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稍作沉吟,又問:“他種什麽花呢?罷了,朕親自去瞧瞧。”


    隻帶著貼身的大太監和慣常伺候的人,行至林貴妃的宮苑。示意無需通報,逕自入內,才到門口就瞥見當院蹲著一個人,正用小鏟子仔細的翻著花土。


    春日的陽光照在他的背上,有時偏過頭取一勺花肥,能隱約看到額頭上有細細的汗珠。


    “你在種萱草?”


    李贊聞聲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行禮,卻不想起的急了,向前一趔趄。


    皇帝伸手扶住,“現在風沙大,你在外麵待久了不覺得,殊不知這種暖中帶寒的風最是容易侵入筋骨。”捏了捏他的手臂,“還穿得這般單薄,不知春捂秋凍的老理兒麽?”


    李贊抽出胳膊,行禮,“謝皇兄關心。”


    皇帝由袖中抽出手巾,抬手頓在他麵前,遲疑了一下。


    李贊趕緊接過來,“臣弟自己來。原想趁著開春兒翻動一下花土,種些萱草。”低頭掃一眼自己沾了塵的衣擺,笑道:“這般狼狽的模樣到讓皇兄見笑了。”


    “想種什麽讓奴才們去張羅就是,你的身份大可不必親自動手。”


    “皇兄教訓的是。隻不過臣弟在出宮之前就種下滿院萱草,平日裏公務繁忙也沒功夫常常回來給貴妃請安。正是‘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似乎是觸動了某些回憶,皇帝微微一笑,“還記得小時候你知我喜歡春蘭,每年都親手種上幾盆,偶然有開得好的,就捧去送給我看。現在你……還種麽?”


    李贊抬起頭看了一眼,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年年都種,隻不過一直沒機會送給皇兄。臣弟這手藝比不得花匠,種出來的既不肥美也不嬌艷,送上來平白讓人笑話。”


    皇帝放慢步子與他並行,“你不送進來怎知我喜不喜歡?宮裏嬌艷的多了,早就看得心煩,到是就喜歡清馥的。”


    李贊一笑沒言語。


    待得步入室內,林貴妃見過禮也受了皇帝的問候便帶著宮女退了,把地方留給兄弟倆。


    李贊告一聲罪,先去內室清洗換衫,這才又出來。


    站在內室門口,笑著說:“皇兄可有興趣瞧瞧臣弟種的春蘭?”


    皇帝稍有些詫異:“你還真種了?”


    李贊抿著嘴角似笑非笑,“臣弟從來不騙皇兄,答應過的,也永遠不會忘。”


    他這麽一說皇帝猛然想起。


    【以後我年年種春蘭送給皇兄!】


    那時李贊才七八歲,仰著臉笑得很甜……


    至內室,迎麵有撲鼻的蘭花清香,窗前一張長條案,五盆春蘭已全部怒放。到近前賞玩,隻見綠者團肥,宛如燃蠟。更有一支一箭兩花的,尋常的都是一箭一花,如此雙花甚是少見。


    李贊看著皇帝挺拔的背影麵上浮現一股複雜的情緒。


    “雙飛燕。”


    李贊回神,壓下心頭思緒,“什麽?”


    皇帝回頭沖他招招手,指著那支並蒂雙花的春蘭說:“一箭兩花俗稱雙飛燕。這一盆我很喜歡,送給我吧。”


    我?


    李贊眨眨眼,“好,送你。”


    皇帝直直的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指撥弄著春蘭的花朵,“靳子炎遭遇偷襲,重傷。”


    “哦?可有性命之憂?”


    “暫時還沒軍報呈上,下一本摺子就知道了。”


    “還好聿將軍已經率領北征軍過去了,前線到也不必擔憂。”


    皇帝逼近一步,兩人隻隔尺餘,“這傷受的巧,太巧,巧得朕心憂。”


    又變回去了啊……李贊在心底冷笑,麵上卻是一彎嘴角,長長的眼睫微垂,“皇兄請稍等片刻,臣弟有一物呈上定可一解皇兄之憂。”


    說罷回身從櫃中取出一隻木匣放在書案上,向匣子恭敬的行過大禮才打開來退到一旁,“請皇兄過目。”


    皇帝走過來隻看一眼就臉色大變,“這是……”


    李贊恭恭敬敬的答道:“正是先皇留給臣弟的密詔。”


    努力壓製輕顫的手,取出匣中詔書,展開閱畢。皇帝看向李贊,“一直在你手中?”


    “自先皇賜予臣弟,便一直埋在這園中的萱草之下。”


    密詔上寫得明明白白,於大亂之時可調遣築北王率軍上京。


    但,何為“大亂”並沒有明示。


    想起李贊之前一直參奏的以劉太傅為首的劉氏一族,皇帝不由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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