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飛城有一處鏡湖,周圍遍植草木,縱然是冬天,亦有許多常綠喬木,迎風搖曳,是城內許多人遊玩的好去處。午後時分剛落了兩點雨,司天晴踏著微濕的地麵,一路走來,湖邊早停了一艘雙層畫舫,上的船來,偌大畫舫卻是一個人都不見。司天晴四處張望,正覺奇怪,忽然聞的一陣悠揚的笛聲。


    笛聲從樓上傳來,似乎是在提醒她。司天晴微微一笑,沿著木製台階上了二樓。蔣翊憑欄而立,手持橫笛,宛如翩翩佳公子,見到她,眼中滿是歡喜。


    司天晴被他熾熱的眼神看的有些羞赧,“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畫舫二樓乃是一座敞廳,以作觀景之用,蔣翊拉著她在裏麵坐下,說:“路過靈飛城,便來看看。”


    司天晴卻對路過之說半信半疑,“這麽湊巧?”


    蔣翊看了她一眼,也不解釋,倒了杯茶遞給她。


    司天晴問:“你也是因為驛館的事來的嗎?”


    蔣翊忙說:“不是,不是,我去了趟西蜀,回來正好路過,驛館的事,我也無可奈何,都是端木長老一手操辦。”


    從西蜀回東海可不需要路過靈飛城,司天晴頓時了然,他是專程來看自己的,心裏甜滋滋的。因為驛館之事,又有些惱怒,哼了一聲,怪不得小師妹的結丹典禮,上門挑釁來的是端木家的人,“那個端木少卿,你知道吧?”


    “端木家的子弟向來眼高於頂,端木師兄又常年在外辦事,我跟他性子不大合得來,僅是點頭之交,其為人頗有城府,並不好相與。”


    “我看是你們溟劍宗的人都不好相與!”


    蔣翊唯有苦笑,趕緊換了個話題:“晴兒,我這次去西蜀,路上碰到一隻擅長幻術的妖獸,差點就回不來了。”


    司天晴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忙問:“你受傷了?”


    “受了點輕傷,不妨事。”


    司天晴自然要親眼看過才放心,一臉緊張問:“傷在哪裏?”


    蔣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輕聲道:“傷在這裏。”


    司天晴紅著臉捶了他一下。


    蔣翊低下頭,在她耳邊呢喃:“知道我為什麽會被那隻幻妖所傷嗎?因為它變成了你,勾著我整日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就像現在這樣——”


    司天晴隻覺口幹舌燥,微微往後挪了挪身子,“那你怎麽識破的?”


    “妖獸再厲害始終是妖獸,自然處處是破綻——”蔣翊說著,忽然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司天晴又羞又惱,一把推開他跳了起來,紅著臉嗔道:“你要再這樣,我可就走了!”


    蔣翊索性抱住她,“我原本想等事情辦完再來找你,可是出了妖獸這事,想你想得緊,這才專門繞道靈飛城,你就這麽狠心,都不肯陪我多待一會兒嗎?”


    司天晴被他抱的渾身發軟,掙紮道:“那你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蔣翊口裏答應著,卻趁機時不時摸摸她的頭發,親親她的臉蛋,每當司天晴嗔怒時,又趕緊討饒。司天晴拿他沒辦法,罵道:“你這登徒子,吃豆腐吃的這麽順手,到底禍害了多少姑娘!”


    蔣翊連聲叫冤,“我可是正經人,以前見到姑娘家都不敢亂看,隻是一碰到晴兒你,不知怎麽就情不自禁起來。唉,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這麽長時間不見,晴兒你就不想我嗎?”


    司天晴咬著唇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你怎麽知道我在浮生茶樓?”


    蔣翊笑道:“你跟舒姑娘一進靈飛城大家就知道了,靈飛雙嬌出行,如此美人,怎能不引起轟動?”


