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聆大大方方地解釋:“周延聆,你好。列車長剛剛給我換藥呢,這不掛彩了麽?”趙新濤想起這回事來,又去看伍鳳榮。對方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他隻好把注意力放回了電腦上。失信名單的確是最新的,也就是說伍鳳榮的名單裏,隻有那個叫黃野的有失信問題。“沒有其他證據,也沒有動機,”趙新濤揣著那一列名單:“隻能說他嫌疑很大,不能說明他就是殺人犯。要我說,倒像是那個女老師殺的。”伍鳳榮問:“為什麽?”趙新濤一拍巴掌:“你想,蕭全是在網吧被殺的吧?網吧在學校附近,這裏頭誰最有可能去網吧呢?當然是這個老師。她還改作文,肯定不是大學教授了,最有可能她是個中學老師,就是桐州市一中的,當天晚上她去網吧逮學生,蕭全被她逮到了,不理智的情況之下兩個人發生爭吵扭打,女老師和男學生,女的可能還弱一點,所以崴了腳,本來是想拿水管防身的,衝動之下揮出去打到了學生的腦袋,於是釀成了悲劇。怎麽樣?邏輯通順嗎?”伍鳳榮嗤笑:“放你娘的屁!”作者有話說解釋一下,可能上一章有的同學沒看懂。首先周先生是查了伍鳳榮這個人的,伍鳳榮的確很出名,前幾章就寫他是全省的英雄列車長,報紙連續幾天刊文宣傳,央視帶著那麽多地方媒體過來專門采訪他,他是有點名氣的,其實要查他不難。另外,固定的線路是固定的乘務班組帶車,所以周先生查他那條火車線會知道是伍鳳榮帶車。周先生的想法是,他既然要上伍鳳榮的車,很大可能性會被人發現他是全國通緝犯,與其讓人發現是通緝犯舉報到伍鳳榮那裏,再讓伍鳳榮裁決他的命運,不如他主動出擊,先吸引伍鳳榮的注意力,然後主動坦白,說服伍鳳榮幫自己。9. 是個小偷趙新濤很不滿意:“又怎麽了嘛?”“你說人家是中學老師就是中學老師,還偏巧就是桐州市一中的?你查過人家的檔案?”伍鳳榮說:“你是學生你被老師在網吧捉到正常反應是把老師打一頓?還打得那麽激烈要人家老師拿根水管防身?是做老師的當眾問候你祖宗十八代還是學生有躁狂症?你那腦子就不會幹壞事兒,還好意思問邏輯通不通順。”“我這不是撿可能性最大的說嘛。你讓一老太太沒事跑網吧幹什麽?打牌都不夠她玩的。”“這些人除了老太太都有去網吧的可能。女老師去逮學生;小情侶也可以去玩遊戲;黃野是農民工,如果經濟局促點沒有自己的電腦也可能去網吧用電腦;孫煦失業超過一個月,網吧是失業人員喜歡住的地方,比租房子便宜。但是老太太脖子上的傷,最像是指甲刮傷的。”如果這間網吧不是學校附近專門開給學生貪便宜的小作坊,而是正規的經營網點,這個案子就簡單很多。打電話去網吧查查當天的出入記錄,就知道到底是誰在網吧裏。但是這些開在學校邊上的作坊很難做調查,他們不登記身份證,沒有客戶姓名,直接算時間收費,店子裏來了什麽人根本不清楚。就算實地取證也不一定有監控錄像,何況他們現在都在火車上。周延聆忽然插嘴:“不是那個老師。她去白河的目的應該和這個案子沒有關係。”他剛轉過頭來,伍鳳榮撐著腦袋用無辜的眼神正看著他,活像個乖巧的學生。周延聆忍俊不禁:“後台票務信息裏能查到,曹敏的這張票是8月23號就買了,沒有改簽和退票的記錄,證明在案子發生前她就已經定了這趟行程。她去白河是另有目的。”“那她一個人腿腳不便、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幹什麽?”趙新濤還問。周延聆忍不住搖頭,對伍鳳榮遞了個無奈的眼神:“可能有苦衷吧。她腿腳受傷了行動不方便卻獨自長途旅行,沒有家屬陪伴,這個年紀有孩子的大多還在上學,要麽離異了沒人在身邊,要麽夫妻之間很生疏。所以這趟出行是必須的,不是為了生活的雞毛蒜皮,也許是出了大事,重疾、喪葬、嚴重的財產損失……上了車還改作業證明她業務態度很勤懇,責任心強,但是個性太自卑膽怯,抗壓能力很差,稍微一點小錯漏就哭,得在單位、家裏受多大的氣才壓抑成這樣。您也不能把人家形容成賊似的,留點口德吧。”趙新濤直歎氣:“可憐啊可憐。”反應了一會兒才覺得話裏不對勁,正好把列車長與周先生之間的擠眉弄眼逮了個正著,勃然大怒:“你們什麽意思,啊?合起夥來埋汰我缺心眼是不是?”伍鳳榮笑得停不下來了,忙不迭拍他的肩膀。周延聆說:“剩下幾個人的票我查了,都是在27號後買的。現在單子上還有五個人,老太太劉湘群、出遊的大學生情侶何佑安和石小冉、農民工黃野、失業操盤手孫煦。這裏頭,黃野的票買的最晚,他是今天早上4點鍾才買的票。我很懷疑他是我們要找的其中一個人,不是那個眼線,就是殺人犯。榮榮,你能和他去聊聊嗎?”伍鳳榮接話很快:“不是我想質疑你,就因為他身上一股土味兒你就斷定是他嗎?這趟車上農名工很多,撞你的那個未必身上有傷,要按照這麽查,所有務工人員都得查一遍。還有,我注意過這些人的行李,黃野隻帶著油漆桶和工具包,沒有其他行李。你說的黑箱子我沒看見。”周延聆不出聲了。伍鳳榮又問:“新濤,我讓你留意帶行李的乘客,你的情況怎麽樣?”