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花淡淡瞥她一眼,就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公良靜卻一無察覺。


    公良靜此刻已經自動隔絕了耳邊還堅持不懈的聲響,話本子上說了,遇到鬼魅精怪,隻要她不搭理,就不會被勾走精魄。


    讓人搬了一方矮桌,公良靜便跪著蒲團上,手中開始抄寫佛經。


    唐梨花便沒有再管,留了一人在內室,想了想就帶著婆子往公良媛院子裏去了。


    既然公良媛上輩子沒有得到自己想要親人的偏愛,那這輩子,唐梨花會給她合該有的偏愛。


    唐梨花來到公良媛的汀蘭苑,院中的下人見到老夫人竟然親自來了,紛紛跪了一地。


    沒有管他們,唐梨花徑直走進內室,還未走進就聽到孫氏哭哭啼啼的聲音,聽得唐梨花一陣頭疼。


    還是孫氏身後的趙奶娘先看到了老夫人,趕緊給自家夫人提醒,先行跪倒迎禮。


    孫氏通紅著雙眼,見到婆婆止住了哭聲,用帕子擦拭了眼淚,見禮,“媳婦見過老夫人,老夫人怎麽來了,還是快些出去,二姑娘如今還未醒,小心染了病氣過來。”


    唐梨花卻不應她的話,坐在床邊,仔細看躺在床上的公良媛。


    雖是昏迷著,可那眉頭還是皺著,小小巴掌大的臉上透露出一股倔強。


    她額邊的鬢發被汗水打濕,沾在皮膚上,唐梨花聽著她的呼吸有些重,又看看她身上蓋了幾層的被褥。


    彎身探前,把手伸進被窩裏,幾層的被褥有些重,唐梨花摸到小姑娘的後背,果然一手的汗。


    將手抽出來,唐梨花黑成了臉,眼風掃過眼看著又要哭起來的孫氏身上,冷聲道,“你就是如此當母親的,就知道哭哭啼啼,媛兒現在還沒死,還用不著你來哭喪。”


    唐梨花這話說的不客氣,孫氏聽著更是一個腿軟,有些承受不住婆婆如此嚴厲的問責。


    趙奶娘趕緊扶住人,她看到了老夫人剛剛的動作,又看二姑娘額上的汗,知道自己也疏忽了,隻顧著安慰夫人,沒有注意這麽多。


    “請老夫人恕罪,是老奴忘了大夫的囑托,等二姑娘發了汗後,就給她擦洗換身幹淨的衣裳,是老奴糊塗了。”


    唐梨花冷哼一聲,“還不趕緊,若是讓媛兒病情加重,我饒不了你這老貨。”


    這話說是對著趙奶娘的,但大家都能聽出來這是老夫人對孫氏不滿了。


    孫氏軟著身子,有些惶惶,卻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爭辯。


    心中更是懊惱,明明之前靜兒發熱的時候,她都顧得很好,怎麽到了媛兒這,她就隻知道一味的哭了。


    等丫鬟婆子們小心的給公良媛擦幹身子換了清爽的衣服,唐梨花又讓他們將被褥抱走幾床,隻留下兩床捂熱。


    果然公良媛粗重的呼吸減緩許多,就連一直皺著的眉頭都慢慢鬆開。


    唐梨花不由用指尖撫了撫她的眉心,才起身去了外室。


    孫氏自然要跟上。


    到了外室,孫氏給婆婆斟上一杯茶,溫順極了。


    “你若是想哭,就在外邊哭個夠,媛兒還在昏迷,你這樣是存心想擾了她的清靜,不想讓她好了是嗎?”唐梨花眼神淩厲,直逼孫氏。


    孫氏哪裏是這個想法,婆婆這話簡直在誅她的心,她一副不堪打擊的模樣,左手被趙奶娘扶著,右手捂住胸口,眼含淚光,“老夫人怎可如此看我,媛兒可是我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心肝肉,我怎會害她。”


    唐梨花冷眼看她,“原來你還知道,既如此你該擺清自己的位置,媛兒才是你親生,你虧欠的是媛兒,而不是宋靜。”


