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儀忙解釋:“不是的,我跟你出去看花燈的時候,並沒有想過要逃,是師兄師姐他們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事先並不知道師父回來了——”


    景白問:“那個蒙麵救你的是顧玄臨?”


    舒令儀點頭。


    “讓你回來的也是他?”


    舒令儀頓了頓說:“是我自己要回來的,師父並不願意我冒險。”


    景白冷笑一聲,“在你眼裏,是不是隻有顧玄臨?為了他一句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舒令儀慢吞吞說:“可是我不回來,你怎麽辦?”


    景白聞言一愣。


    “我要是逃了,你不就落了個私縱嫌犯的罪名嗎,端木信肯定要借機對付你。”


    景白臉色有所緩和,哼道:“那顏宗梁的事又怎麽說?”


    舒令儀忙說:“那個隻是順帶啦,最重要的還是你。”


    景白回頭看她,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撒謊,好半天說:“此話當真?”


    舒令儀忙舉手發誓:“千真萬確,若有一句虛言,定叫我天打雷劈,金丹破裂,修為永遠不得進階——”


    景白咳了一聲,阻止道:“好了,不會發誓就不要亂發。”


    舒令儀湊上前,“那你不生氣了?”


    景白無奈看了她一眼。


    舒令儀心神一鬆,丟開布巾,笑嘻嘻說:“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景白叫住她,“不是說給我擦頭發嗎?”


    “啊!”舒令儀忙退回來,又拿起布巾,隨便擦了擦便完事了,“昭明君,你衣服濕了,最好還是換一件,或是施法弄幹也行。”


    景白不滿,“我不生氣了,你就不拿我當回事是吧?”


    “哪有,我總不能服侍你更衣啊。”


    “你還知道男女有別,那我沐浴的時候,你怎麽就往裏闖呢。”


    舒令儀紅了臉,反唇相譏:“我沐浴的時候,你不是也闖過,我可沒有像你這樣小心眼,時不時就掛在嘴邊。”


    這話一出,景白想到那天看到的美人出浴圖,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


    舒令儀被他帶的也不好意思起來,一把將布巾扔在他身上,回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難得放晴,一大早陽光從窗戶照進來,一掃連日來的濕冷之氣。反正起來也無事,舒令儀幹脆躺在床上看話本,忽然隱隱約約聽的有吵鬧聲,她住在客棧裏麵,連在房裏都能聽見,可見外麵動靜鬧的不小。爬起來一看,一直守在門口的陳開馮時不見蹤影,走出院子,來到客棧大堂,隻見裏麵站滿了溟劍宗弟子,一個個手持靈劍,嚴陣以待。


    大堂中間放著一具棺材,棺木打開,裏麵躺著顏宗行,雙眼大睜,死不瞑目。顏宗行的妻子兒女披麻戴孝,跪在那裏嚎啕大哭,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聽的唏噓不已,議論紛紛。顏宗梁陪在一邊不停安慰,“嫂嫂節哀,莫要哭壞了身子,還需顧念侄子侄女才是。”


    端木信看著眼前這一幕,氣得臉色鐵青,他用來對付靈飛派的手段,沒想到顏宗梁反咬一口,全反噬到自己身上,陰沉著臉說:“顏宗梁,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我這裏鬧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顏宗梁深知端木信的心狠手辣,對他甚是畏懼,看了眼藏在人群中的靈飛派弟子,知道顧衍就在附近,心中稍定,壯了壯膽說:“端木信,你殺了我大哥,還想嫁禍靈飛派,攪得整個靈飛城不得安寧,如今真相大白,我顏家定要向你討回公道!”


    端木信冷哼一聲,“我殺了顏宗行?你倒是撇的幹淨,殺了顏宗行的難道不是你這個親弟弟嗎?在顏宗行酒裏下藥的是誰?你口口聲聲說要討回公道,為孤兒寡母做主,顏宗行的妻兒就在這兒,你怎麽不當著他們的麵自裁謝罪?”


