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子走的幾步稱得上大刀闊斧,好像用上了什麽特殊的步法。她一個箭步衝到沈雁月的麵前,劈頭蓋臉地質問道:“你回來了?為什麽不給我傳信?我還是接到了通關守衛的消息才知道你來了的,你也來參加天演賽?”


    “……”聽不懂語言的瑠歌感到了切身實際的痛苦。


    年輕女子質問完後,壓根沒等待沈雁月的回答,而是伸手就想去捉瑠歌的臉頰。


    瑠歌沒想到對方的注意力這麽快就能移到自己身上,她立刻準備瞬移,沈雁月按住了她的肩膀,出手截住了年輕女子的手臂。


    “沈秋茗。”沈雁月緩緩道。


    “哼,這是你的妹妹還是什麽?看起來跟你長得不像,什麽時候你也開始扶貧救弱了?”沈雁月在沈家修煉時曆來不與女子親近,除了經常受到伊維特的指點外,他常年獨自行動。


    因此沈秋茗,下意識將瑠歌歸類到了沈雁月的親族範圍中。


    她的幾言幾語之下,帶來的弟子自動呼啦啦地形成了一個包圍圈,看起來如同故意找茬。


    被人群隔開的蕭斷秋麵上無甚表情,反倒是跟在他身旁的侍女,眼中有嫌惡的神色一閃而逝。


    沈秋茗作為沈家旁係的第一人,為人素來囂張跋扈,不考慮其他人的感受。


    隻聽下一秒,沈秋茗便命令似的宣布道:“這兩人我要了。”


    她這口氣不像是在邀請人,反倒像是在出手闊綽地購買奴隸。沈雁月早就受夠了她這種嬌縱的作風,語氣漠然道:“我已不屬於沈家。”


    “但是你仍冠著這個姓氏,不是麽?”


    “姓氏不過是一個代號,天底下姓沈之人有多少,難不成沈家都要管到頭上?”


    “我就要管,怎麽了?”沈秋茗冷笑一聲,直接抽出腰間的軟劍,“你別以為我現在打不過你!”


    軟劍驟然劃過一抹炫目的白光,沈秋茗的氣海修煉得不錯,已有元嬰期的水準。她這一劍揮出,隨之帶過凜冽的劍氣。一旁領教過沈家厲害的修士喊道:“這是沈家專門給女子的修煉功法,塵華決!”


    塵華決以靈巧多變為主,劍法洋洋灑灑猶如寫意的詩句,一招一式皆像在下筆走鋒一般,能夠暈染開恢弘的無邊墨意。


    她甫一出劍,身側的弟子立刻開始布陣,想要將二人圍困在陣法間。瑠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年輕女子的劍風偶爾會刮到她,還會傷到籠中的動物。她不太喜歡這種目中無人的作風,幹脆拎著幾個最外麵的金屬籠子一塊瞬移,轉移到了小攤的另一側。


    見二人竟然真的在商道上開打起來,周圍幾個小門小戶怕被殃及趕緊收起了攤子。酒樓中看好戲的修士們不免扇著扇子說風涼話道:“光天化日之下,也隻有沈秋茗膽敢在劍君麵前出劍。”


    平常人,怕出醜還來不及,誰敢在劍君麵前擺弄劍法截人的?


    沈秋茗脾性刁蠻,沈雁月出手也不客氣。黑衣翻飛,他徑自取出了吸血刃——第一招,與女子的軟兵相接,隨後用刃尖架住了軟劍的劍身;第二招,瞬移到女子身後毫不留情地肘擊,在她勉強維持身形的時候迅速跟上;第三招,第二柄吸血刃悄無聲息地出現,利落地勾住了沈秋茗的脖子。


    陣法從沈秋茗拔刀開始就已運行,起陣的時候,平地刮起了一陣狂風。陣法將兩人的身形籠罩在內,令外人探不清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前麵詢問過瑠歌的少女繼續挖牆腳道:“姑娘,您要不先隨我們去喝茶吧?沈秋茗向來難纏得很,這邊一時半會兒沒完——”


    她話說到一半,眼前的多人陣法驀地被人從內部破開,而沈秋茗臉色蒼白,妝容有些淩亂,好像是流了眼淚。


    望著女子臉上亮晶晶的痕跡,瑠歌微愕:沈雁月他……居然把人打哭了嗎。


    黃衫女子眼中不斷有淚水打轉,哪怕方才再怎麽盛氣淩人,這會兒漂亮的女子默然垂淚,總是看得旁人我見猶憐。


    沈秋茗心中憤恨:方才,沈雁月居然直接拿吸血刃勾住了她的脖子!一旦刃尖入體,她的精血會被完全吸空!


