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儀拿著酒壺走來,斟了一杯酒遞過去,嘻嘻笑道:“師父,你都送了師姐壽禮,怎能連杯酒都不喝就走呢。”


    顧衍無奈看了她一眼,接過酒喝了。


    舒令儀又說:“一杯不行,得連喝三杯才行。”


    顧衍沒好氣說:“你這是勸酒還是罰酒?”


    舒令儀調皮地看著他,笑吟吟不說話。


    眾人都低著頭悶笑,剛才大家約定,唯有才藝表演不上來的,才會罰酒三杯。


    顧衍雖然這麽說,卻不願敗壞大家興致,還是連喝三大杯,這才走了。


    第78章 曲水流觴(下)


    顧衍離開後,徐珣拿出一件計時用的法器,看了看說:“快三更了,時間不早了,明兒還有一堆的事要處理,我先回去了。”


    舒令儀攔住他,“大師兄,你休想逃席,剛才傅師兄都唱了一支歌,雖然唱的五音不全。你要走,也得表演完才藝才行。”


    徐珣本想混過去,見她如此較真,隻好說:“吹拉彈唱這些我是一竅不通,倒是會幾筆寫意,隻是眼下這個情形,也容不得我鋪紙調色細細勾勒啊。”


    傅銘笑道:“既如此,徐師兄的便暫且記下,回頭以今夜宴飲為題,作一幅畫如何?記錄下大家曲水流觴歡聚一堂的情景,也是一件雅事。”


    眾人都拍手讚同,徐珣隻好答應下來。舒令儀說:“大師兄,你可別想裝作忘了,我會時時提醒你的。”


    徐珣氣得敲了下她腦袋,“就你鬼精靈。”


    錢佩搖搖晃晃站起來,他被舒令儀灌了許多酒,已有醉意,為免當眾失態,說:“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趴下了,我跟大師兄一起走。”


    司天晴看看大家說:“夜深人靜,再鬧就不像了,不如就這麽散了吧。雖未盡興,留有幾分遺憾,日後想起來,反倒更令人懷念。”


    傅銘原本還想再玩一輪,見大家都說要走,不好強留,便說:“臨走之前,大家再喝一杯,以完此宴。”


    這下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各自散去。徐珣和錢佩先走一步,舒令儀、景白、鄒飛燕一道離開,傅銘送司天晴回去。蔣翊經過兩人身邊時,趁傅銘不注意,輕輕扯了下司天晴袖子,運起靈力,聚聲成線,用隻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我有話跟你說。”司天晴看了他一眼,沒有表示。蔣翊也不急,落後一步,不動聲色,遠遠跟在兩人後麵。


    傅銘和司天晴很快到了梧桐苑。司天晴看了眼身後,那裏雖然空無一人,但她知道蔣翊一定就在附近,說:“傅哥哥,我到了,你回去吧。”


    傅銘卻站在門口叮囑:“司妹妹,你今兒喝了不少酒,睡前記得喝解酒湯,不然明天起來要頭痛的。你要是不願喝解酒湯,我這裏也有解酒丹,就是味道不怎麽樣。”說著給了她一瓶解酒丹,又上前敲門。小丫頭提著燈籠來開門。司天晴回頭望了一眼,隻能跟在小丫頭身後先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傅銘看著她進去了,這才轉身離去。


    司天晴回到屋裏,伺候的侍女忙打了水來,服侍她淨手洗麵,又泡了一碗濃濃的釅茶,讓她解酒。司天晴喝完茶,說自己要早點睡,不用人伺候,把那侍女支開,熄了燈,裝作睡著的樣子,轉身又出了梧桐苑。


    她剛從門口溜出來,蔣翊便從屋頂飄落,不滿說:“你再不出來,我隻能偷偷闖進去了。”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司天晴甩開他,“你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夜深了,我還要早點回去。”


    蔣翊皺眉看著她,“晴兒,你怎麽了?好端端的,突然對我這般冷淡!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惹你不高興了?”


    司天晴這些天夾雜在他和傅銘之間,本就左右為難,今晚又被傅銘如此傾心相待,更是愧疚難當,轉過頭去,“與你無關,都是我的錯。”


    蔣翊心思剔透,見她如此神情,立馬想到原因,“是因為傅銘?”


