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東西的肯定不是小釋!”季佳是寒著臉,“算起來,小釋今年也是高中生了,放暑假出來玩的吧,他從小自尊心強,不屑做這種事的!”  “你也要走嗎?”鄒清荷站起來拉住他的手臂,“季哥,別衝動,他們扣住小釋人證物證齊全,抓了現行的,你憑什麽去找人家要人?難道對他們說東西不是他偷的,他們就會放人?或者你去說偷東西的另有其人,小釋是為了掩護真正小偷?別人不會相信你的,你又沒在現場。”  “鄒清荷說得對。”複麗芬也站起來,壓低聲音道,“首先要找到真正的小偷,隻有把真正小偷交給他們,他們才會放人的。”  先前季佳與鄒清荷都沒把音量控製好,使得周圍睡意朦朧的旅客在一邊嘀咕:“聲音小點,吵著旁人了。”  季佳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重新坐回來,才四點十分,正是火車上旅客極為困倦的時刻。他把自己的聲音再壓低了些:“我估計,小釋要護著的人可能是他姐姐,就是我師姐。小偷要善長觀察人,才能判斷得出哪些東西可以得手而沒有麻煩。最煩的是,師姐是個怪胎,越危險越麻煩越難到手,她就越高興出手。她有偷盜偏執,往往手腳快過大腦。”季佳頭痛,當年為這個怪胎師姐操碎了心,本以為眼不見為淨了,想不到又兜轉到一起來了!  鄒清荷與複麗芬對視一眼,內心戚戚。  這一眼倒有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的味道。  “要幫忙也不能這樣冒失地衝過去。”複麗芬見多識廣,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比季佳冷靜,“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師姐交出去,真要說起來,火車上強行逃脫的機會不大,等他們到達目的地之後更是插翅難飛,你師姐有同夥麽?”  “我不知道,幾年不見了。”季佳沮喪道。  鄒清荷搖頭,他雖然經驗不足,但頭腦很靈活,看事情不隻看表麵,當時他就覺得柳大哥的態度有點問題。以他對柳大哥的理解柳大哥應該不想讓那小偷落在那幾個人手裏。隻不過,最終還是放棄找對方要人了,也就表明柳大哥不想與那幾個人對立……才分開短短的時間,鄒清荷就開始掛念他了。  “從他們手裏要人是不可能的。我覺得就算你把人救出來,對方還是有能力把逃走的人揪回去。”鄒清荷挑著眉,現在季哥不能出事啊,要是柳大哥在就好了。  “我不可能知道這事之後什麽也不做!”季佳不想再多說,站起身來大步走了。這次鄒清荷沒來得及拉住他,立馬起身也要跟著去。  複麗芬悠悠地說了句:“你不用看著你們的行李麽?”  這句話生生扯住了鄒清荷的腳步,是啊,車上小偷這麽多,他一走,複麗芬一個女孩子怎麽敵得住那些硬搶的搶犯?  “為了救一個小釋把你搭進去,季哥心裏能好受麽?你也要為他想一想。”複麗芬的話刺進他的心裏,他苦笑著坐回原位,手放進褲兜,握著柳大哥留給他的軍用匕首。  “何況,對方並沒有錯,他們抓住了盜竊現行犯,自然要告誡一番,真正錯的是偷別人東西的人。天下哪有這種不勞而獲的便宜事?從他們伸手摸別人的東西想據為已有的那一刻起,他們就錯了。不管什麽理由,我都不原諒也不會幫助這種人。”複麗芬咬牙切齒,想必是在這上麵吃過虧吧。  鄒清荷心一鬆,把手從褲袋裏拿出來,笑了笑:“是啊,糧倉裏的老鼠,挺讓人討厭的。”  等待,有著未知的恐怖。  時間一久,鄒清荷更懊惱了,他們是同伴,同伴啊。自己卻懦弱地停下腳步,放任季哥獨自一個人麵對未知的危險。  “沒義氣。”鄒清荷沮喪地自言自語。  複麗芬翻白眼:“又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年紀輕輕就愛亂操心,你季哥是大人,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列車進入隧道,有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鄒清荷笑了笑,麵前這位已經不陌生的女大學生,正想法子安慰自己呢。一路沒睡過的她,依舊神采奕奕。自己過於依賴別人了,先是柳大哥,有柳大哥在身邊就安心,知道他會替自己化解一切不安;現在是季哥,真沒用啊。  無論是柳大哥、季哥,還是麵前這位女子,都有他們自己一定要做的事,自己非得做的是什麽?就是替他們看著行李,留守在這兒,等待他們回來。  定下心來,把背骨挺得直直的,好像這樣,就能把身體內殘留的膽怯擠出體外。  片刻間,他就把心誌給堅定下來。  然後,火車帶著呼嘯聲穿過隧道。  偶爾有燈光劃破夜幕的深沉。  在突如其來的“嘎拉,咣當”的聲音中,火車減速了。  汽笛鳴起打破了夜的寧靜。  不少旅客被驚醒:“怎麽回事?”人們紛紛在詢問,沒有這麽快到下一個中途站啊。現在才四點四十九分,正是黎明前墨色最濃鬱的時分。  