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容繼續問:“頭怎麽受傷的?”“不小心跌倒,摔破了頭。”老吳憨笑著回答。“老吳,別扯謊,大家都知道你頭上的傷是嫂子用砧板打的。”知情同事點破他的謊言。老吳沒有爭辯,一聲不吭繼續開車。回到局裏,康容跟在柳下溪身後,笑著對他說:“聽說老吳跟他老婆吵架的原因是六歲大的兒子太頑皮,弄壞新買的電視機。老吳怒氣衝衝拿皮帶抽打兒子,他老婆正在做飯,見他打兒子跑進廚房拿起砧板,‘嘭’的一聲,連菜帶砧板當頭砸下來,老吳當場頭破血流。他家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隔壁的同事想把他送去醫院,他不肯去,隻在家裏簡單地包紮了一下。柳處長,你說這事算不算家庭暴力?”柳下溪沉吟了一下,說:“老吳用皮帶抽打兒子,其妻維護兒子用砧板打他,造成老吳頭部受傷。從行為與結果上來看,是家庭暴力事件。從認知上來說,挨打的兒子不指控父親,受傷的丈夫不指控妻子。對他們而言,這件事屬於家庭糾紛而非家庭暴力。我們這代人,年少時多數人曾遭受長輩的拳腳,甚至棍棒伺候過,雙方默認此行為合符社會規範。”見柳下溪對這個話題有興趣,康容打開話匣子濤濤不絕地說起來:“家長製的權威性默認棍棒教育合理存在。我們的道德觀認為丈夫無故毆打妻子,成年兒女對年邁父母暴力相向是典型的家庭暴力。家庭暴力在我國得不到重視,所謂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罪因家庭成員默守‘家醜不可外揚’的信條而被掩蓋。我覺得一般家庭暴力由口角衝突演變為情緒失控導致暴力行為,其關鍵點在於當事人無法控製情緒,屬於意識形態偏移……”不習慣當著外人麵換衣服,柳下溪無奈地開口打斷康容說不完的廢話:“康容,我要換衣服麻煩你出去時把門關上。”康容一怔,轉瞬間恢複過來,若無其事地笑道:“您忙,我該回家了。”心裏很不以為然,換衣服需要把人趕出去麽?男人的身體有什麽好遮掩的,在警校的澡堂子裏,常常十幾個人光著身子一起洗澡……難道有著禁欲色彩的上司寡人有疾?有不能示人的地方?人類好奇心有偏執傾向,對不準看,不能看的事產生非要看的執著心理。康容站在門外拿捏時間,猛地打開門,“柳處長”三個字被他生生吞下。他看到一張描寫男人豐功偉績的背……新舊交替的抓痕充滿背部。來不及細瞧,柳下溪迅速穿上襯衣轉身,臉上帶著不悅的表情,皺起眉頭看他,不耐煩地問:“什麽事?”瞧見了,肚臍眼周邊有幾顆草莓印。他笑嘻嘻地擺手,“明兒見,先走一步。”說完腳板擦豬油——開溜。“小康,柳處長呢?”傳達室的值班員叫住康容。“在後麵。什麽事?”“有人找他,等了幾個小時。他會不會先去車庫取車?”“不知道。誰找他?”“一小青年。”值班員指了指在坐在大門外花壇上的青年。康容望過去,路燈明亮,距離有點遠,看不清對方的容貌。那青年正望著這邊,覺得他們正在談論自己,立即站起來,朝這邊走過來。真高,目測,超過一米八五。年齡看起來不大……高大身材配著一張娃娃臉,左眼角還有顆惹人憐愛的淚痣。小青年走到他麵前,二話不說撲騰跪下,小聲說:“求求您,告訴我闊海在哪裏。”性子急的年輕人……值班員彎腰小聲跟他說:“認錯人了。柳處長還沒出來。”“對不起。”小青年急忙站起來,垂下頭滿臉通紅。康容眼尖,看到柳下溪沒去車庫取車,正朝大門走來,揚手叫道:“柳處長,有人找。”第265章 有淚痣的男子-03“你是誰?找我有什麽事?”柳下溪不認識對方。“我,我,下次再來。”小青年來找他的勇氣在認錯人後消失,拔腿就跑。“他在找一個叫闊海的人。”康容插嘴。找闊海?柳下溪立即追了上去。尹九月和姚風站在停車場門口等待帥氣青年停車。煙沒了,尹九月把空煙盒揉成一團,丟進路邊的垃圾桶。“我這兒有。”姚風遞給他一支。點燃香煙,美美地吸了幾口。姚風問尹九月:“尹隊長,你說那個人怎麽回事?身體變成那樣還一聲不吭。”