    司天晴想到舒令儀,看看外麵又下起了小雨,說:“不知道小師妹回去了沒。”


    舒令儀等端木信和顏宗梁走了,才敢從浮生茶樓溜出來,她沒回靈飛派,而是徑直來到城主府。這城主府類似官府衙門機構,管理靈飛城日常事務,城主一職案牘勞煩,俗事纏身,不利修行,因此出任城主府職務的一般都是資質一般年長有經驗的執事弟子。溟劍宗要在靈飛城修築驛站,此乃大事,顧衍怕溟劍宗的人借機生事,特地派了錢佩盯著他們,所以這段時間,錢佩沒有在山上,而是一直住在城主府。


    城主府的人自然認得舒令儀,殷勤地把她領進來,說:“錢師叔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舒師叔找他有急事?要不給他發個傳訊符?”


    舒令儀說:“他既然有事在忙,那我還是先等等。”


    這一等便等到天快黑了錢佩才回來。錢佩見到她倒是很高興,“小師妹,今兒怎麽想起來找我?我在外麵跑了一天,累的腿都快斷了,走走走,吃飯去,這城主府的飯菜你還沒吃過吧,有道水晶糕著實不錯——”


    “二師兄,你要真心請我吃飯,就去外麵的酒樓,我好不容易來找你,竟然請我吃膳堂,連塊點心都不舍得買!”


    “小師妹,你是不知道,這城主府新來了個廚子,做的飯菜比外麵的酒樓還好,尤其是那個水晶糕,色香味俱全——”


    舒令儀打斷他:“好了好了,我還不知道你,不要錢的自然是好的,放心,我不是專門空著肚子來訛你一頓飯的。”當即把下午浮生茶樓發生的事跟他說了。


    錢佩神情變得凝重,“顏宗梁和端木信偷偷會麵?”


    舒令儀不滿說:“二師兄,你負責盯著溟劍宗的人,看他們是否有異動,怎麽連端木信的行蹤都不知道?”


    錢佩苦笑道:“其他人倒也罷了,端木信可是金丹後期高手,要想甩開暗中盯梢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舒令儀歎道:“可惜他們防範甚是嚴密,說話的時候施加了靈力罩,沒聽到兩人在密謀什麽。二師兄,你說顏家是不是已經和溟劍宗勾結在一起?”


    錢佩沉吟道:“這次門派向各大世家索要靈石法器,許多世家明麵上不敢說什麽,暗地裏卻是小動作不斷,看來顏家也不例外。不過顏家當家的乃是顏宗行,顏宗梁和端木信喝杯茶見個麵,就算被人知道,也說明不了什麽。”


    “那現在怎麽辦?”


    “我多派些人盯著顏宗梁和端木信,看他們接下來有什麽行動。”


    舒令儀點頭,暫時也隻能如此。


    天色已晚,雨勢又大,舒令儀不願冒雨回去,當晚便在城主府住下來,睡在錢佩隔壁。三更時分,錢佩匆匆跑來敲她的門,“小師妹,剛收到消息,顏宗梁禦劍去了顏家別院,端木信也往那個方向去了。”


    舒令儀皺眉,“這麽快,下午才見麵,晚上就有所行動!他們想做什麽?”


    “不知道,我要去看一下。”錢佩已經換上夜行衣,說著就要走。


    舒令儀叫住他:“二師兄,我和你一起去,萬一發生什麽事,也能有個照應。”


    錢佩想著舒令儀已經結丹,好歹也是個助力,於是同意了。舒令儀也換上便於隱藏的夜行衣,兩人禦劍來到城北,怕被人發現靈力波動,離顏家別院還有老遠一段距離便停下來,施展輕身功夫一路飛奔過去。


    顏家別院防守並不嚴密,舒令儀和錢佩很容易便溜了進去。夜深人靜,到處黑漆漆的,隻有主屋還亮著燈火。兩人蹲在主屋屋頂,錢佩拿出一套斂藏氣息的法陣,擺在周圍,確認不會被人發現,這才小聲說:“最近顏宗行為了靈石法器之事到處奔走,一直住在這裏,顏宗梁深夜前來,應該是來見他的。”


    兩人剛藏好,顏宗梁便走了進來,將周圍伺候的侍女全部趕了出去。沒過一會兒顏宗行也來了,在他對麵坐下,說:“這麽晚了,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顏宗梁拿起酒壺,給兩人倒了一杯酒,歎道:“大哥,你我雖是兄弟,卻有許久沒在一起喝酒說話了。”


    顏宗行似是想起往事,麵露唏噓之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你又是來勸我投靠溟劍宗的嗎?”


