“犯罪分子盯著我們所有人,我和你們一樣麵臨危險。這趟車我一定會帶到終點,會盡我可能保證各位的安全。車在我在,有任何事,我都會走在大家前麵,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太悲觀,壓力麵前更要表現出勇氣,這才是我們鐵道人員的精神風貌。”“但是……車子已經上羊角山了,外援怎麽進來?他們會派直升飛機嗎?”“還要等公安部的部署和安排,這個我們沒辦法拿主意。”伍鳳榮撐起身體勉強坐起來:“這段路大家平時走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現在情況不同了,氣候不好,山上路況也不好,我們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過去。如果外援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也要咬牙堅持到最後。”他說得很嚴肅,所有人都不敢說話。趙新濤就站在他旁邊,憂心忡忡地扶著他。伍鳳榮還想說什麽,車子轉過一個大彎道,晃得他直反胃,猛地低下頭幹嘔。周池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拿著臉盆接住他的嘔吐物。伍鳳榮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把盆子接過來。周池看不過去了,捏著拳頭說:“榮哥,我相信你。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不會有心理負擔的。”伍鳳榮露出欣慰的微笑:“好。”趙新濤拍拍伍鳳榮的肩膀:“你先休息一會兒,不能再這麽劇烈地動作了。剩下的事情有我。你不能倒下,大家都指著你呢。”伍鳳榮咬唇堅持:“我一定帶大家都平平安安到終點。”有人突然拉開車廂門走進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全轉移到了門口。周延聆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乘務緊張兮兮地盯著看。他有點狼狽,麵色疲倦麻木,領口上還沾著點汙漬,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這張全國b級通緝犯的臉突然出現在車廂裏,把乘務們都嚇了一大跳。有人用詢問的目光偷瞄伍鳳榮。伍鳳榮很尷尬,咳了兩聲:“噢,忘了給大家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周延聆。”21. 這是洗碗用的鋼絲球牆上的日光轉淡了,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片陰翳掛在窗戶邊。四四方方的擋風玻璃裏括出規整的天幕,顏色越來越輕淺,越來越生澀。雲像白瓷碟子裏糊開的一勺杏子醬,黃澄澄、紅彤彤、金燦燦的。周池把手按在玻璃上,印出個手印兒,好涼。她想,山裏果然更冷些。伍鳳榮摸摸她的發頂,問:“是不是害怕?”周池搖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受害人的遺體上。女人冷淡無神的目光和她打了個正著,她的手一抖,拂過女人的臉合上了這對眼睛。“核實了受害者的個人信息,她叫陳紅平,27歲,滿族,克那木人,原本是打算回克那木的,意外遇害了。她後腦勺的頭發上纏著的鐵鏽正在查來源,這些鐵鏽有的塊狀特別大,顏色很鮮豔很亮,如果可以找到這些鐵鏽的來源,就能確定她被殺的地點了。”伍鳳榮對她比了個大拇指:“不錯,還有點本事。”被誇的周池臉有點紅,她仰起臉衝伍鳳榮笑。“但是凶器還沒有找到,應該不是水管,這個傷口麵積有點過大了,我懷疑是更大的鐵器。關於凶殺現場,她肯定不是在座位上被殺的,不然很多人能看到,說明她是被殺後凶手把她移動到座位上的。另外,身上沒有任何打鬥和掙紮的痕跡,說明她和凶手可能認識,或者至少她對凶手沒有防備,要不然她不會自願走到被殺的地點去,然後被砸了那麽多下腦袋。”“有沒有可能是在廁所裏?她總要去上廁所。”“可能性不大。假設是在廁所裏,首先凶手要事先埋伏在廁所裏,把她拉進去然後行凶。但是凶手怎麽知道她什麽時候要去廁所?總不能一直在廁所裏等著。那人家會覺得很可疑。”“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凶手挑中的目標,而不是隨機選擇的。如果他隻是要等一個人來殺掉,那麽陳紅平單純是運氣不好,不幸成為了凶手的獵物。”周池想了想:“榮哥你說得對,殺了陳紅平的目的隻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那麽這個受害者不需要滿足任何條件,隻要隨意挑選就好。更甚者,因為她是個年輕女性,更不容易反抗,成功的可能性更高,凶手也會覺得這個獵物好下手。”伍鳳榮嚴正道:“一定要找到凶案現場,找到她死的地方,才能找到石小冉。”周池點頭:“好,我會盡力的。”對講機響起趙新濤的聲音:“榮榮,接到通知,山北有雪崩塌方,東六十公裏封路,過不去了,要改道,克那木也停不了了。你趕緊拿主意。”伍鳳榮皺眉:“塌方?那得直接去白河,改繞南邊。”“嗯,雪太大了,3/1山區電力係統已經受影響,冰層有6厘米厚,塌方造成兩個村子完全封死。現在咱們改道還來得及,能走。晚了就得停車等著換車頭了。”“我知道了,你準備廣播稿通知車上乘客,聯係白河安排羊角和克那木的乘客返程車輛,有結果通知我。”“好。如果改道,我們至少可以提早兩個小時到白河。”伍鳳榮當機立斷:“改,不能停車!”有人走到伍鳳榮的身邊。伍鳳榮沒看清楚人,煩躁地問:“又怎麽了?”周延聆說:“受傷的那個乘警醒了,你要不要來聽聽?”就是負責看護何佑安的乘警。伍鳳榮一拍腦袋想起來還有這一樁,撐起身體跟著周延聆走。周延聆看上去心情很好,趁著周圍不注意在他的太陽穴上親了親。伍鳳榮瞧不起他輕狂的樣子,想了想卻也忍不住上揚嘴角。當著整個乘務組的麵宣布自己的男朋友,他自己也夠輕狂的了。還是那句話,他們誰也別瞧不起誰。“傷得嚴重嗎?”伍鳳榮問。周延聆搖頭:“沒什麽大事。一會兒讓周池看看吧。”這個乘警年紀很輕,像個剛畢業的學生。伍鳳榮覺得他麵孔生,搜腸刮肚也沒記起名字。其實除了老乘警隊長祁建軍,伍鳳榮對乘警都不太熟悉。乘警的流動性很大,有時候是這幾個,有時候是那幾個,不像是乘務組人員那麽固定。所以除了常來往的幾個隊長以外,隊員們的麵孔總要換,伍鳳榮也記不上來。“小同誌辛苦了,老祁不在讓你們幾個頂上來是有點為難了。怎麽稱呼?”伍鳳榮遞上煙和水:“脖子還疼嗎?車上隻有一個醫務員,忙不過來,先忍耐忍耐吧。”小乘警顯得很愧疚:“沒事,我叫劉欽,您叫我小劉吧。對不起車長,是我把何佑安弄丟了。”伍鳳榮擺手笑:“我也有很大責任。除了腦袋還有沒有別的傷著的地方?”“沒有,他隻打了一下我的脖子。”“能不能具體說說當時是個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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