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很不順?”鄒清荷帶了瓶水給他。姚風接過水擰開蓋子直接咕嚕吞著。  “律師這一行真不好做。老丁啊老丁你前途堪憂。”  “老丁沒惹著你幹嘛咒他。”薑遠華扮鬼臉取笑他。  “孟律師呢?出事地點就在這兒?”這條馬路來往的車輛不算多。據鄒清荷觀察有時幾分鍾也沒一趟車出現。他微眯著大眼拿著本子周邊環境的線圖,這些是要給柳大哥看的,鄒清荷並不認為自己能處理好這件事。薑遠華與姚風齊齊瞧他那本子……笑了起來:“畫得真醜!”  鄒清荷不理會他們,看了看表才四點半:“你們看,前麵二百米就是十字路口,後麵三百米也有紅綠燈,如果馮銘或者是傷者稍稍繞點路,這事輪不到他們身上。唉。”  “事情發生了,歎氣也沒用。可惡的是證人根本不合作。我一直以為律師都是很能幹的,這位孟律師不怎麽行。”姚風煩惱地踢著路邊的蔥綠的綠蘺:“好好的花草硬被這些行人踩出條道來。”  “這就是人性中慣常的‘捷徑思維’,幾乎成了日常生活裏的行動準則。”薑遠華若有所思道:“能少走一步絕對不肯多走,能占到便利便當成理所當然的……”這一刻的薑遠華有著哲學家的氣度,看習慣的麵孔突然讓人陌生。  鄒清荷與姚風齊齊詫異地看著他:想不到能從小猴子嘴裏聽到這麽有學問的話來。  是了,小猴子能上北大頭腦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隻是,他平日胡鬧的樣子給人印象深了些忽略了他其他的優點。  姚風張了張嘴,大約想跟他來一場辯證。鄒清荷合上了本子比他先出聲:“這些先放在一邊,我們手裏的資料貧乏,不能把事情很好的連貫起來。我們站在的這個位置,也就是事發前傷者於貴江在這時準備橫穿台馬路。既然有證人看到馮銘推他,也就是說,馮銘是站在於貴江身後。馮銘的身高比我稍高了些。於貴江不高,大約跟薑遠華差不多,橫向麵積要大。證人之一的何秘書與肇事司機坐在車上。她是坐在駕駛室的右側還是坐在後座的?”  “啊?這點忘記問了。”  鄒清荷折了綠蘺的嫩枝,在地麵上劃出痕跡來:“於貴江大約在這個位置,推人……”他讓薑遠華站在痕跡上自己做著推人的手勢,然後標出位置來。看著後麵正紅燈,沒有車輛上來便對薑遠華道:“我推你看看。”用力一推,薑遠華沒站穩往車道衝去,連衝幾步才穩住腳步“哇,有車過來了。”薑遠華迅速衝回原位。  鄒清荷拿著從孟欣那邊要過來的相片:“就算被人推下去也頭部也撞不到頭哩。”  “這樣不準確,有心裏準備的被推倒與沒有心裏準備在身體反應不一樣。”姚風提出反對意見:“而且體重不一樣,受到的襲擊阻力也不一樣。”  “我覺得清荷是對的。”薑遠華讚成鄒清荷:“這植被土坪離車道的距離隻能算是一級台階,大約在十五厘米與二十厘米之間。從這個高度推下去,不會頭部往下栽。隻能是腳步不穩,也跟我剛才差不多的反應。以高度來說首先被撞到的位置是腰部以下。”  三人沉默下來,突然一齊開口:“這麽明顯的事實為什麽警方沒有察覺?”  第151章 五位目擊者-05    “不,不是警方沒注意到這一點。”跟著三輪車轉了幾個圈,孟欣很疲倦,還是沒得到華叔的證詞。“是於貴江的身體不健康。身上有高血壓、血糖過高、冠心病等病。當時的他……腦溢血……人眩暈著頭往下栽。”  “怎麽樣?”姚風悄聲問她。她搖頭。  鄒清荷笑眯眯地看著華叔:“您好。華叔是吧。”  華叔戒備地看著他,目光在他與另兩位少年身上轉。姚風的衣著很平常,上衣與褲子都是皺巴巴的……薑遠華打扮有些不倫不類,花俏的上衣灰色的長褲,腳上穿著一雙棕色的皮鞋。唯獨鄒清荷著裝整潔顯得很有身份的樣子。  “您知道麽?作偽證是會被判刑的。”  “胡說八道,俺沒做偽證。”華叔激烈地反駁,他一平民小百姓可不能被人扣上這麽硬的鐵帽子,不由得在心裏猜測鄒清荷是不是便衣警察。  姚風暗裏對清荷豎起拇指:“好小子會用計策了。”暗惱自己先前就怎麽沒想到呢?難不成自己比清荷笨?