    顏宗梁忽然跪下來,“大哥,這些天你辛苦籌措靈石到處收集法器,我全都看在眼裏,你真的打算把這些靈石法器全部交給靈飛派而不顧顏家死活嗎?”


    “公然違逆靈飛派,你以為顧玄臨就不會對顏家出手嗎?”


    “比起歸元真人,顧玄臨他算什麽,連個元嬰真人都不是!如今溟劍宗一家獨大,結丹那天你也看見了,端木信打傷靈飛派弟子,顧玄臨也隻能忍氣吞聲放他離開,什麽都不敢做,顏家隻要有溟劍宗做靠山,靈飛派又敢拿我們怎麽樣!”


    顏宗行罵道:“你糊塗啊,你以為投靠溟劍宗,以後顏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你這是在與虎謀皮!你以為端木信是什麽施恩不圖報的好人?他這是在利用你,一旦目的達成,轉頭便會將你棄之如敝屣!顏家世代托庇於靈飛派,雙方至少有一份香火情在,萬事好商量。無論是溟劍宗還是靈飛派,都不是顏家能得罪得起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繼續支持靈飛派,至少還能落得個忠義的名聲!”


    顏宗梁漲紅著臉,神情激動說:“我看糊塗的是大哥你!從這次星月法會便可以看出,溟劍宗勢力遠超其他三派,區區一個靈飛派豈是對手。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們顏家要尋求庇護,當然是奉強者為尊!再說了,靈飛派既然不顧我們死活,獅子大開口,我們自然也用不著講什麽情義!”


    兩人越吵越大聲,誰也說服不了誰,顏宗行連連搖頭,斬釘截鐵說:“此事不用再說了,我絕不會背棄靈飛派,以免給顏家招來大禍!”


    顏宗梁閉了閉眼睛,忽然站起來,目露沉痛之色,“既然大哥執意不聽勸告,為了顏家,我也隻能出此下策了!”話未說完,已經動起了手。


    顏宗行忙運起靈力抵抗,卻發現靈力潰散,法術怎麽都施展不出來,腳下一個踉蹌,扶著桌子,臉上露出驚愕之色,像是想到什麽,眼睛看向桌上酒壺,顫聲道:“你給我下藥?”


    顏宗梁施了兩道法術,輕而易舉將顏宗行製住,陰沉沉說:“大哥,你如此冥頑不靈,連什麽是大勢所趨都認不清,是時候讓出顏家家主之位了!”


    顏宗行雖然被製,卻還能說話,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高亢急迫的長嘯。顏宗梁聞聲色變。顏宗行的親信都守在外麵,聽到示警,立馬要衝進來,顏宗梁的人自是不讓,雙方打了起來,亂成一團。


    這時一個影子從外麵飄進來,看著顏宗梁搖頭,“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一道劍光閃過,顏宗行砰然倒地,過了一會兒,脖子上才慢慢滲出鮮血。


    顏宗梁又驚又怒,“端木少卿,你幹什麽!”


    端木信漫不經心說:“你不是想當顏家家主嘛,他不死,你怎麽當?”


    顏宗梁痛苦不安,“那也不必下此毒手!你我事先說好,隻是將大哥囚禁,我才答應你動手——”


    “婦人之仁!”


    顏宗梁看著他臉上冷酷的神情,反應過來:“你故意的,你故意殺了我大哥!”


    端木信收起靈劍,慢悠悠說:“顏道友,現在我們才是真正在一條船上,顏宗行的腦袋,就是你的投名狀。”


    “不,不,大哥不是我殺的,是你殺的!”


    端木信負手道:“藥是你下的,人也是你抓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不過是順手幫你一把而已。”


    顏宗梁氣得咬牙切齒,“端木信,你這個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端木信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愚蠢,忽然察覺到靈力波動,臉色突變,抬頭看著屋頂,大喝一聲:“誰!”