    顏宗梁臉色漲的通紅,咬牙道:“一派胡言,明明是你下毒手殺了大哥,一劍斃命!嫂嫂,你千萬要信我——”說著對著顏宗行的棺材跪下來,“我敢對天發誓,若是我親手殺了大哥,來日定當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


    顏宗行妻子見他發這樣的毒誓,就算有懷疑也不敢表現出來,嚇得忙說:“二叔,我當然信你,咱們是休戚與共的一家人,我不信你,難道還信外人嗎?”


    端木信卻聽出了顏宗梁誓言裏的不盡不實之處,他發誓時說的是“親手殺了大哥”,當下冷笑一聲,心中亦是後悔,當時不應該一時手快,殺了顏宗行,若是留他一命,一心想當顏家家主的顏宗梁哪裏容得下他,遲早會對他下手,哼道:“顏宗行之死,究竟怎麽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好端端的,我一個外人,為什麽要殺顏宗行?他死了,於我有什麽好處?顏夫人,你想想,顏宗行一死,誰得的好處最多?”


    顏夫人看看他,又看看顏宗梁,麵上一片死灰之色。


    顏宗梁氣得大叫:“端木信,你血口噴人!”


    端木信懶得跟他做口舌之爭,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沒用,唯有來硬的了,“顏宗梁,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竟然敢上門鬧事!這裏代表的是溟劍宗,神聖不可侵犯!”眼睛掃了一圈顏家的人,惡狠狠說:“你們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氣!”


    溟劍宗弟子亮出靈劍,驅趕顏家的人。有人看那棺材不順眼,運起靈力,一腳將那棺材踢到外麵。顏家的人見狀義憤填膺,紛紛謾罵指責,雙方鬧了起來。顏夫人踉踉蹌蹌爬起來,看著倒在地上的棺材,顏宗行的屍體露在外麵也沒人管,慘叫一聲,本來一心想為夫君報仇雪恨,剛剛得知夫君的死顏宗梁亦脫不開幹係,已是痛苦不堪,不知該如何麵對,又受此刺激,隻覺生無可戀,衝著身邊最近的一把靈劍,一頭撞了上去。靈劍刺穿了顏夫人的身體,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心中想的是她現在走,九泉之下說不定還追得上夫君。


    那個手持靈劍的溟劍宗弟子嚇壞了,啪的一聲丟下靈劍,看著周圍的人,一臉慌亂說:“她,她自己撞上來的——”


    顏宗行的一兒一女連忙跑過去,大哭:“母親!”傷心欲絕。


    顏家的人轟的一聲炸開了,紅著眼睛說:“你們溟劍宗竟然連婦孺都不放過,我跟你們拚了!”


    舒令儀在後麵看的亦是臉色大變,跑過去扶起顏夫人,運起靈力查探,氣息全無,生機斷絕。


    端木信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顏宗行死了也就死了,殘殺婦孺這樣的名聲傳出去,那可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一時有些慌神,忙說:“我們可沒有殺她,是她自己想不開自戕,所有人瞧得清清楚楚——”


    顏宗梁大叫:“那也是被你們溟劍宗逼的!”


    顏家的人圍在一起,齊聲討伐端木信,要他殺人償命。


    就在端木信焦頭爛額之時,景白站了出來,斬霜劍飛在半空,發出一聲刺耳的嗡鳴聲,聽的眾人頭暈腦脹,有定力差的,更是搖搖欲墜,幾乎站立不住。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沉聲說:“顏夫人之死,實屬意外,若是因此大動幹戈,鬧出更多的慘劇,實在不是我等願意看到的。至於顏宗行之死,牽涉到靈飛派,不是這樣吵吵嚷嚷便能解決的,去請顧掌門來一趟,顏家一事,我保證一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昭明君的大名天下皆知,任誰都要給他幾分臉麵,聽的他這樣說,顏家的人頓時消停下來,就連顏宗梁也知道自己的戲份已經唱完,接下來該是顧衍上場了,至於靈飛派和溟劍宗談成什麽樣,達成什麽協議,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很快顧衍帶著徐珣等靈飛派弟子來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是端木信能兜得住的,肯定要上報溟劍宗。顧衍以靈飛派的名義,寫了一封公函發給溟劍宗執事堂。景白亦將今日發生之事,用傳訊符私下告訴了歸元真人。


