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第六號在陳旰留下的檔案裏稱:男c。姓薑。也就是黃隨雲口裏的小薑。  頭發就象半隻西瓜皮蓋在腦袋上,一雙死魚眼,歪肩聳腿。被拘留這麽長時間,在他身上並沒有找到半點不滿。  “請坐。”柳下溪很客氣。  這少年模樣萎靡但衣著不菲。一屁股坐下去……頭往後昂,腿翹起來抖啊抖。  柳下溪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可以肯定這少年不在意任何事。麵對這樣的人,柳下溪沒有心情問話。  “沒話問?我走了。”半天沒有動靜,小薑同學總算把頭給擺正了。  “你填完就可以走了。”  柳下溪雖然沒有開口詢問,卻列出類似考試試卷的問題。  範明青湊上來一看:幾十道啊。  小薑眼裏出現了厭惡。拿起筆還沒有寫下去柳下溪站在他身邊道:“全部填不知道或者不認真回答,我以妨礙公務阻擾破案的罪名讓你在拘留所做完一千份數學高考試卷才放你回去。”  小薑一呆,死魚眼翻來翻去。“知道了。”  拿著寫滿的證詞紙,範明青高興地拍拍柳下溪的肩:“對付這些小鬼還是你有辦法。我這就讓人去查證他的證詞是否屬實。看來,他的嫌疑很快被解除了。”  “這一點…這一點…他吃完中飯回轉診所時,看到診室的窗戶是開的。他們去吃中飯離開時肯定是關著的,陳旰與華醫生在外麵,隻有他有鑰匙,陳旰這個人不會把鑰匙交給別人的。據我所知,以前的合夥人也沒有他診室的鑰匙。這表示,在他們離開後,有人進了那間診室,並且把窗戶打開了,真怪為什麽要開窗?這麽冷的天……”  “死者怪毛病也太多了些。”範明青一拍掌:“是不是有學生從窗戶爬進來拿自己的包?”診室在一樓,玻璃窗也沒安防盜網。  “……走的時候,除非他們沒有把窗戶從裏栓上。”  “這有可能。怎麽就沒有目擊者看到有人出入?”  “這家診所開門做生意,常有陌生人出入。不特別提醒附近的鄰居注意,是不會有人觀察來往的人群。你們調查過周圍的鄰居怎麽說?”  “有事辦的不在家,沒事做的天冷躲在屋子裏休息。就是沒半個目擊者。”  “……還有一種可能,凶手那時已經在室內了。”  “你認為凶手開的窗?”  “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柳下溪歎了一口氣。“小青還沒到啊?”  範明青早就餓了,這位柳同事也太拚了點,昨夜忙了一晚的他頂不住倦意,打著嗬欠道:“不如先吃點東西。”  “這就回去?”姚風轉動著靈活的眸子看著拍拍飽滿肚皮剔著牙心滿意足的黃二狼。故意忽略坐在另一邊,心痛地看著錢包的鄒清荷。  “你想怎麽樣?”打了一個飽嗝,人也是懶洋洋的。在拘留所不好過啊,度秒如年的……氣憤傷心悲哀……想著自己就成了一冤案的犧牲者,大好的年華沒來得及享受,淚水差不多要流下來了,可又不想示弱,憋得慌。當時怎麽想的?老子死也不承認不開口,讓你冤去!  想不到還能重新呼吸自由的空氣……美啊,這夾雨帶雪的天氣在他眼裏也變得明閃閃晃起眼來。  “反正,請的是一天的假的,不如去現場再瞧瞧?”姚風那被好奇勾出來的推理邏輯因子在叫囂著。  黃二狼與鄒清荷齊搖頭。  “算了吧,閑事莫理危牆莫入。”這膽子是嚇小了。突然見人死得如此血腥,他黃老二不好意思說,當時吐得苦水都出來了。  “清荷,你居然連這點求知心都沒有?”看看從老二這邊入不了手,姚風轉向攻擊老四。  自從黃二狼轉達那句:“為了能上北大把自己賣給了一個男人,依然活得有滋有味。”就與陳旰勢不兩立了。鄒清荷終於把錢包放進口袋,既然錢花掉了也不會自己跑回來,即成事實也就節哀順變了。“老六,不要把凶殺案當成遊戲。人是真的死了被人殘忍地殺死了,這種事你就不怕啊。”  “怕啊。怕也要弄清楚。”  平時的姚風沒有這麽任性啊?!怎麽突然就不講理起來了?  