    第67章 顛倒黑白(上)


    舒令儀和錢佩都被顏宗行的死驚到了,兩人看到端木信出現,便知道此地不可久留。錢佩連斂藏氣息的法陣都不敢收回來,兩人如同風中樹葉從屋頂輕輕飄落。誰知就是這麽一點靈力波動,都被端木信察覺了。


    端木信很快追出來,同時催動靈劍,朝錢佩射去。錢佩運起全身靈力阻擋,一杆冰淩長槍橫在胸前,靈劍以摧枯拉朽之勢斬斷冰淩長槍,刺進錢佩腹部,鮮血汩汩而出。他乃金丹初期,豈是端木信的對手,一個照麵,便受了重傷,很快靈劍的攻擊再度襲來。


    舒令儀在一旁看的心急如焚,忙祭出封劍盒,耀眼的紫色劍氣衝天而起,攔住了端木信必殺的一劍。舒令儀手持封劍盒擋在錢佩身前,“二師兄,你先走!”


    錢佩自是不肯,“小師妹,我怎能扔下你一人獨自逃跑!”


    舒令儀罵道:“你平時自詡聰明過人,這個時候怎麽犯起糊塗來!隻有你走了,端木信才不會殺我,不然你我兩人,都得死在這裏!”


    錢佩知道她說的有理,端木信明顯是要殺人滅口,若是逃出一人,反倒沒有這個必要了,“小師妹,你走,我來攔住他!”


    舒令儀氣得跺腳,“你攔不住他,我有封劍盒,還可以拖延一二,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錢佩一咬牙,飛奔離開,聲音遠遠傳來:“小師妹,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端木信沒有去追錢佩,而是看著舒令儀手裏的封劍盒,眉頭皺起,“紫清劍氣,金丹後期,你跟昭明君什麽關係?”


    舒令儀二話不說,催動封劍盒,直接攻了過去。


    端木信冷哼道:“昭明君本人若是在此,我確實不是他對手,不過封劍盒乃是死物,區區幾道紫清劍氣,我還不怕!”他雖然不懼景白的紫清劍氣,卻也不想正麵迎擊,左躲右閃弄的有些狼狽,心中大恨,待封劍盒裏的劍氣用完,催動靈力一劍劈了過去。舒令儀忙舉起封劍盒抵擋。封劍盒乃是溟劍宗至寶,能儲存劍氣,自然也能抵禦劍氣的傷害。端木信氣急敗壞,黑著臉飛身上前,一腳踹在舒令儀身上,直把她踹的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端木信俯身撿起封劍盒。


    這時顏宗梁氣喘籲籲趕來,認出了舒令儀,“是你!”眼睛看向端木信,手上做了個殺人滅口的動作。


    端木信說:“不急,先把她抓起來。”


    “另一人呢?”


    端木信陰著臉不說話。


    “跑了?那我們的計劃靈飛派豈不是都知道了?”顏宗梁登時著急起來。


    端木信一臉無所謂,“知道又怎樣,顧玄臨還敢殺了我不成。”


    顏宗梁心想顧玄臨不敢拿你怎樣,要取自己小命卻是輕而易舉,撲通一聲跪下,“端木道友,你可要救我啊,我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端木信掃了他一眼,臉上露出鄙夷之色,慢騰騰說:“放心,我不是卸磨殺驢之人,顏道友乃是靈飛城土生土長的地頭蛇,以後還有許多事要請你幫忙。”要不是留著顏宗梁還有用處,早就任他自生自滅了!


    端木信將束手就擒的舒令儀帶回來了自己住的林溪客棧,顏宗梁怕靈飛派找他算賬,不敢回顏家,也跟了過來。這林溪客棧本是溟劍宗產業,溟劍宗弟子一來,客棧也就不對外營業了,專門招待端木信一幹人等。


    端木信收了舒令儀的儲物袋,找了個房間把她關起來,命人嚴加看管。


    舒令儀捂著傷口躺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端木信那一腳踹的很重,肋骨都斷了好幾根,儲物袋被收,沒有療傷丹藥,隻得忍著疼運轉靈力,靜待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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