    景雍得到消息,叫來端木楓,問他怎麽看。


    端木楓斟酌道:“少卿的主意是好的,以顏家為切入點,在靈飛派內部打開一道口子,若能成功,顏司盧朱四大家族遲早要倒向咱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拿下靈飛城,可惜功敗垂成,少卿行事還是操之過急了。”


    景雍說:“對靈飛派和極意觀,還是秉持既定政策,以懷柔為主,不宜多生事端。此事少卿做的差了,傳開來隻怕要引起公憤,還是讓他回來吧,對靈飛派也算有個交代。”


    端木楓問:“那靈飛城驛館一事——”修築驛館這麽大的事,總要有人主持。


    景雍說:“仲宣不是在靈飛城嘛,他向來長於庶務,讓他接手便是。”景白乃是景雍看好的溟劍宗未來掌門,自然要常駐東海,不會將他派駐在外麵。


    端木楓有心再派一個端木家的子弟去,一時卻找不到可以壓住蔣翊的人選,端木寧還沒放出來呢,唯有答應一聲去了。


    第74章 功敗垂成(下)


    溟劍宗的處理結果很快發了過來。端木信見到公函,雖然氣惱,卻也無可奈何,既然被解職,幹脆不管了,當場扔下顧衍和顏宗梁等人,拂袖而去。


    景白對顏宗梁說:“顏道友,溟劍宗已經做出處罰,顏家一事到此為止,你說呢?”


    顏宗梁知道,端木信雖然殺了大哥,但是想讓他償命,顯然是不可能的,何況這事他本就心虛,能將端木信趕走,已經是溟劍宗做出的最大的妥協,若是再敢鬧事,溟劍宗一個不耐煩,說不定就要殺人立威拿他祭旗了,當即點了點頭。


    景白說:“既如此,顏道友便將顏家主和顏夫人的屍體帶回去,好生安葬。”


    顏宗梁看了眼顧衍,見他沒有表示,這才告退,帶著顏家的人離開了。


    景白叫來陳開馮時,吩咐說:“蔣師兄想必已經得到消息,你倆帶些弟子,去請他過來主持事務。”


    陳開馮時連忙去了。


    景白看向顧衍,“顧掌門,靈飛城一事已交由蔣師兄負責,我不好擅自做主,你若有什麽事,不妨等蔣師兄來了再說。”


    顧衍心裏一沉,走了個端木信,又來了個蔣仲宣,蔣仲宣此人心機深沉,手段了得,隻怕比端木信還要難對付,麵上不動聲色,淡淡說:“倒是有一事,就是不知道觀塵君願不願意做這個主。”


    “何事?”


    顧衍看著舒令儀說:“我這弟子被端木信強行關押這麽多天,甚至私下對她用刑,這事貴派是不是要給個交代?”


    景白神情一僵,這是端木信留下的爛攤子,現在他撂挑子走了,跟蔣翊可沒有一點關係,他自然是不願意管的,當即啞口無言。


    舒令儀見他尷尬,忙說:“師父,這事跟昭明君無關,你逼問他做什麽。”


    顧衍瞪了她一眼,語氣咄咄逼人:“我這弟子受了這般無妄之災,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吧?”


    舒令儀不想景白難做,小聲說:“這些天多虧了昭明君照顧,我才安然無恙,雖然吃了點苦頭,不過這不是沒事嘛,要不——”本來想說要不就這麽算了,見顧衍臉色十分難看,忙改口說:“要不賠點丹藥靈石?”