趙新濤本來就是想來說這件事的。給兩個人一攪和差點忘了自己的初衷。他反應過來搓搓手,掏出個工作筆記本嘩啦啦翻開照著念:“我巡視了一遍,嗯……你這幾個條件比較含糊,行李箱多大沒說清楚,我也不知道什麽叫大。反正帶黑色行李箱的男乘客挺多,光是10號車廂就五個。有一個最符合條件的,但是個子有點矮,不像你說的那麽高,穿藍色夾克,胳肢窩夾個小公文包端著保溫杯坐在窗口,他沒把行李箱放上頭,就放在自己腳邊上,看得緊緊實實的。那箱子快有他半人那麽大,我說是不是太重了要不要我幫你放上去,他說不用了,他下一站就下車。”“哪個車廂幾排幾號座位?”“10號車廂7排a座。”伍鳳榮點頭:“我去看看。新濤你幫我留意一下黃野。”這時候已經快十點鍾了。伍鳳榮從車廂出去,外頭大亮的日光炫得發白,雲的輪廓很淡,天上是囫圇的一筆濕暈接著一筆濕暈,黃沉沉的,像房頂老油布上化開的雨痕。車頭前方是水庫,白河路上最大的水庫,有人說裏頭有蛟,鴨子趕不下水,養的魚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也有說下頭有暗河能通到出海口去,所以魚都遊走了。總而言之,抽了幾次水也沒有見到過水怪,又不能盈利,漸漸就廢棄了。水麵上青苔、木枝、爛樹葉子蓋了一層,下頭的水緑幽幽的,風吹沒有波動,從心裏已經死了。伍鳳榮快步走到10號車廂,穿藍夾克的矮小男人正拖著箱子從熱水器邊上走過來。伍鳳榮直接掏出工作證,以辦公口吻說:“列車長辦公,我要檢查一下你的行李,先生。”男人嚇了一跳,拉著箱子不肯放手:“檢查什麽?怎麽……怎麽還檢查行李呢?我跟你講,這是我的隱私,你們沒有權利檢查的!”伍鳳榮不和他廢話,手肘擋開他的身體一步跨上去奪箱子。兩個人站在車尾,動靜不大打擾不到其他乘客。那是個最簡單的牛津布拉鏈箱,沒有鎖頭也沒有密碼,兩個外兜很淺,都是空的,打開裏頭那層,大半部分都是衣物和食品,另外有一台數碼照相機、兩塊電池和一雙運動鞋。伍鳳榮沒有發現異樣,隻能先合上箱子,用眼神示意這位藍夾克坐下。“去哪兒啊?”伍鳳榮把煙盒遞過去:“來一根。”藍夾克點上煙,笑道:“去皖城。票我沒來得及買,正好想過去補個票呢。您就過來了,沒有什麽違規的東西吧?把我嚇了一跳。”伍鳳榮說:“沒事。理解一下,也是為了其他乘客的安全,有些工作必須要做。”這話藍夾克聽得很不舒服:“什麽安全?我的箱子裏還有不安全的東西?”“不是這個意思,聊幾句吧。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聽口音不像皖城人,旅遊還是公幹?”“休假旅遊,照相機還帶著嘛。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噢,旅遊,沒有提前買票?還是臨時才決定要出去玩?”“對,臨時想出來。呆在家裏反正也沒什麽事,隨便走走。”“還不知道先生貴姓,怎麽稱呼?身份證帶了吧,看看。”藍夾克很不高興地找身份證,嘴裏嘟嘟囔囔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伍鳳榮低頭見到他的軟皮鞋,鞋頭脫線,裂開一道小口,隱約可以看到襪子。他兩隻腳腳尖頂在一起,不安地攢動,像一對怯懦的動物交頸私語。伍鳳榮已經可以確定這不是個老實人,但他拿不準是不是像趙新濤說的那樣。這樣的人在火車上也不少,如果隻是想逃個票最多讓他補個票罰點錢算了。身份證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伍鳳榮擺擺手讓他不急著找了。“你一會兒跟我去找乘警吧,沒了身份證這事可比較麻煩,先去補一個臨時的,然後再把車票補上。不然你是沒辦法出火車站的了。”伍鳳榮說。藍夾克的臉色有點僵硬,好半天沒有說話。伍鳳榮扣住他的箱子,就往列車長席走,一邊走一邊說:“是這樣的,我們接到消息,可能有個提黑色行李箱的乘客攜帶著管製刀具上了這趟車。這是個不法分子,可能會威脅到其他旅客的安全,為了保險起見才要檢查你的行李。你也別激動,我們不冤枉人,沒有就是沒有,我也是順便問問,剛剛你在車廂裏頭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就你這麽大的箱子,可能比你高那麽一點。”“沒留意……什麽不法分子?他犯什麽案子了?”伍鳳榮微微勾著唇角,笑得不正經:“你別打探,我也不會說,這是保密問題。”藍夾克撇撇嘴,跟在他身後老老實實地走。伍鳳榮沒聽到他接話,繼續問:“你上車之後就一直呆在剛剛的位置嗎?除了睡覺還有沒有幹別的事?”仍舊沒有回答,伍鳳榮回頭,哪裏還有剛剛那個藍夾克的身影?他心裏一沉。——糟糕,跑了。伍鳳榮放下手裏的箱子,急忙朝反方向追去。快速的腳步聲驚動了一路的乘客,他一邊跑一邊用對講機叫趙新濤的名字。但是接進來的聲音不是趙新濤,而是周延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