黃二狼擺手:“反正不要算上我,這事不想沾。”  鄒清荷掏出一個小本子來:“黃二狼說真的你怎麽看陳醫生?”  “嘴皮子賤,容易得罪人。平時就一副孤高的樣子特尻,臭規矩又多。有人恨他是一定的。他拿你的事來威脅我,說我不答應的話,要把你的事捅到學校去。還美名其曰:心理戰術。你請我這一餐不冤!”  鄒清荷臉紅了,心理很難過。自己的事就這麽見不得光麽?還連累了黃二狼……半天才道:“對不起。”  姚風拽住他的胳膊:“你又沒做錯什麽。這事智者見智,仁者見仁。都怪死者不好,你又沒有礙他什麽事。”  三人住了嘴,姚風打量這老店。客人真少,跑堂的服務員圍著火爐打盹。  “老二,說真的,假設凶手真是你們六人中的會是誰?”安靜小會兒的姚風忍不住開口道。  “你今天幹嘛這麽興奮?”閉目打盹的黃隨雲拍他的頭:“讓我睡一會兒。”  “就真的沒有一點想法?”姚風緊追不放。  “不可能是我們中誰幹的。”黃隨雲不耐煩了。  “理由!”這下連清荷也集中精神聽他說。  “我們六個人三男三女。讀清華的小玉連魚也不敢殺,什麽家事也不會做的眼鏡女。除掉眼鏡的話跟瞎子差不多,怎麽可能是凶手?小青,傳統的賢惠型的少女,一心指望著嫁一個好丈夫做家庭主婦,雖然對陳旰猛放電,其實是有男朋友的。個子嬌小哪有力氣對付陳旰?小惠?更不可能了,老實過了頭,唯唯諾諾的。說東不敢往西什麽事就要由別人拿主意。三男的?除了我還有可能外。小薑,純粹是打發日子玩的主,對什麽都不在意,也不清楚他的頭腦好不好。冷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除了發呆還是發呆。小郭?機靈得過了頭,就象隻哈巴狗圍在陳旰身邊。跟那小薑完全是一個極端。極端過了頭的自私隻盤算對自己好的事,說他會殺人打死我也不相信。六人中,真要說值得懷疑隻有我了。身體素質比他們好、力氣比他們大、膽子比他們大、頭腦比他們好。被關在拘留所連我自己也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我殺了人。別提多沮喪。”  “當然不可能是你。”鄒姚兩人同時出聲。  “不是安慰,是事實。”鄒清荷一本正經道:“事實勝於雄辯,我們認識久了解你的為人。見老太太過馬路都會去扶的人怎麽可能殺人?”  受稱讚了……不好意思地摸頭:“這是習慣,我奶奶上街總帶著我。她身體不好,我一直扶著她。一見跟她差不多的老奶奶們在街上晃就覺得危險。”  “家教真好!”姚風嘖舌:“我認為不是你做的是那現場太複雜,不是你這樣的智商想得出來的。”  “喂!”瞧這話貶得……黃二狼不氣反而笑了起來。心裏堵住的東西一時煙消雲散了。  “清荷,你怎麽看?”  “他們六人除掉,陳醫生的學弟除掉,嫌疑人還有一位是以前的女看護。估計也不可能是她做的。這麽看來警方完全沒有可懷疑的對象了。案子說不通,很奇怪。奇怪在哪裏一時總結不出來。隻能假設,你們離開後,有可能凶手潛進了室內……不可能是小偷,樓上沒有被侵入翻動。後來,陳醫生回來……有研究工作陳醫生應該沒有約其他病患。凶手與陳醫生一定認識甚至可能是陳醫生的病人,我估計他們見麵後,外麵的大門被鎖上了。陳醫生死前穿著醫生袍……出外的時候他還穿著西裝。這麽說,他讓凶手在診室等他,他自己回臥室換了衣服。然後跟凶手獨處,凶手坐在沙發上,陳醫生坐在椅子上。陳醫生的催眠術很厲害,有可能他在催眠凶手時催眠失敗凶手突然發狂站起來殺他,陳醫生從椅子上跌在地上,血濺了出來。到這裏都好解釋,可後麵那些插在屍體上的凶器就無法解釋了。還有那血跡形成的圖形……這東西應該隻有陳醫生與你們幾個知道。”  “不,知道我們隨手所繪圖形的還有其他參與此項學術調查的人。”  “我的看法不同。”姚風笑咪咪道:“我認為陳醫生根本沒有死,前一段我也讚成清荷的見解。陳醫生遭到病人的襲擊有可能流了血。他找不到武器,抓到放在桌邊的鋼筆,插進了死者的胸口。