火車停下了。  “我去看看,複姐幫我留意一下行李。”鄒清荷擔心季佳,忍不住要去確認一下,這次複麗芬沒有攔阻他。  旅客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停車弄醒了,走廊有不少人在走動。洗臉的上廁所的,活動身體的,鄒清荷擔心車上有小偷,把兩隻手插在褲袋裏,一隻握著匕首,一隻握著錢包——這錢包是柳大哥在上車前買衣物時送給他的,手心都是汗哩。  鄒清荷一直在走。  火車重新開動了。  沒有見到季佳,也沒有見到那五個人以及被捉住的小偷。  每節車廂都是那麽陌生。  他前麵這節車廂掛的牌子是“6”,他與柳大哥當時絕對沒有走這麽遠。  那時發生的一切,就像隻是他精神裏的產物,在現實中不存在。  他找不到當時那節車廂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引以為傲的觀察力是薄弱的,有柳大哥在身邊,他就不會好好的觀察四周,柳大哥的存在過於強烈了,他突然悟到。  他全身發虛,慢慢地轉回身來。  天下沒有憑空消失的事兒,那些人以及季哥就在剛才火車停靠的時候下了火車。季哥不會不跟他說一聲就走的,隻有一種可能——他非自由的下車了。  鄒清荷堵在通道裏,見到娃娃臉的女列車員:“大姐,火車剛才停下來有什麽事麽?”  這位女列車員對他沒有絲毫印象,皺眉隨口道:“這裏有一個小站,沒有標記在路線圖上,有客人下車。”  燈光暗了下來。  車廂內怪物似的讓人內心發怵,暗幽幽就像童話裏吞噬人的怪物的腸胃……不舒服,光想象就很不舒服。  同伴一個一個從身邊離開了,他加快了步子,留下複姐一個人,他也為她擔心,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周圍的人都給撥開了。  他搖搖頭,真是不好的預感。  對!預感,不好的預感!事情不會在這裏結束。有什麽東西朦朧的從心裏冒出來,一時又抓不住。  他突然停下了腳步:如果,發生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那麽,事情的真相就有跡可尋了。  他馬上加快了步子。  把自信重新給找回來。  季哥身手不錯,替他擔心是多餘的,這種時候更需要冷靜才對。  是意外、偶然或者是預謀?這些想法好似一團亂麻,需要有冷靜的頭腦和抽絲剝繭的耐心。  第48章 火車上的盜賊團夥-06  鄒清荷深吸一口氣,感覺到緊繃的精神放鬆了些。  回到自己乘坐的那節車廂,那裏還與離開時一模一樣。對上複麗芬那雙帶著擔心,詢問的眸子,一瞬間,湧上了某種安心的感覺。至少,此刻,這名女子是熟悉的,雖然萍水相逢,但內心已當她是同伴了。  他搖搖頭。  複麗芬就沒有出聲詢問,她把行李重新堆放,自己坐在裏麵。  鄒清荷坐在她對麵,靜靜地捧著頭,沉默著。  複麗芬勾勾手指,引起清荷的注意,挑眉壓低聲音詢問道:“怎麽啦?季佳沒事吧?”  “沒找到他。”鄒清荷右手摸著頭,皺眉。“可能下車了,就是剛才停車的小站,我不清楚他是自願偷偷跟蹤下去的,還是失去自由被迫帶走的,很奇怪,沒有旅客議論這事。”  “也就是說,整節車廂的人同時選擇了沉默?你問過人麽?”複麗芬拍著自己的額頭,“以國人瞧好熱鬧民族特性,怎麽可能那麽多人同時都保持沉默?唯一的可能就是,畏懼勝過了好奇心。”  “那……是什麽意思?”  “人類的大腦除了理性思維外,還有動物本能的觸覺——回避危險的本能,之前你哥不是對你說過不可以說出那節車廂發生的事,是吧?”  鄒清荷點頭。  “對方並沒有警告你們不可以說,是吧?”  鄒清荷再次點頭。  “你哥得出不能說的結論是因為說出來可能會惹上麻煩,他感覺到對方很危險,認為保持沉默最好的選擇。同樣,整節車廂的人都因為這種本能下意識的保持沉默,害怕把事情說出來,就會惹禍上身。不是有句傳統老話:‘禍從口出’?”  “這樣啊……”  複麗芬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不用擔心,人們還是會忍不住把自己見到的稀奇事說出來。現在他們在共同的車廂裏,危機感讓他們集體保持沉默,一旦離開這車廂,施加在他們身上的魔法就會消失,你自然就可以知道想知道的事實了。”她的話並沒有安慰到鄒清荷,清荷還是愁眉苦臉,“你是第一次去北京吧?”  “嗯。”鄒清荷看得出麵前的女子有著聰慧的頭腦,想跟她說說自己的擔憂,他懷疑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卻不知道怎麽跟她開口,想了又想,道:“那個……複姐。你覺得發生的事情都是偶然麽?”  複麗芬謹慎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附近有人對他們的悄悄話感興趣。  “你怎麽看?”她問鄒清荷。  鄒清荷從行李包裏拿出柳下溪的速寫本與鉛筆,在空白的地方寫上:“哥的第一個速寫本不見了。”