    司天晴自責道:“傅哥哥待我這麽好,我怎能有負於他?我以前最討厭三心二意的女子,沒想到自己也變成了這樣——”


    蔣翊聞言又驚又怒,“你不願負他,那你就要負我嗎?”


    司天晴臉上露出痛苦之色,“我原本以為,傅哥哥大概也跟我一樣,隻把我當作妹妹,可是他說,他對我不隻是兄妹之情,何況我倆早有婚約——”


    蔣翊越聽越氣,大聲說:“就因為一紙婚約,你竟然要舍我而就他?那我呢,我又算什麽?我堂堂觀塵君,難道還不如區區一個傅長平嗎?”


    司天晴被他如此逼問,心情同樣不好,“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你我兩情相悅,自然就該在一起,傅銘那邊,退婚就是。”


    “你說的輕巧,婚姻一事,結的是兩姓之好,豈能說退就退?”


    蔣翊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冷笑道:“這段時間傅銘留在靈飛派,想必不知對你獻了多少殷勤,就像今晚,如此大手筆為你過生辰,哪個女子不為之心動,你不肯退婚,難道是對他留戀不舍?”


    司天晴氣得對他又捶又打,哭道:“在你心裏,難道我就是如此輕浮淺薄之人?你明知道我心中隻有你,還拿這話慪我,你走,你走!”


    蔣翊見她哭的梨花帶淚,有些慌了神,一把抱住她,半晌歎道:“我不是不信你,我隻是,我隻是太嫉妒了,以至於口不擇言。你快別哭了,哭的我的心都揪起來。”


    哄了半天,司天晴這才原諒他,神情黯然說:“雖然我對傅哥哥並無男女私情,可是自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我實在不願令他傷心難過。”


    蔣翊語氣堅決說:“你既想退婚,又想顧全彼此的情誼,世上哪有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長痛不如短痛,我絕不允許你嫁給別人。退婚這事,你不用出麵,我去跟傅銘說。”說著就要走。


    司天晴忙攔住他,“你這麽急幹什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蔣翊打斷她:“從長計議?然後任由你倆糾纏不清,當著眾人的麵,光明正大出雙入對,談笑生風,而我隻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嗎?”


    “就算退婚,也得徐徐圖之,豈能如此衝動——”


    蔣翊怒道:“那你想拖到什麽時候?”


    司天晴頓時語塞。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門內突然傳來一聲咳嗽聲,司憲負手走了出來。他原本在靜室打坐修煉,忽然察覺到外麵有動靜,起身一看是司天晴,心想這麽晚了不知又跑出去幹什麽,還這麽鬼鬼祟祟的,擔心門下弟子又背著他偷偷生事,準備跟上去給個警告,沒想到卻見到她跟蔣翊拉拉扯扯,糾纏不清。


    蔣翊和司天晴見到他,如受驚的鴛鴦,連忙分開來。司天晴有些驚慌,低著頭一聲不敢吭。蔣翊很快鎮定下來,按照晚輩的禮節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司憲沒理他,蔣翊今時不同往日,地位尊崇,又是代表溟劍宗而來,司憲不好說他,隻能瞪了眼司天晴,“還不隨我進去。”抬腳就往裏走。


    司天晴忙跟了上去。


    蔣翊忽然叫住他,長揖至地,“司長老,我對令嬡一片真心,絕無虛言,還望成全。”


    司憲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隻說:“夜深了,觀塵君還請早點回去休息。”


    回到內室,司憲這才發火,罵道:“你糊塗啊!蔣翊他是什麽人?他是景歸元的大弟子,是溟劍宗的人!他這次來,就是來強占靈飛派地盤的!你怎麽能跟他糾纏在一起?溟劍宗怎麽欺壓我們靈飛派的,你難道忘了嗎?兩派眼下雖然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客套,將來遲早要撕破臉皮,拔劍相向,那時你要怎麽辦,你想過沒有?”


    司天晴跪在地上,默然聽著,說:“溟劍宗對靈飛派的所作所為,我亦痛恨不已,可是這些又不是仲宣的主意,他不過是聽令行事,同樣無可奈何。”看向坐在上首的司憲和顏佑真,一咬牙,俯身拜道:“女兒和仲宣兩情相悅,還望爹娘成全。”


    司憲見她如此冥頑不靈,氣得臉色都變了,正要發作,顏佑真拍了下他的手,讓他先別生氣,柔聲說:“蔣觀塵年輕有為,一表人才,無論手段還是修為,皆十分了得,你會被他打動,乃人之常情。隻是長平那裏,你要如何交代?長平從小對你嗬護備至,今天還費盡心思為你辦了生辰宴,你就如此薄情寡義,半點不為他著想嗎?”


