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疊材料,一張身份證明和…… “一份遺書。”三人同時驚叫。 第19章 今年的雪特色的白-09 三人一直沒有從震驚裏恢複出來。遺書的字跡與材料上的字跡目測來說是一致的。 遺書很短,幹淨整潔的字體。 “臨摹過歐體。”柳下溪上下左右仔細看。上麵寫著:這樣活著不如死去。 “你說這是什麽意思?”小陳眼巴巴地望著此刻在他心中智慧萬千的柳下溪。 柳下溪苦笑,他怎麽知道葉江留下這八個字是什麽意思?留下的材料不過是他去雲南出差寫的報告。從報告上來看,是有關開發雲南風景區得與失的總結報告。一份是景點推薦與心得的總結,一份是建設經費的總結。 身份證上是葉江,三十二歲,居然是本地人。 “他這是什麽意思?到家了不回去居然住旅館!”他們先被遺書給吸引了,現在才看到這個身份證,也不能怪他們,身份證是夾在材料裏麵的,不拿起材料翻閱是發現不了的。 小陳去聯絡身份證地址所在地的戶警,既然在本市,辦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奇怪,這些東西死者為什麽要藏起來?住宿在外麵,一般會把證件與錢藏起來,但是這種材料也藏起來沒必要吧。”鄒清荷皺起鼻頭。 “噫?”柳下溪扭頭看他。“說清楚些,住宿時會有人把東西藏起來?” “嗯,應該說藏東西的人還不少,許多人不相信旅館的安全性吧。我知道時常在外麵跑車的司機們都把駕駛證啊,身份證與錢藏起來。比如說,壓在床腳,或者床板下麵,有的放在電視機下麵,或者是壁燈後麵。”鄒清荷不好意思地摸著頭,“我第一次住的時候也學他們把幾元錢給藏起來了。” 柳下溪與小陳警察一起笑了起來。他們是警察,身為執法人員,不怕宵小撞槍口。自然會忽略普通百姓的某些心態。 “當時有沒有……”柳下溪小心地問一臉難堪的小陳。 小陳警察搖頭,當時指揮現場的是他。王隊長沒有露麵。 三人一起在屋內翻找起來。 他們在沒有人睡過的床下間板裏找到了一筆錢,用住宿登記表包著。然後又在床腳下找到了被壓扁的錢包,錢包裏也有一些錢與一大堆票據包括車票、住宿票、餐票等等各種費用的收據與發票。 “這麽小心的人是不會自殺的。”小陳在這樣冷的天氣裏額頭冒出汗來。找到的東西越多,他就越失職,兩者成正比,這汗有一半是嚇出來的。確定沒有東西可以被翻出來後,三人這才結束這項現場搜查工作。 隨便吃了點東西塞肚,三人前往葉江戶籍所在地——赤峰街派出所。在那裏遇到了從學校那邊查到這兒的王隊長。葉江的戶籍是學校的集體戶口,他在本市並沒有居屋。他是本市農業大學資源與環境學院的高材生,最後留校任講師。他在與其他學院聯誼中認識藍華芯,兩人都是性格內向的人,經曆了二年的柏拉圖精神戀愛,畢業後結了婚。藍華芯比他晚一屆畢業,可以說兩人的實質婚姻隻有一年。藍華芯畢業後分配到了外地,沒有再回學校找過他。 葉江的原籍是枯架頂,他是山裏的山民。 三年前枯架頂被劃分為國家一級自然保護區後,他被聘為開發枯架頂自然保護區的特約規劃師,並辭去了學校裏的工作。 舊同學與同事對他的評語是:“纖細的完美主義者。”;“對環境與植物傾注了全部的熱情。”;“不善於與人打交道。”;“有時,過於敏感。” 關於他們的婚姻,外人不知道。隻曉得兩人認識的過程與結婚這兩件事。 認識的那一次是:葉江大二的那一年的五四青年節,兩所學校舉辦的聯誼舞會上。這兩個人都是不會跳舞的人,隻好坐在一邊,後來談起話,口音接近,覺得是老鄉吧,至於是誰先聯絡誰,外人就不知道了。 一直到他們結婚,也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曾經拍拖過,大家蠻意外的。 把他們搜集到的遺物放在王隊長的麵前,王隊長用那雙眼狠狠地挖著小陳。小陳假笑,小心地躲在柳下溪的側後。他是了解王隊的,在外人麵前不會給他難堪,等案子結了回到局裏,自己還不知會給罵成怎樣的豬頭……哎……怎麽當時就不多翻翻? 葉江的專業是冷僻的,而且也不用跟外人打交道,在學校也不曾得罪過人。投毒的嫌疑還是他已經意外去世的妻子最大。 “去枯架頂自然保護區。”王隊長把收集來的資料整理後,交給了身邊另一位柳下溪沒有見過的警察。 “開吉普車過去。”小陳建議。那裏的路真難走。王隊長點頭:“你去換車。” “去把蔣老接來,帶上解毒劑,多帶點。”王隊長衝著已經離去的小陳喊道。 “‘驚魂’有解毒劑?”柳下溪皺眉。 “蔣老也是枯架頂人,他一直在研究各類有毒植物。他的家人就是在山裏誤食毒植物死亡的。在這方麵他有專著《毒蘑菇的分類》、《植物汁液的防身術》等等,沒有聽說過吧?原始森林本就不是為人類存在的。” 柳下溪想不到能從這個男人嘴裏聽到這句:“原始森林本就不是為人類存在的。”跟他不搭調。側目看了看鄒清荷,這孩子怕著王隊呢,有他在一聲也不吭。這叫天然回避危險的本能。 “北京吉普!bj213”柳下溪摸上了車身,離開北京時把同一型號的愛車給賣了。有種久違的熟悉手感,超大車身,四門,雙排座,寬敞舒適啊。 “喜歡?”王隊長挑眉。 “很喜歡,以前家父有一輛bj212型號,後來,bj213是我舅父送給我考上警校的禮物。原本他們希望我能進軍校的。”柳下溪回頭見王隊與小陳詫異的眼神,知道自己話多了。他們也沒有追問,這是別人的隱私。柳下溪看到鄒清荷在百米遠的小店前發呆,應該沒有聽到自己剛才的話,便大聲叫道:“清荷,上車。” 鄒清荷慢騰騰地走過來,臉上的表情陰雲密布,有種張口難言的感覺。 “你這是?”柳下溪詢問。 鄒清荷的腳尖劃著地麵,細聲道:“我的東西還在先前那車上。” 小陳耳尖聽清楚了,大笑,猛拍他的嫩肩:“這孩子怪讓人疼的。” 鄒清荷難堪,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柳下溪沒有笑話他,輕輕道:“我們回來再拿,記得要提醒。” 鄒清荷抬起小臉狠狠地回瞪了小陳數眼,這下連王隊長也笑了起來。姍姍來遲的蔣老從公車上下來,背了一個大包。 “您這是?”小陳殷勤上去接他的東西,怪重的。 “順路探親。”回答得幹淨利索。直接坐在副駕位上。看來大家對他的行為很習以為常。 柳下溪想詢問蔣老有關“驚魂”解藥的事,看他坐在前麵也就不方便問了,他與鄒清荷坐在最後一排,中間隔著王隊以及蔣老的大包。 鄒清荷到底是孩子心性,早把先前的不愉快拋在腦後,臉貼在玻璃上被沿途的風景吸引著,要知道,下過雪的大地是分外美麗的。 他們還沒到目的地,天就黑了下來。幸好有蔣老帶路,路極難走,有些地方還是大坑。山路驚險隨時都有出車禍的可能,又窄,柳下溪攬住撞傷額頭的鄒清荷,瞧著雪白的額頭一片青紫了,也顧不得車上多人,緊緊扼住才不會再次撞傷。 “這裏好窮。”鄒清荷突然說了這麽一句,柳下溪把目光轉向窗外,小小的茅屋被雪壓得幾乎要倒榻,連煙炊也是淡薄的。這裏的山林還是弱小的樹木,冰冷的由雪來裝扮。 一路過來,柳下溪也看得出,路邊的居民生活離省城越遠就越差。來到這兒已經是國民經濟的穀底了吧。 “自從這裏劃分為枯架頂自然保護區後,山裏人靠山吃山的來源就沒有了。不準砍伐樹木,不準獵取野生動物,不準進山采草藥……很多的不準,這些山民不知道靠什麽生活,他們對‘枯架頂自然保護區’的成立是反感的、抗拒的。”蔣老接過話道。 小陳不同意他的話:“成立‘枯架頂自然保護區’是好事情,是保護自然環境,何況成立風景區可以靠旅遊為生。不能打獵物可以養家禽,這些重新種植樹苗的山坡就是被本地山民砍伐光了的所以才要保護的。” 蔣老笑了起來:“你不是山裏人想法跟他們不同,他們祖祖輩輩就是這樣過活的,不想有任何改變,一旦有變化就會抗拒。” “迂腐!”小陳不屑道。 “沒有群眾的響應,這路難修!”王隊長中肯地加了一句。 “聽說,白天工人在修路,晚上山民就破壞,雙方鬧了無數場事。”蔣老歎了一口氣。 “蔣老您站在哪一邊?”小陳對老者還是尊敬的。 “哪邊都不站,那些個掛著牌子,不辦實事的吸血蛭也不是好東西。”老者嘀咕了一聲,有口啖卡住了,咳嗽了幾聲,打開窗戶對外吐了去,引來冷風使車內溫度降了幾度。 小陳好奇:“喲,敢情其中還有內情。” “那是你嫩!”蔣老鄙視道,“我聽以前的鄰居報怨過,那些掛著‘枯架頂自然保護區’規劃辦公室名頭的人,一樣打野生動物來吃,甚至還在林子裏引發過火災。” “這是小事。”