    孫氏聽到沈靜,先是一愣沒反應過來婆婆講的是誰,後想到媛兒剛認回來,是叫做宋丫丫的,宋是那個農戶的姓氏。


    轉而臉色一白,緊張看向婆婆,不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緊張自己的猜測,更是脫口而出,“媛兒是我親生,靜兒也是我的孩子。”


    趙奶娘聽到夫人這一句,心中就是一個咯噔,再看老夫人本就不好的神色,此刻更是差到了極點。


    趙奶娘扶著夫人的手,不免加重了幾分力道。


    孫氏怎麽能是這個反應,難道聽到唐梨花的話,不該是對親生女兒深深的羞愧,她卻第一時間注意到唐梨花的稱呼。


    難怪上輩子公良媛會被孫氏的行為刺激的越來越偏執。


    唐梨花都能猜到,孫氏是大部分時間都陪在公良媛這,可她卻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守著。


    還美名其曰不想刺激公良媛,就偷偷摸摸去見公良靜。


    可想而知,小姑娘跟在自己母親身後,卻看到她的親生母親和搶了自己位置的仇人抱在一起痛哭,就好像她是阻了人母女相見的惡人。


    小姑娘看著母親哭,看著她心疼仇人,麵對自己時,雖是慈愛,卻又好像隔著一層紗,她始終覺得和母親之間的關係飄渺。


    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小姑娘是有多痛。


    這麽想著,唐梨花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將手中的杯子重重擱置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都濺出來少許。


    她身後的老婆子趕忙遞上幹淨帕子,唐梨花接過,輕輕擦拭每根手指,雙眼卻冷冷看著孫氏。


    “你既如此關心她,那我罰她跪在佛前抄經,你肯定是心疼極了,讓你在此處照顧媛兒是委屈了你。”唐梨花擦幹淨手上的水跡,看著孫氏繼續道。


    “既如此,你便陪著她一起抄經念佛去吧,此處不需要你了。”


    “老夫人,我不是…”孫氏麵白如紙,想要反駁。


    唐梨花哪裏會聽她解釋,既然拎不清那就不用拎的清。


    唐梨花根本不能理解孫氏的心理,是,孫氏是養了公良靜十五年,兩人雖不是親母女,卻已然有了母女之情。


    隻是她這樣把公良媛這個親女兒置於何地了,親女兒都這麽躺在床上了,孫氏心中想著的還是那個占了自己女兒位置,享受這麽多年的養女。


    這樣的行為,在唐梨花看來是何其可笑。


    唐梨花甚至真的對孫氏起了怒氣,為了上輩子的小姑娘,也為了這輩子的小姑娘。


    因為從小說中能看出,從始至終,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孫氏心中女兒第一還是公良靜。