    顧衍見她如此維護景白,氣得哼了一聲,自己還替她出這個頭做什麽,沒的討人嫌,掉頭就走。


    舒令儀忙追了上去。


    此事已了,顧衍一行人打道回府。一離開林溪客棧,徐珣便上前回稟:“師尊,就在剛才,顏家的十萬靈石和一百件法器已經交了上來。”


    顧衍哼道:“顏宗梁見機倒是快,那朱家呢?”靈飛城顏司盧朱四大世家,顧衍之所以不問司盧二家,乃是因為司家家主正是司憲,盧家現任家主亦是靈飛派長老,盧家上任家主更是靈飛派前任掌門淩霄真人盧衡盧一清,這兩家向來與靈飛派同進退,共存亡,早就交了靈石法器,因此他隻問朱家。


    徐珣說:“顏家都交了,朱家想必也快了。”話未說完,徐珣收到一張傳訊符,打開看了一眼,笑道:“朱家傳來消息,說靈石已經湊齊,法器還請寬限兩日。”


    顧衍點了點頭。


    徐珣又說:“有了顏朱兩家帶頭,南越其他世家,看誰還敢找借口推脫,這些個世家,最會察看風向,沒一個好纏,要不要敲打一下他們?”


    顧衍搖頭說:“見風使舵,欺軟怕硬,人之常情,此時大敵當前,不但不能敲打,還要多加安撫才是。他們雖然立場不穩,左右逢源,卻不是沒眼色的人,端木信這一走,想來會安分一些。”


    舒令儀插話說:“沒想到溟劍宗派了觀塵君接手驛站一事,他應該比端木信好說話一些。”


    顧衍沒有理她,顯然還在生她的氣。


    倒是徐珣微微皺眉,“小師妹,你這麽覺得嗎?”


    “大家認識這麽久,多少有幾分情麵,他至少不會像端木信一樣蠻不講理吧?”


    徐珣歎道:“越是講理,才越難對付啊!”若是跟端木信一樣一味強橫霸道,喜歡用陰謀詭計,一個不小心便容易出錯,反倒好對付了。


    舒令儀湊到顧衍跟前,小聲叫道:“師父——”


    顧衍恍若未聞,目不斜視往前走。若無急事,靈飛城向來禁製飛行,因此大家沒有禦劍,而是安步當車,一路緩步慢行。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路上行人雖不認得顧衍,見到靈飛派弟子出行,陣仗甚大,所過之處,紛紛讓路。


    舒令儀聞著街邊酒樓傳來的飯菜香,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師兄弟們,覥著臉說:“師父,大家一大早就下山,忙了大半天,滴水未進,這個時辰了,是不是吃點東西歇一歇——”


    顧衍掃了她一眼。


    舒令儀聲音立即變小:“不吃東西,喝杯茶潤潤嗓子也好,大家肯定又渴又累——”


    顧衍看看大家,又看了眼徐珣,微微點頭。


    徐珣會意,打趣道:“小師妹,既然你提出要吃飯,那可得做東哦。”


    眾人忙跟著起哄:“對對,我們可是為了接舒師妹回來,這才專門下山,舒師妹是得做這個東!”


    舒令儀粗略數了一下,有近二十號人,咽了咽口水說:“大師兄,這可是公事,在外麵一應花銷應該可以向度支堂報賬吧?”


    徐珣說:“我們本來是準備一口氣趕回去的,現在你說要吃飯,難道還要走公賬嗎?”


    就連顧衍都輕飄飄問了句:“吃不吃?”


    舒令儀硬著頭皮說:“吃,我做東,就當謝謝大家了!”


    眾人紛紛叫好:“還是舒師妹講義氣,不像錢師兄,一毛不拔。”


    顧衍頓了頓,又說了句:“那就去芙蓉樓。”芙蓉樓是靈飛城有名的酒樓,清蒸銀梭魚做的乃是一絕。


    舒令儀苦著一張臉,看來師父氣得不輕,這是要她破財消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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