沒多久死者就死去了。殺了人,陳醫生慌神了,地麵上有他的血與死者的血……於是,為了掩飾他的血液,他去找了菜刀把死者砍砍砍,砍得麵目全非。然後為了更自然就決定嫁禍給你們六人。他自己逃跑了。說不定現在早就離開北京了。我翻了一下,他的房間根本找不到錢包、存折、身份證、戶口本等必須品。”  “錢包、身份證在警局的證物清單上。”清荷加上一句。  第123章 醫生之死-08    “何況,自衛殺人沒必要做多餘的事。嫁禍別人這種事還嫁禍數人也太不合理了。”鄒清荷繼續否定姚風的見解。“現代偵察手法可以從牙齒從頭發從血液從指紋判斷一個人的身份。又不是福爾摩斯那個年代。”  姚風搖頭“怎麽解釋被毀了容的臉與莫名其妙的嫁禍?”  “我又不是凶手怎麽知道?”清荷的倔勁也上來了。“凶手會殺人,本來就超出了常理。毀容也好嫁禍也好。需要時間……也可以拖延警方的時間,讓偵察走錯方向。太多不合理了,明明是存在就是合理的……”清荷突然拍桌站了起來。  “怎麽啦怎麽啦。”正在打盹的黃隨雲受驚蹦了起來。  “還有一種可能。”清荷緊捏著的手成拳狀:“做這些事不是沒有原因。共犯!凶手為了封人嘴拖人下水,故意造出一位共犯來!  也就是說,你們這一組有人在其他夥伴不知道的時間裏回到了診室,撞到了凶手行凶。凶手沒有殺這個人而是逼著這個人共同犯罪。逼著這個人斬殺屍體甚至有可能當時死者沒有斷氣。但是,如果這麽簡單的話……這個人留下犯罪的痕跡會很快被警方查到,也間接會把凶手抖出來。於是,凶手與這個人一起嫁禍你們。這就是著名的要藏樹葉就要把它藏在森林裏。與凶手聯手的人……這個被逼的共犯就在你們六人中!”  姚風與黃隨雲拍起掌來。  “凶手太壞了!”姚風打寒噤。“要不要把你想到的可能性告訴你表哥?”  鄒清荷沉思……柳大哥現在在那兒?現場還是回警局或者去別的地方調查了?  “有可能是小郭!”黃隨雲完全相信了鄒清荷的推理:“這小子特不是好東西。”  “我覺得是拿菜刀的那一位。最象凶器的就是菜刀了。”姚風放棄自己的理論投靠了清荷的見解。  “我覺得凶手還會有動作……這個人肯定危險!等等,老黃……我記起來了。菜刀的指紋是薛睛玉留下的,她就是你口中的小玉吧。你說過她是:‘連魚也不敢殺,什麽家事也不會做的眼鏡女。’對不對?”  黃隨雲點頭:“沒錯。”  “可是,她留給警方的口供是:曾經幫死者下過廚,菜刀上有她的指紋很正常。她堅持說不知道醫生死了。就因為她太無害了,警方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她的口供。”  “快去通知警方啊。”姚風急起來,連黃隨雲的臉色也大變。  “你說什麽?!”範明青大聲道。正在吃麵的柳下溪抬起頭來。“怎麽了?”  “從警局在來這兒的途中,載著薛睛玉的摩托車翻車了。”  “薛睛玉?清華的那位女才子?”柳下溪放下了麵碗:“情況怎樣?”  “送醫院了。”糟糕糟糕真糟糕啊。  “我們去醫院……其他幾位先放回家,口供的事放一邊。傷得真不真?”這可不是小事情啊。  “翻車,在街道上翻車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情況還不了解。”範明青完全沒有主意了。這事這事鬧開的話要負起責任的人是自己吧。要是,直接在警局審問口供就好了,怎麽就沒有預先想到會在途中出事?……哎,現在後悔也沒有用了!  柳下溪緊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老範,你一個人去。我留在這裏。還有把薛睛玉的傷勢完全隱瞞起來,對外就說昏迷不醒吧。  ”  “你認為?”  “這六個人中肯定有一個與凶手照過麵,而且被凶手設計了。才玩了這嫁禍的損招。其他被放回去的嫌疑人你也不要放鬆,暗中跟蹤追查說不定薛睛玉的出事是聲東擊西……還有那位姓華的醫生也要留意……”  這算是為範明青打了一劑強心針。