打死他也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看著清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薑遠華瞬間明白了武之俠者的定義:高手首先得武裝自己的心靈相信自己是無豎不摧的,出招一蹴而就不對自己有丁點兒懷疑,看似雲淡風輕卻又有足跨天下的豪邁。想著這些不由得微笑起來,可惜生在這種時代不能人盡其用啊。若是他再現金庸筆下的世界郭靖、楊過都要靠邊站了……嗬嗬嗬。  沒吃過豬肉也常看到豬走路的鄒清荷不自學地學會了柳大哥詢問證人的態度,不急不慢道:“當時您是從這個位置……看到對麵發生車禍的?”  華叔四處看了看:“在前麵點。我當時也是象這樣子坐在三輪車上,車裏當時放著收來的鐵鍋。”孟欣見有戲了,連忙把小錄音機打開放在清荷手上。  鄒清荷對薑遠華與姚風道:“你們回到我們開始做實驗的地方去,姚風站在薑遠華身後。不要動。”這才與華叔走到事發時華叔記憶裏當時所在的位置。“華叔,您一直看著對麵的馬路?”這個問題本身是不合理的,沒有人會長時間盯著某一位置。  “不是。俺看那邊幹嘛,俺看著這邊居屋,等著人拿不要的東西出來賣哩。”  “呐,您是什麽時候注意車禍發生的?”  “當時有人在大叫:‘撞死人了。’俺一時好奇離開自己的三輪車跑過去看。”  “也就是說,華叔您是在有人大叫‘撞死人了。’才把目光轉向出事的方向。”  “嗯。俺跑過去的時候,隻看到被撞的人已經給撞人的人抱上了車。俺沒看到什麽,地上的血也不多。俺還遺憾沒看清呢。”  鄒清荷與孟欣對視一眼,鬆了一口氣:這位證人的證詞被他們推翻了。  “華叔您在警方錄的口供可不是這樣的哦。”鄒清荷目光轉冷,這表情讓孟欣佩服,她還需要曆練,這少年年齡不大……出乎意外地老成,有模有樣極有私家偵探的架勢。  華叔四處張望了一下,有些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警察同誌,俺坦白交待。政府不是常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這事可不能算在俺頭上啊。俺沒犯錯,有人給俺十塊錢讓俺說看到了整件事。”  “是誰給了您十塊錢?”鄒清荷給孟欣打了一個手勢。孟欣會意,悄悄地去了附近的商鋪打電話找辦理此案的警察,她很興奮:這個新的發現有可能讓此案回到警局重新進行搜查。  “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給的。俺說,這十塊錢偶要收很多天的舊貨,俺一高興俺就隨口合上別人的口供了,說是俺親眼見到有人推人,然後有人倒在路上被車撞了。警察同誌俺不是有意的俺不知道這是犯法的。俺一定改,俺會把錢交公的。”這華叔越說越緊張起來,額頭出了汗珠,也不敢用袖子去擦。  “喊‘撞死人了’的人您認識麽?另外的證人有沒有收錢?”  “俺看到的另外有兩個也收了錢。都是十塊,一人一張。當時,本就沒幾個人。喊‘撞死人了’的是住在這小區裏頭的幫做家事的保姆。常見到,她跟平時一樣提著菜籃子幫主家買菜回來。”  “當時這個保姆在什麽位置說的‘撞死人了’?”  “俺想一想。哦,俺記得了。她是在這兒叫的,她已經穿過馬路了。”  鄒清荷無意識地動著手指,他強按著自己內心的激動。伸出手來:“謝謝您。”  掛在腰上的call機響了,拿出來看是家裏的電話號碼。一看表,平常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是在家的。  鄒清荷到家時,柳下溪坐在沙發上發呆。  “柳大哥!”鄒清荷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猛地大喝一聲。柳下溪沒有被嚇上一跳,早在清荷開門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伸出手來攬住了清荷:“怎麽才回來?”  鄒清荷看了看他的臉色,比平常多了點心思的樣子:“怎麽了?什麽事讓你不開心?”  “唉,我調職了。”  “調職了?”鄒清荷坐到他身邊來,望著他:“調到你不喜歡的崗位上?”  柳下溪搖頭:“不是。調到刑偵一隊了。”  鄒清荷眼睛睜得圓圓的,很高興道:“這是好事啊,柳大哥可以發揮自己的長處了,怎麽反而不高興?”柳大哥在檔案室太屈才了。  柳下溪輕輕地歎氣:“局裏新設立了鑒證科。科技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啊,許多東西經過儀器分析變得簡單了。”  “這是好事啊。”  “是好事……我才知道自己的知識有夠淺的。井底之蛙……不想承認也不行啊。”  “柳大哥怎麽突然說起多愁善感的話來了。”  柳下溪認真地看著鄒清荷:“我不是平空說著多愁善感的話。今天下午,新來的楊局長找我談話了。去年兩位局長的事發生後接任的是臨時代理局長,正式的新局長才上任一個星期。這位楊局長是認識我爺爺和叔叔們的。他希望我在刑偵一隊呆上十多天,五月一號去英國進修半年或者更長。”  “去英國進修?”鄒清荷一呆:“英國啊?!”  “英國的蘇格蘭場。”  不是鄒清荷多情,柳大哥為難的是要與自己分別一段日子吧。如果不是掛念著自己柳大哥是很高興去英國進修的吧……“好啊,去吧。回來後的柳大哥是世界級的名偵探了。”與柳大哥確立感情後兩人分離的時間並不多,間隔最長也就是自己參加新生軍訓的那段時間。會很想念吧,可是這是好事,不能讓自己絆住柳大哥的腳步。  當然不會因為喜歡的人不在身邊感情就會變淡。鄒清荷對自己與柳大哥還是充滿信心的。  “舍不得離開你。”柳下溪有點悶聲,總覺得是老爺子在變著法兒支招離散他們倆。可是這種機會也難得,去英國進修他是心動的。楊局長這種舉動不過是看著與老爺子的情麵上讓他有升職的契機吧?他個人是討厭這種事的。不過,麵對涉及專業領域的新儀器不懂使用它們的自己是沮喪的。  鄒清荷把從孟欣那邊拿來的資料與小錄音機放在他麵前:“柳大哥,幫我看看這個。我做飯去。”  “這是?”  “有一位學長卷進了一樁車禍案裏頭。”  “車禍?交通事故是交管局管的。”  “柳大哥怎麽看?”一邊往嘴裏送飯一邊問柳下溪:“給華叔錢的人是何秘書吧。我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理由。”  “很簡單。有人衝到車前的時候,馬洪剛當時應該跟何秘書說話沒有看前麵。”  “沒看前麵?開車怎麽可能不看前麵的路?”  “開悍馬的馬洪剛對自己的駕駛技術很有信心。這條路按你在紙上寫的人不多車也不多。開車的人大意了。一般來說,開車的人看到前麵突然衝出人來,會緊急刹車或者迅速打方向盤避開衝出來的人。你看相片上的痕跡,撞在車頭的右側。這表示衝出來的人與當時的開過來的車輛有一定的距離。技術好的人在這距離上能安全避開。悍馬的性能不用懷疑,刹車快的話根本撞不到人。就算不刹車迅速轉動方向也來得及。從何秘書的證詞聽起來,她是在撞到人後才知道出事也表明她的視線沒有看前方。”  “這樣!”清荷興奮地拍著桌子道:“這麽說……不對啊,就算這樣也不能為學長脫罪,學長的罪名是推人是謀殺呐。”  “這份證詞有問題。證人苗女士。她說親眼看到馮銘推人,接著就看到人被撞了。從這個證詞來看她應該在馮銘的身後,而這位華叔給你們的證詞裏說他聽到保姆苗女士穿過馬路後叫著‘撞死人了’也就是說,她比於貴江先穿馬路,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身後的馮銘推人。證人蒙先生走在最後麵,他親眼見馮銘推人然後逃跑……這位證人蒙先生的證詞是最有力的……不過他收了何秘書十元錢的賄賂,他的證詞變得有問題了。證人柯先生坐實了他的證詞。柯先生是附近某幢樓的居民,當時他在三樓的陽台上曬衣服,他的證詞是:傷者走在前麵,馮銘、苗女士走在傷者的後麵,然後彎腰去洗衣機裏拿衣服曬,後來聽到有人叫‘撞死人了’這才重新望過來,看到提著菜籃子的苗女士在馬路中間與人說話,而馮銘迅速離開了。這案子結案得非常草率。”  “這麽草率也結案。”