小陳不以為然,並不是所有的野生動物都需要保護,保護的隻是那些稀少的瀕臨滅絕的珍貴動物,野兔、山雞之類捕來吃應該沒什麽,他還存了心思,想在這裏吃上一餐野味啦,肯定比家養的來得鮮。 “小事?怎樣才算大事?死了人才算大事?”蔣老說著氣憤起來。 “您老別動氣,我隨便說說的。”小陳出汗,言多必失,何苦來著? “你說這規劃辦公室既然與山民相對,怎麽敢把基地建在深山裏?”王隊坐得不耐煩了,出聲替小陳頂缸。 “誰知道那些花腸子。”蔣老嘀咕,不再出聲。 “我覺得這就是對抗,表示決心。”小陳還是忍不住插嘴。 偶爾也會插入某些白色幽默吧。 一行人辛苦清涼地在三更半夜到達深山裏,接待他們的居然是空空的營地。 這營地是簡陋的,就地取材用木與草以及石塊搭建的,沒有更改、修飾與加工,讓柳下溪聯想到建築工地的簡易工棚。 “他們回家過年去了。”終於找到一位替營地守夜的本地山民,可他的話隻有蔣老聽得懂,這是蔣老翻譯給他們聽的。“他們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回來。” 幾個人隻能翻白眼。 又冷又餓的,還有個孩子呢。 那位山民先前是不肯替他們開門的,還是王隊長知人情懂世故,塞了幾張鈔票,那山民馬上熱情起來,把他們迎了進屋。點了油燈,這年代,這種東西有些古董的味兒。 “平時是有電的,自己發電,現在沒有人,發電房的鑰匙沒有交給我。”那山民說著蹩足的普通話。 別看這營地外表極醜,裏麵卻很暖和,這才發現石塊砌成的牆裏麵加了層木,地麵也是原木的,不過,不能生火吧? 棉被一共有五床,還有些簡易的物品。一看就是男人們的天下。分割很大一部分放著書架,上麵全部是磚塊似的書。 “沒有女性嗎?”小陳四處張望。那山民聽得懂他的話,笑笑道:“女人哪能吃得這個苦。” “很苦?”小陳斜眼看蔣老,先前聽蔣老的口氣,這辦公室的人應該是蠻好過日子,才被本地山民…… “不但苦還很危險。有些地方連我們本地居民也不敢去的地方,他們也要去,有些古怪的動物他們要觀察,還有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蔣老鼻子極靈,嗅了嗅:“中藥味兒,他們中誰生病了?” “葉工程師,人極好的葉工程師,身體不大好。” 蔣老臉色大變,最靠角落裏有一堆幹草藥。他仔細地察看那些藥看完後一拳擊在木板上:“是自己找死啊!”蔣老沮喪,“我判斷錯誤,不是‘驚魂’的毒。” “啊?!”眾人一時都放下手中的書,圍在蔣老的身邊。 “這藥方是誰開給葉江的?”蔣老突然對著山民厲聲道。那山民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是什麽事兒,有點畏縮:“聽說,是葉工程師自己看了不少古書弄的,他的肺有毛病,常咳嗽。葉工程師還常給山民看點小病,都很靈的。” “的確,這些草藥都是潤肺強肺的,但雜合在一起卻是慢性毒藥!植物的毒性與金屬、動物的毒區別極大,植物的毒性分類不明顯,大多是慢性破壞神經、血脈與內髒,使內髒器官發黑,死亡時七竅流血。這位葉江學了點草藥知識的皮毛,卻不懂藥性相衝相克的原理。”蔣老唏噓。 “這麽說,葉江的死是由於自己亂服草藥造成的?” 蔣老點點頭:“這些藥就是證據,我著的書裏有記載。” 靠這堆最近的床鋪是葉江的,除了日常用品什麽也沒有。 “聽你們這麽說,莫非葉工程師他過世了?”山民驚詫得布滿皺紋的棕色臉上蒙上一層慘白。 “是的。” 山民突然哭了起來:“是這樣你們才到這裏來的啊……” “有什麽可以吃的嗎?”柳下溪突然出聲,山民帶著淚,狠瞪了他一眼,他正傷心呢,那麽好的人說去就去了。“還有些臘菜。”有些心不甘地說道。 小陳卷袖子:“我來幫忙。” 廚房是另外建的,是防火的石屋。 鄒清荷也餓得厲害,跟著過去幫忙。 蔣老一直沉浸於自己判斷錯誤這件事裏自責。王隊拿了床被子蓋在身上假寐,案子破了,卻一點喜悅也沒,就像拚盡全力卻一拳打在棉花上。不過沒有窮凶極惡的罪犯,也是件值得寬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