    他是真的一點不留情麵!


    當年她懇求他留下,他不願意,現在倒好,身邊居然還帶著一個年齡尚淺的血族?


    沈秋茗麵上垂淚,暗自咬牙,惹得一旁新來的旅客紛紛向沈雁月指責。


    還有不少背著劍的青年俠客想要安慰黃衫女子,討回公道。


    眼看場麵越來越混雜,瑠歌上前一步想要重新回到人潮的中心,卻被一隻冰冷的手拽住了去勢。


    她磕絆道:“……劍,劍君?”發音努力踩準音腳。


    由於人們的注意力都被沈秋茗吸引過去,白衣青年又隱在一間草棚後,因此存在感降低了不少。


    劍君身邊的少女再次溫言相勸道:“我聽說,沈秋茗與沈公子之間,當初好像是有點感情上的糾葛的。您不如先跟我們來,讓他們慢慢處理過去的瑣事。”


    感情上的糾葛?


    沈雁月和……這位黃衣姑娘?


    原本在各種語言轟炸下,瑠歌還沒細細打量過那位姑娘的容貌。這樣聽來,她便特意使用血瞳穿過人群仔細觀察了一下。


    黑色的長卷發用了好幾個栩栩如生的鳥頭釵複雜地綰起,女子的眼睛也是黑色,隻有在高挺的鼻梁上能夠隱約窺見一些混血的特征。


    因為鼻梁高、眼窩較深,加上她刻意描畫的妝麵,沈秋茗身上有一種蓬勃的英氣,卻也糅雜著東陸這邊柔和細膩的線條。


    沈雁月他原來喜歡這種的嗎?


    瑠歌陷入了茫然。


    她想,沈雁月大概確實有不少事要和那位小姐處理,於是點點頭,尷尬笑道:“那……麻煩劍君了。”


    在她點頭應下的刹那,白衣青年拋出了腰間冰藍色的長劍。他竟是禦劍而起,徑自拉上了瑠歌。


    瑠歌:“!”


    沒想到第一個騎的既不是大象也不是仙鶴,而是一柄……冰冷冷的劍。


    長劍放大,立刻升到了幾十尺的高空,呲溜一下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瑠歌緊張地半跪在劍上,如臨大敵。


    雖然她會踏空沒錯,但是這樣左右兩邊都放空著飛行,實在是太刺激了。


    禦劍而行,劍君獨自站在前方,給瑠歌留下了足夠的空間。她趴在劍身上,好奇地打量著劍體上的銘文和寶石排列。


    沒幾分鍾,越過了下方的城池後,蕭斷秋帶著瑠歌來到了飄灑著粉色花瓣的花穀中。


    率先一步從劍上跳下,瑠歌分辨不出這花到底是公爵說的櫻花還是桃花。她想要比劃,又覺得不知該如何表示。


    近處有一間純木打造的敞開式雅居,半透明的輕紗蕩漾,可以隱約看到有不少穿著飄逸長袍的修士正坐在裏麵談笑風生。


    瑠歌躊躇著,沒想到白衣青年突然用西陸通用語生澀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瑠歌。”瑠歌嚇了一跳。


    “瑠歌,榴花……”青年若有所思道,“我的西語講得不是很好,抱歉。”


    “沒有沒有,”瑠歌連忙擺手,鬆了口氣,“可以溝通就最好了。”


    “瑠歌姑娘,桃花坡那邊多是酒肆,櫻花澤這邊以花茶茶點為主,請吧。”白衣青年似乎往常不怎麽講話,而在講了幾句之後,立刻流暢起來。


    “哦……唔,嗯好。”瑠歌一步三回頭地踏入了眼前風雅的回廊式建築。


    事情發展得太快,加上東陸語言的狂轟亂炸,她隻覺得腦殼都在突突地跳。


    第76章


    瑠歌前腳踏入茶樓雅間,後腳沈雁月的血脈傳音就跟著傳來:你在哪裏?