    司天晴蠕動著嘴唇,“退婚”兩個字,壓在舌尖,像有千斤重,半天都說不出來。


    顏佑真又說:“傅司兩家世代交好,這才約為婚姻,長平這麽好的孩子,心性純良,待你一心一意,你若堅持要退婚,爹娘以後再也沒顏麵見傅家的人,傅司兩家的關係,也要因你而交惡。爹娘從小怎麽教你的?重信守諾,乃人之根本,為了一己私情,你要背信棄義嗎?”


    司天晴被母親說的又羞又愧,連頭都不敢抬。


    顏佑真說:“你自己好好想想。”留下她一個人閉門思過,和司憲走了。


    司天晴頹然倒在地上,眼淚無聲流了下來。


    司天晴這邊徹夜難眠,舒令儀回到院子,倒是一覺酣睡到天亮。早上醒來,太陽都升起來了,發現自己竟然和鄒飛燕睡在一起,宿醉後有些頭疼,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推醒她,說:“天亮了,你還要去傳功堂上道法課呢,還不快起來。”


    鄒飛燕忙爬起來,叫道:“哎呀,我怎麽睡在這兒,昨晚真是醉得不省人事!”說著又笑起來,“師父你也醉得不輕,還拉著昭明君不放,說什麽大家酒一起喝,覺也要一起睡,弄的昭明君差點脫不開身。”


    舒令儀想起醉後放浪形骸之舉,臉色一紅,說:“我那是客氣,留他過夜罷了,什麽一起睡,少在那裏貧嘴!倒是你,留下來也就罷了,也不換個地方躺。”


    笙歌見兩人醒了,送了熱茶進來。


    鄒飛燕茶也沒喝,匆匆洗漱一番,去了傳功堂。


    春日遲遲,陽光甚是和暖,舒令儀坐在院子裏翻看前人留下來的練功心得。這時蔣翊來訪,舒令儀心中甚是奇怪,心想自己跟他素無來往,他來幹嘛,忙請進來,又讓笙歌上茶。蔣翊客套一番,說:“此次上門,要勞煩舒姑娘一件事。”舒令儀忙問何事。蔣翊拿出一封信,“請你將這封信交給司姑娘。”


    舒令儀一時沒接,打量他一眼,這是要借自己之手鴻雁傳書啊,半晌說:“觀塵君,恕我冒昧問一句,你自己為何不去?”又不是隔著天南海北,他此刻就在靈飛派,要給師姐傳書,又何須經過她的手,多此一舉!難不成觀塵君也會害羞嗎?


    蔣翊神情一頓,說:“司姑娘身體抱恙,我不好上門。”


    舒令儀皺眉,“師姐身體不舒服?昨天不還好好的嗎?”知道其中肯定另有隱情,擔心司天晴因此責怪她多事,那就不妙了,勸道:“觀塵君,你跟師姐之間若有什麽誤會,還是當麵說清的好。”


    蔣翊忽然站起來,衝她行了一禮,“舒姑娘,請你務必幫我一次,這份恩情,在下謹記在心。”說著雙手將信遞過去。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舒令儀隻好將信接過來,“算了,舉手之勞,觀塵君不必放在心上。師姐若是要怪,就讓她罵我兩句好了。”


    笙歌一直站在旁邊斟茶遞水,蔣翊雙手伸出來,清楚看見他左手三四指指縫那裏有一道細長的白色疤痕,那疤痕比繡花針粗不了多少,位置又隱蔽,不仔細看,根本沒人注意,蔣翊自己也沒放在心上。笙歌這時見了,卻如同見到鬼一般,臉色突變,猛的抬頭,盯著蔣翊,透過他,仿佛看到二十年前殺進太微宮,卻饒了她一命的那個黑衣人。


    第79章 聽命行事(上)


    舒令儀送走蔣翊後,雖然發現笙歌有點不對勁,還以為她驚訝於蔣翊司天晴有私情一事,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帶著信立即去了梧桐苑。到了梧桐苑,打聽的司憲去了刑律堂,整個人頓時放鬆下來,和帶路的丫頭閑聊:“司師伯成天板著一張臉,不苟言笑,你怕不怕他?”