鄒清荷對自己的祖國有盲目的熱愛,雖然早知道世事有偏袒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兩邊的人馬給了警方壓力吧。這事拖下去對馬於兩家都不方便。”  “可也不能隨便冤枉人啊。”  “從表麵證詞來看也算是證據確鑿。”柳下溪搖頭:“真相大白後,馮銘被冤是可以要求賠償的。我的直覺是當時馬洪剛有可能闖了紅燈,苗女士應該是看到下麵是車道是紅燈才橫穿馬路的,傷者於貴江有可能被急著要過馬路的誰撞了一下人到了車道上,腦溢血突然發作,闖了紅燈的馬洪剛並沒有注意前麵,悲劇就發生了。要清楚整件事,得重新詢問你的學長、苗女士以及證人蒙先生。”  第152章 五位目擊者-06    孟欣一大早守在古榕後街派出所了,這案子當初是由這裏結案上呈的。  穿著製服的警察小朱接待了她:“我們找何鈴香問過話了,她說隻有華叔跟苗彩鳳收了她的十塊錢,蒙斌沒拿。這算不上賄賂對方,畢竟隻有十元錢。她說這隻是為耽誤對方時間的一點補償。我們放了華叔,他也是可憐人貪了一點小便宜。”  孟欣拿起自己的公文包,揚了揚手上的小錄音機,表示剛才這一番已經成了呈堂證據(先前那個讓鄒清荷帶走後她重新買了一個新的):“這就是你們警方的態度啊。我知道了。我的當事人一個北大的學生,有可能成為是中國未來的經濟學家,好好的有為青年被你們白白地安上一個謀殺罪名,警方沒有查證事實就直接拘留他十天。你們就等著收律師函吧!”  小朱臉色微變:“孟律師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看,有什麽需要我們援手的隻管吱聲。警民一家嘛,不要說見外的話。”  孟欣冷冷一笑:“是是是,你們真是靠得住啊。”給了小朱一個“你們等著瞧”的眼神離開了。靠他們?還不如鄒清荷這幾個學生靠得住。  孟欣學習能力是很強的,她昨天從鄒清荷套問證詞的態度裏明白。適當的強勢是非常有必要的,有些人根本不吃柔言軟語低聲下氣這一套,做律師看來也是當強時絕對不能示弱。  警方給的證詞除了華叔的更改了,其他證人的居然還維持了原狀……孟欣不得不懷疑警方到底有沒有認真對待這案子。  “孟律師!這邊。”羅靜在路邊招手,馮銘已經被保釋出來有些局促不安地立在她身邊。  “孟律師,昨天真對不起。”現在在她麵前的馮銘外表雖然憔悴,精神卻是正常的:“連關了那麽天多,神經快崩潰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說了些什麽。”他不安地看著孟欣。  孟欣笑著點點頭:“你不用解釋,我明白的。無論誰換成你這處境也難以保持平常心。現在你的罪名還是沒有被洗清,隻是保釋在外。”  “我明白。”馮銘抿了抿嘴,他的唇很薄,平常是能說會道的人。這些日子在他身上遭遇的事讓他學會了沉默:“這件事從頭到尾我自己也是胡裏胡塗的。”長長歎了一口氣,他們找了家茶館坐下。  “隻要能澄清你沒有推人,你可以反告他們為自己爭取適當的賠償。”  馮銘眼睛一亮:“真的?”他太倒黴了,打工的那幾個地方才不管他被警方拘留的原因,把他當成自動曠工離職,工白做了領不到薪水。  孟欣笑了,把自己深夜翻書找來的法律條款擺在他麵前:“是的,這些條例就是你的武器你並不是赤手空拳的。等洗清了目前的罪名你可以再請我幫你打官司,贏了是要付我律師費的哦。”  “合理賠償……精神損失費……”馮銘笑了起來:“原來還有這樣的律條存在,我後悔沒有學法律。”  羅靜敲了敲桌子,她沒這麽樂觀:“現在還沒有把你的罪名洗清說這些太早了。”  “我確實沒有推人!”馮銘咬著牙道:“這事栽在我頭上,我也不是軟柿子由人捏。”  孟欣喜歡自己的當事人有朝氣的樣子,當事人若沒有鬥誌連她自己也會意誌消沉呢。“我會幫你的。當天的事……算了,等一下我請專家來問你。”  “專家?”羅靜與馮銘齊聲道:“你請了什麽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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