如果是凶手殺人滅口的話,那狐狸的尾巴就會暴露出來。可以抓得到的,保護證人與追捕罪犯是他的強項。隻是,柳下溪為什麽還要留在現場?  柳下溪在沉思。不是靜坐而是有規律地從這頭走到那頭。  是誰在喧嘩?好像聽到了清荷的聲音……“不可以進去!”警衛的聲音不小,柳下溪到門口意外地發現是清荷他們:“不要緊,是我叫他們來的。”  “柳大哥。”清荷很高興,外麵真冷啊,沒帶傘,頭發都濕了。  “沒回學校?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後麵一句是對黃隨雲說的。  清荷把自己的理論重複給柳下溪聽,柳下溪讚許地點頭:“是我大意了。已經出事了。”  黃隨雲的臉色“嘩啦”又青又白整個人癱了下來落在地上,姚風在他身邊撐不住他。  “目前情況不明,老範去醫院了解情況了。你隱瞞了什麽?”  黃隨雲緊緊地抓住姚風的手臂:“我,我我我好恨啊!”突然由低沉的聲音拔高拔高高高震得人耳朵發木。  “小玉昨天確實有拿刀做菜,她喜歡醫生……真不明白啊,她為什麽會喜歡上那樣的家夥。文靜的她第一次主動要做菜,想必是在家練習過了吧。明明菜也切不好,偏偏要硬撐著搶小青的份內事。我看,醫生根本沒有領她的情。昨天,醫生跟姓華的出門到外麵吃飯。小玉是白費心機了。看著她失望地皺著小臉默默地把做了一半的菜收拾好丟掉,讓看的人都替她難受。陳旰真的不是東西……我對小玉說:‘跟他告白吧。對方接受了是好事,她也就找到好男人了。對方拒絕了也就痛快的死心,去尋找另一份情感。’  “如果不是我跟她說這些混話,事情一定不是這樣了。我是算著時間回來拿東西的。不想看到讓眼睛長針眼的事。第一次回來路上遇到小薑,第二次回來門還是關著的。我注意到窗戶打開了,就決定爬窗進來拿書包走人。然後我聞到了血腥味,拉開窗簾布就看到陳旰血肉模糊地倒在地上。當時,我嚇壞了。馬上準備逃跑。就在我害怕地抖動窗簾布的時候,有東西落地的聲音,我看到了發夾。小玉頭上的發夾,接著又注意到屍體上的菜刀。完了完了。我那時認為是小玉告白不被接受後殺了陳旰。我不敢進去,在外麵徘徊了一陣,想報警的。可是一想著小玉這一生完了又不忍心,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辦。後來,看到小青朝診所走來。想著多一個人膽子大些。等時間差不多後我走到診所,不意外地見到了小青在嘔吐。兩人相互壯膽重新進來,我乘小青不注意撿走了小玉的發夾。有人為伴吧,小青膽子也大多了。沒多久除了小玉與小薑其他的人也來了。我們看到了現場看到了那血濺的圖案很眼熟也看到屍體上的凶器。明白了我們被人陷害了,大家商量著決定能不開口就不要開口。我自告奮勇地說去通知小玉這件事。小玉沒有見我,她宿舍的人說,她睡了感冒了人不舒服。那時,我覺得不對,憑她沒能力殺死陳旰。都是我的錯,早點跟警察說,就能避免她出事。”  看著室友揪著頭發的懊惱悔恨……鄒清荷歎了一口氣,為什麽就不坦率點?這麽關注人家女孩子分明是他動了心啊,如果……哎,現在說什麽也是遲了。  “說實話就這麽難麽?”清荷以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指責他。  “誰知道誰知道,忍不住就把視線對住了她。原先還看她不順眼的,長得又不漂亮還從不正眼看我。根本就沒有看好男人的眼力。  可是我昨天一心一意地想保護她,就算她可能是殺人凶手也認了。我真的很傻是不是?”  姚風捶著他的背,半晌說不出話來。  “發夾在那裏?”  “我藏在右拐那邊磚土堆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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