香煙挾在手上輕輕彈掉煙灰,尹九月挑眉,苦笑著搖頭,“可能是精神上的創傷太重,蓋過身體的疼痛。”“精神創傷……”姚風沉默下來,默默地吞吐煙霧。尹九月凝視遠方,歎了一口氣,說:“他不指控對方,警方不能行動。”“包庇施虐者,太愚蠢了,受到虐待為什麽要保持沉默?!”姚風很不滿,那人幹嘛不愛惜自己?尹九月丟掉抽了一半的香煙,苦笑著搖頭,“姚風,我當了多年刑警無法透徹了解人心這玩意兒……算了,犯罪心理學不是我的領域。”姚風微笑著輕拍他的肩膀,“了解。”尹九月反詰他,“你了解什麽?”被年少者安慰有傷他的自尊。“懼意。”姚風雙手抱頭,叼著香煙回答道:“你在害怕。我認為知道害怕是件好事,也很正常。身為刑警,遇到各種犯罪案件,麵對犯人殘酷的手段與黑暗內心,你不害怕會變成可怕的人。我對刑事案件不了解,隻知道普通人日常生活常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我想,犯罪者也一樣,他們會犯罪是理智降伏不了對權力、金錢、性欲的渴望。”“你錯了,有些犯罪與上述理由無關。我遇到過隻為犯罪而犯罪的案例,犯罪者與被害人之間沒有任何關聯,無差別殺人隻為了沉浸在犯罪樂趣中。也有因愛而扭曲的犯罪者……一位父親過度溺愛兒子,兒子染上毒癮,做父親的不好好助他戒罪,反而傾盡家產供他吸毒,吸毒的兒子為了錢去偷盜,父親親手捏死兒子然後自殺。有位母親規勸不了濫交的女兒,用繩子把她捆在家裏長達半年,女兒受不了幽禁生活,放火把家給燒了,一家三口活活被燒死……”他突然住嘴,看到帥氣青年已停好車走過來。餐廳就在附近,帥氣青年沒理服務員帶著尹九月與姚風直接上了二樓的包間。推開門,看到鄒清荷扒在桌上睡覺。姚風站在門口默默地注視著鄒清荷的背影,突然說:“我出去抽支煙。”就在此時鄒清荷突然抬頭,扭頭看到他們,臉露驚喜,站起來笑道:“姚風、尹隊長,你們來了。闊海,怎麽不叫我?”見服務員跟著進來便吩咐他們上菜。帥氣青年不理人,扯開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等飯吃。“柳闊海!”清荷瞪了他一眼,伸手想拍打他的頭。姚風坐下,伸直雙腿,嘴角含笑,悠閑地看著鄒清荷與帥氣青年柳闊海。等等,柳闊海?姓柳?問清荷:“他姓柳,是柳哥的親戚?”“他堂弟。上學期轉到北京來讀書,過完暑假馬上是高三考生。他不打算考大學,想等高中畢業進入社會工作,暑假期間在我公司打零工。姚風,想請你幫忙在學校問一下,看有沒有人願意當他的家教。我覺得讀完大學再出來工作比較好。”尹九月正在喝茶,聽清荷說柳闊海隻是高中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現在的小鬼成長太快從體型到麵孔看不出他未成年。“小鄒,你讓未成年無駕開車橫行京城,膽子不小,不怕他被交警抓?”清荷笑著搖手,“他今年十九,有駕照。”說起柳闊海,清荷很頭痛。他常常逃課,每天無所事事在北京城裏轉悠,才半年時間已經摸清城裏的大街小巷。清荷與柳下溪都很忙,沒時間盯著他不放,拿他也沒辦法。聽說他父母管不了他,才把他丟到北京來。清荷覺得他沒理想,沒目標,有父母供養不擔心生活來源,不跟人攀談,不去認識朋友,茫茫然混日子,象是一具被抽空的幹殼。心裏替他焦急,沒辦法跟他有效溝通。柳大哥懶得理闊海,對他說:“由他去,他的人生想怎麽糟蹋都行。”姚風、尹九月不約而同地想:十九歲讀高二?真遜,怎麽混的……柳闊海本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別人的表情,別人的聲音完全被他自動屏蔽。冷著一張帥氣的臉,旁若無人大口吞食飯菜,似乎胃口極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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