    就算是重生後,公良媛故意裝可憐柔弱,孫氏是心疼了,但她還是沒有對公良靜那般愛公良媛。


    如果是正常真心疼愛自己閨女的,得知自己女兒被抱錯,還是對方故意。


    不對占了自己女兒位置的養女仇視,就已經是他們最大的寬容了,特別是自己親生女兒過得不好的情況下。


    而孫氏就是母愛泛濫過了頭,怎麽來說,公良靜是她仇人的親孫女,她還能對她好過自己親閨女。


    唐梨花不滿,對孫氏也不用太客氣,她是侯府的老夫人,能做侯府的主,不用顧忌他人。


    唐梨花有這個底氣,說完就不關搖搖欲墜的孫氏,讓人請她出去,自己則進了內室繼續照看公良媛。


    沒過多久,侯府就傳遍了一個消息。


    因為二姑娘落水,老夫人發了大火,侯夫人和大姑娘一同受了罰。


    下人們議論紛紛,對侯府主子們的關係有些看不透了。


    第157章


    侯府老夫人許久不管事,常年都是吃齋念佛,侯府當家主事的其實是孫氏。


    但如今孫氏這個主母被老夫人罰去跪佛堂,下人們可不都驚訝了嗎。


    雖然老夫人對侯府的主子們都不親近,但也從未見她發過這麽大的火,當著全侯府的麵,落了孫氏的臉。


    現在對於孫氏來說,跪著陪公良靜不算是罰。


    她當家主母的麵子全沒了,那才叫罰。


    唐梨花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本來就沒準備給孫氏留麵子,罰就罰了。


    打發走孫氏後,唐梨花便待在公良媛的汀蘭苑,看著那些下人精心伺候人,一直冷著的臉才緩和了不少。


    跟在她身後的婆子姓錢,錢婆子跟了主子幾十年,雖然不明白主子為什麽這麽快轉變了對剛認回來二姑娘的態度。


    但是作為一個下人,錢婆子隻知道,主子是什麽態度,她就是什麽態度,主子竟然對二姑娘好,那她就要對二姑娘精心,這是她做下人的準則。


    錢婆子在主子休息的時候,就把汀蘭苑的下人都叫出去訓斥,留下兩個丫鬟在床前伺候著。


    錢婆子之前在公主府,都是替主子管一整個府裏的下人,跟了主子久了,那渾身氣勢,當然不是這些個丫鬟小廝能承受的住的。


    她板起臉來,一聲聲的訓斥,讓丫鬟小廝們都軟了腿,直接跪倒在地。


    “主子既然讓你們來伺候二姑娘,那就是你們的榮幸,你們卻讓二姑娘掉下水,如今還是高熱,一個個賤蹄子皮都給崩嚴實了,再有下一次全都發賣,侯府不需要你們這些不盡心的下人。”


    丫鬟小廝們額滿冷汗,身子顫抖,齊齊求饒。


    錢婆子不為所動,眼皮一掀,掃過跪著的眾人,“那日二姑娘落水時,是誰在身邊伺候的?”


    院子裏一時靜默無聲,在錢婆子淩厲的眼神下,兩個麵色慘白的小丫鬟,跪到了前麵。


    “回錢管事,是奴婢們。”這兩個本來就跪在前麵,是二等丫鬟,還是孫氏身邊派過來伺候公良媛的。


    錢婆子當然知道,她作為老夫人的耳目,雖然老夫人不管事,但錢婆子對府裏的一切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興起問上一句,錢婆子都能答得上來。


    “奴…奴婢春蘭。”


    “奴婢秋菊。”


    兩個丫鬟身子都害怕的打擺子,連頭都不敢抬。


    “你二人是二姑娘的貼身丫鬟,日夜跟在二姑娘身邊,卻讓主了遭了這麽大的罪,罰三月例錢,歌去領罰二十板。”錢婆子眼神冷漠。


    兩人一聽,就連連磕頭,春蘭跪在地上挪了幾步不,“望管事明鑒,不是奴婢們沒護主子,實在是當時事發突然,二姑娘又把奴婢們譴走,這才…”


    她的話沒說完,就聽錢婆子一聲怒斥,“大膽,你既沒顧好主子,還敢胡亂攀扯,真以為我是好糊弄的。”


    “你既有怨言,那也不必在二姑娘身邊伺候了,降為三等丫鬟。”


    春蘭心驚,沒想到自己隻是說了句實話,還給自己招來難,她頓時急了,要知道三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前的待遇差距有多大,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二等丫鬟,有幸在侯夫人身邊伺候。


    往日那些子下人看到她都得‘春蘭姐姐’的喊著,後來被派到剛認回來的二姑娘身邊伺候著,她雖心有怨言,可也謹守本份。


    沒想到就因為二姑娘落湖,受了罰不算,還要被降成三等丫鬟。


    “錢管事,我可是夫人派來伺候二姑娘的,您不能…”春蘭急起來,就有些口無遮攔了。


    錢婆子眼神頓時鋒利如刀,射向春蘭,再要開口,卻有一人被她還先。


    “不能如何?”清清淡淡的聲音,讓春蘭激動的聲音嘎然而止。


    錢婆子聞言彎腰恭聲,後退到一邊,“老夫人。”


    出來的正是唐梨花,她眼神冷漠,手中是一串被盤的油光水亮的佛珠,看著還沒有錢婆子方才那樣的氣勢。


    而愣是讓下麵跪著的下人心生寒氣,剛才麵對錢婆子還在顫抖低泣的下人們立刻噤了聲,身子僵硬的,一絲抖動都不敢,連呼吸都下意識放淺了。


    春蘭更是一個癱軟,差點直接暈過去,但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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