然後在這排字的上方寫了一個大大的“偷”字。  “速寫本不值錢,偷走它根本就沒有理由。”他停頓了一下,望著複麗芬,對方眼神清明——清荷有懷疑過是不是她拿了。  複麗芬點頭:“價值在你哥畫的人物素描上,事件的最先起因是丟了錢包的旅客與列車員爭論。”  “沒錯!”大有知己之感。  聰明的複麗芬繼續道:“你哥畫的素描很真實,跟照相機似的,一眼就可以認出誰是誰來,但有人不想自己的畫像被人注意;有的人是大眾臉,看一眼就被人忘記了。火車上來來往往的麵孔太多了,普通人對陌生人的相貌記得不清楚。”  鄒清荷得到複麗芬言語上的支持,展開了笑容,等複麗芬說完話,他用筆畫了一個圓圈:“我們來假設一下:火車上的小偷是一個團體,其中有一個是他們的頭,這個頭肯定神秘一些,我用大‘a’來表示。a君有手下假設為二十名,分別進入了不同的車廂,對了,複姐當時有沒有看清那幾個丟錢包嚷著要搜行李的人?他們還在車廂內麽?”  “沒有啊,他們的長相沒有特別的地方,跟著列車長離開車廂後,就沒見他們回我們車廂來過。”  “這就對了,我假設的是:a君是膽大妄為的人,他的目標不是一個兩個錢包,而是整列火車。”鄒清荷突然住了口,沉思了小會兒,接著道,“哦,a君想要觀察火車上的旅客,尋找肥羊。於是,他想到了查票的法子。找手下b與c假扮錢包丟失,然後與列車員交涉。特別是我們這節車廂的旅客,都打開過行李被檢查了。a君很清楚旅客包裏有些什麽東西,或者誰看上去有現金在手。我在想,柳大哥他在那節車廂幫忙抓小偷時有出示過警員證件——a君故意派手下d與e兩人在柳大哥麵前犯案,借此引開柳大哥。a君的手下f——也就是季哥的師姐,認出了季哥,知道他也是警察。f在12車廂看中了那五人保護的密碼箱,動手偷,失手,賠進了放風的弟弟。也許,他們在上火車之前,就得到風聲,確認某個特定的富翁坐這列火車,所以,他們跟蹤那位富翁,借口查票找到富翁所在的那節車廂。”  “不對。”複麗芬搖頭,“坐火車,有錢人會坐軟、硬臥,不會坐硬座。火車開動的時候臥鋪車廂一般是關著的,不跟硬座相連。”  “耶?”這是鄒清荷沒有想到的,他喃喃辯解道,“臥鋪對他們來說成本過高。”  “這點先不論,你繼續說下去。”  “隻有這樣假設才說得通啊。要知道,畢竟大家都是同一地方上車的,有認識的麵孔也正常。”  “停!”複麗芬打斷他:“你要知道,你們是中途站上來的喲,那些人都是跟你們一個站上來的,我是從起點站上車的,在你們之前車上旅客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樣子,或者根本就是衝你們來的?你們有沒有被人盯上?”  “這怎麽可能!”鄒清荷沒有控製好音量,聲音大了點,驚動了其他的旅客。他搖頭:“我們不可能被人盯上,我們一看就不像有錢人嘛。”  不對!他想起來了,在售票廳的時候,柳大哥跟季哥爭論是買臥鋪還是座位票的時候很引人注目。柳大哥本人怎麽看都像是有錢人……還有,季哥在火車站外麵突然消失不見,是不是見到了他的師姐?不——不可能,季哥應該沒有見到,不然,先前不會那麽吃驚。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是什麽地方別扭?  鄒清荷抬起了頭。  複麗芬托腮在沉思,然後她拿過了柳下溪的速寫本,一頁一頁仔細翻看,過於專注地盯著速寫本上的素描……  看不懂她的眼神。  對!鄒清荷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幾乎要跳起來——這位複姐從頭到尾都不對勁!  記得是她大聲反對搜查行李,一名獨自在外的女性,膽子太大了些。然後,那本速寫本被她拿走的可能性極大;再來,是她嚷著要打牌,換位引來了那位懷裏抱著皮包的客人,然後那位客人的皮包就被搶,柳大哥追小偷下了火車。如果季哥離開是偶然的話,不對,也不能算是偶然,記不得她當時說了些什麽,也許有暗示的字眼在內說不定。  可是,有一點說不通:她是從起點站上車的,跟我們不是一個站上來的。但是,我也沒有見到她的車票,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理由呢?她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獨獨留下我,覬覦行李?柳大哥與季哥的錢並不在行李裏,而在他們隨身攜帶的錢包裏。我的那麽點錢,用得勞師動眾麽?行李裏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我與柳大哥的行李裏根本沒什麽,季哥的行李箱更簡單,複姐的行李裏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她看上去也不像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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