    那丫頭說:“家主威嚴甚重,大家對他都十分敬畏。”


    舒令儀見周圍沒人,湊過去小聲說:“不過我聽說他怕顏師伯,是不是真的啊?”


    那丫頭看了她一眼,不敢搭腔。


    舒令儀抿嘴一笑,“看來是真的了。沒想到司師伯這麽厲害,竟然懼內!嘻嘻,你有沒有見過顏師伯把司師伯罵的狗血淋頭的樣子?”


    那丫頭一臉尷尬,怕她再問出什麽難以招架的話來,咽了咽口水說:“舒姑娘,我家姑娘的院子到了,你進去吧。”忙不迭走了。


    舒令儀搖頭晃腦說了一句:“司師伯治家甚嚴呐,就是怕老婆,哈哈!”


    進到屋裏,見到躺在床上的司天晴,卻是大吃一驚,“師姐,才一天不見,你怎麽憔悴成這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司天晴掙紮著坐起來,有氣無力說:“沒什麽事,修煉出了岔子,差點走火入魔。”又讓侍女上茶。


    舒令儀忙說:“師姐你快躺下,我又不是外人。好端端的,怎麽會走火入魔,要不要緊?”


    “無事,隻要不再動用靈力,好生休養一段時間就行。修道之人,難免會碰上修煉不順的時候,你別大驚小怪的,也別到處跟人說,驚擾到大家就不好了。”


    舒令儀知道她是怕大家擔心,答應下來,陪她說了一會兒閑話,“師姐,你身體不好,有沒有什麽想吃的啊?都說銀梭魚吸收天地精華,最是滋補,我去後山給你弄來。”


    司天晴說:“不用麻煩了,我這裏什麽都不缺。”


    侍女上完茶出去了,舒令儀見左右無人,拿出信遞給她,小聲說:“觀塵君讓我給你的。”


    司天晴神情複雜看著那封信,卻沒有接,像是下定什麽決心,轉過頭去,輕聲道:“你把信送回去,跟他說,是我對不起他。”


    舒令儀吃了一驚,“師姐,你這是幹什麽——”忽然想到師姐已經跟傅師兄訂了婚,頓時默然不語。司天晴跟蔣翊之間的事,她從頭到尾都是知道的,師姐做出斬斷情絲這個決定,內心想必十分痛苦。大概正是因為如此,修煉時才會出了岔子。


    兩人許久沒說話,最後還是舒令儀說:“師姐,你不看看觀塵君說了什麽嗎?”


    司天晴搖頭,木然說:“不必了,當斷不斷,自取其亂。”其實她擔心的是自己看了以後,便會心軟動搖,改變主意。


    “那你打算以後都不見他了嗎?”


    司天晴忍著摧心般的傷痛說:“時間長了,想必大家就不在意了。”說著躺下來,閉上眼睛,一副疲累之極的模樣。


    舒令儀叮囑她好好休息,說明天再來看她,出了梧桐苑,摸了摸懷裏的信,一臉煩惱,不知該怎麽跟蔣翊交代。正坐在路旁一塊大青石上發呆,想著司天晴、蔣翊、傅銘之間微妙複雜的關係,忽然景白走了來,“你怎麽不回去,在這兒坐著吹風。”害的他找了一大圈。見她頭上有飄落的花瓣,很自然地伸出手,將那花瓣拿下來。


    舒令儀仰頭看著他,陽光從頭頂樹葉縫隙間照下來,使得他整個人猶如珠玉一般,散發出明亮耀目的光彩,心中微動,忽然說了一句:“昭明君,你穿這身衣裳,真好看。”


    景白打量著她,懷疑地說:“怎麽呆呆的,莫不是酒還沒醒?”


    舒令儀回過神,忙跳起來,用袖子撣了撣石頭,“昭明君,你坐,你坐。”


    景白依言坐下,挑眉說:“突然這麽殷勤,你又要幹什麽?”


    舒令儀拿出信,做賊般塞給他,“昭明君,你跟觀塵君是師兄弟,關係比我好,你幫我把這信還給他,好不好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相思漫太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李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李翔並收藏相思漫太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