    他的語氣不太好,像是剛上雪山那會兒的態度,哪怕事出有因,也令瑠歌的心髒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瑠歌下意識道:“我在……”她又立刻改了口說:“我和劍君在一起,他會西語,我們可以交流。我這裏沒什麽事,你放心處理你那邊吧。”


    她這道傳音過去,等了一會兒,對麵徹底沒了回音。


    瑠歌的心驀地失落起來。


    理智上來說,對方不回複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該交代的都完成了。然而,沈雁月不再說點什麽,或者說,他沒有追問地點,這些都令瑠歌感到了無所適從。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偏偏,她就是覺得心裏有一塊不太舒服。


    掛著名家書法的原木色雅間內,矮小的木桌上擺有個一非常別致的圓扁形魚缸。魚缸外部使用了一種表麵凹凸不平的黑色石皮作邊,中間則被綴滿了金箔花卉的布條包裹。


    至於魚缸內部,圓扁形的邊框又是一派純金色,底下鋪滿了白色的小石子和一抹綠色的水草,紅色的小金魚活潑地擺動著飄逸的尾翼,與金光交輝相應。


    這間雅居的設計很奇怪,矮桌下居然有一個凹下去的空間可以放腳,不用跪坐。


    “櫻花澤這邊大多住的是移居過來的東洋人,”劍君握著竹簡菜單的手一頓,“他們的傳統服飾和現在的東陸修士不太一樣,這個魚缸的外衣就是取材於他們的民族服裝。”


    劍君雖然看上去模樣冷淡,但瑠歌向來不太害怕這種板著臉一臉霜寒的人。對方分明待人周到有禮,可惜瑠歌頭一次沒了微笑客套的欲望。


    她直截了當道:“恕我直言,請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我不太明白。”


    “是我沒有先道明來意,抱歉。瑠歌姑娘,家父是西陸人,”劍君的坐姿端莊,繁複的衣衫穿在身上筆挺端正,給人一種利落穩重的感覺,“家父自幼教導我,若是哪天遇到了從西陸過來的同族,一定要盡力招待照顧一二。”


    “哎,”瑠歌這下有些詫異了,“您能看出我的血脈?”


    恰逢此時,先前作翻譯的綠衣女子匆匆忙忙趕進了雅間,氣喘籲籲道:“蕭斷秋,你禦劍也禦得忒快了,都不怕嚇到人家姑娘嗎?”


    “問蝶,注意禮儀。”劍君板臉嚴肅道。


    青年的年紀明明看起來不大,肩邊束起的銀發與黑得純粹的瞳仁卻自帶一種疏離淡漠的氣質。他教導人來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仿佛敲打慣了小輩。


    “好啦好啦,這裏又不是在蕭家。”少女隨意撿了個軟墊坐下,沒什麽架子地招呼道,“姑娘您好,我叫姬問蝶,來自帝室,現在呢是劍君身邊的打雜侍女。”


    ——帝室?


    這話語的份量猶如晴天霹靂,激得瑠歌徹底懵了。


    她在剛過關不久,這就幾乎要把四大門閥的人挨個見遍,甚至還見到了帝室?


    帝室居然這麽好見到啊。


    不愧是沈雁月。


    跟在他身邊真是什麽都能見個遍。


    不過,帝室的後代居然淪落到給四大門閥做貼身侍女?


    綠衣少女沒想到瑠歌的腦子轉得那麽快,端詳著對方的表情,她咯咯笑道:“沒你想的那麽可怕,我是自己要求出去曆練的,順便到四大門閥轉轉。劍君因為常年呆在磐祿峰,無人知曉他的侍從怎樣,因此被我借了個身份過來。誰讓帝室的律法規定公主不得參賽呢?”


    她說得輕鬆,瑠歌卻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比如說,誰知道這位公主是真的出來曆練,還是奉命查探四大門閥的真實狀況呢?畢竟聽沈雁月所說,帝室可是常年被四大門閥擠兌啊。


    然而——看她和劍君之間的氣氛友好不似作偽,瑠歌懶得去深想太多。


    說白了,這裏的權力鬥爭,與她沒有什麽關係。


    不過,事關她的血脈,瑠歌仍舊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公主殿下的身份應該是秘密吧,請問為何要告知於我?”


    姬問蝶與蕭斷秋對視了一眼,後者隨和地詢問道:“瑠歌姑娘,你了解天演賽的每一場比試內容麽?”


    “每屆比賽有近萬人報名,而最終走到決賽的參賽者會得到四大門閥的招攬。”


    魚缸中的金魚一個猛躍,折騰出了點兒水花濺到桌麵。


    “我不明白二位的意思,”瑠歌坦誠,“我隻是年紀到了,族中的長輩讓我來開開眼界。比賽結束了,我還是要回去的。”


    “瑠歌姑娘,”姬問蝶單手支著下巴,一雙妙眸笑意盈盈道,“既然你是來開眼界的,那不如加入劍君的隊伍吧。以劍君的實力水平,一定能走到最後的決賽,是你開眼界的絕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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