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蟲子?”雲傾吸了幾口氣,不想讓這人看他笑話,故做冷淡地回應。


    蘭罄指指自己的背,道:“同命蠱,蟲子,長毛,肥肥,爬來爬去。”


    雲傾當下立即明白蘭罄所指為何,自己身上的同命蠱竟然是隻蟲,那趙小春竟然沒說!當下從頭噁心到腳,渾身不對勁,握得他指節嗶嗶啵啵響。


    雲傾本來就已不快,好死不死蘭罄這時又吐了句:“臭蟲子,所以小常不喜歡你……”


    雲傾本已經夠暴躁了,隻是惦著小春不想小春為難,所以強加壓製。可蘭罄那句不喜歡一說,雲傾在無法可忍,怒氣一下子整個炸開來,他拔劍便往蘭罄而去,心中隻存在一個念頭,滅了這個禍害,從此再也不用見著他!


    “白白!”蘭罄閃過一劍,可能真沒想到雲傾會砍他,那雙眼頓時瞪得老大,怒視雲傾。隨後也下手軟,取了門後掃帚便與雲傾對打起來。


    雲傾心裏[吼著,叫他忍,為什麽要忍,都不理會他了,那他因他而守的那些諾言又有何用!


    讓他服藥,他偏不服,要他別動武,他與蘭罄過招。


    再不出來,那他也無所謂。


    結果雲傾就這麽與蘭罄打上了幾個回合,從屋內打至屋外,從長廊打到花園。兩個人都動了真氣,殺來砍去毫不留情。


    直至蘭罄掃帚被越砍越短,敵不住雲傾而節節敗退,蘭罄一個踉艙,雲傾一個向前,揮劍直聖蘭罄胸前……


    而後猛地驚醒,雲傾驟然止劍。


    不能傷此人!若血濺當場,傷心的,還是小春。


    就在雲傾硬生生收回劍勢之時,體內紛亂的真氣齊反撲而來,渾身上下興起強烈鈍疼,他眼前發黑,喉間腥甜狂湧而出,鮮血溢出再無力緊閉的唇角,低落花叢糙間。


    而後他意識緲遠,劍落倒地,耳邊這時還隱隱傳來蘭罄試探的叫聲:“白白……白白……”


    “……不可以在這裏睡……會著涼……”


    不要叫我白白!


    完全昏迷之前,雲傾懊惱地想著。


    再醒來,是聽見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雲傾慢慢地睜開眼,體內那些紛亂的真氣被疏導過,悶漲得叫人不悅的頭疼也消失了。他知道有人餵過他藥,那人終於從藥房裏出來了。


    房裏幾盆火燒得暖烘烘,雲傾的手腳仍是冰冷。


    他轉過頭,往那嘆息來處望去。


    屋外旭日艷艷,陽光灑在斜倚著木門的布衣少年身上,少年有著一頭與年紀不符的斑白髮色,白髮中摻著幾縷黑,那枯槁的色澤令得雲傾呼吸一窒。


    黑白交雜的頭髮似乎隻是稍微以手指扒過梳理,一直都是散亂得不像話。明明就是這樣,明明還穿著麻布粗衣,可少年渾身卻像是生著一層光似地,在艷陽下閃耀著。他的表情柔和而堅定,並不為那頭早生的白髮而哀傷,天下間仿佛沒有事情可以難得倒他,即便是嘆氣時,也是笑著。


    “趙小春……”房裏瀰漫著獨特的清淡藥香,雲傾隻消看少年歪七扭八倚著門的姿勢,便能知道他是誰。


    小春聽見房裏的人清醒,門也不倚了,整個人跳了起來,筆直往他這邊走來。


    “醒啦?”小春摸摸雲傾的額頭,摸摸雲傾的手,緊張得渾身上下都摸個透,最後切脈確定無大礙後才鬆了口氣,笑了出來。


    雲傾盯著小春一絡垂到他眼前的白髮,怒氣上揚,伸出手便用力扯下,直把小春的臉扯到快貼上自己。


    “ggg,雲傾,會疼!”小春拉著自己的頭髮往回扯,幾番來往卻發現雲傾絲毫沒有鬆手的打算。


    “你是趙小春?”雲傾脫口而出才發覺自己說了廢話,這樣似笑非笑的眼眉、這般喊他雲傾的聲調,如出一轍的容貌,不是趙小春會是誰。


    “是。”小春的眼亮了亮。“我在藥房裏埋了快一個月,好不容易才找出讓這身體大回來的方法,瞧,終於回復了,手長腳長地!”他咧嘴笑著,可開心了。


    雲傾注視著眼前的少年,或說青年。


    此人麵如冠玉、唇紅齒白,一對劍眉跋扈飛揚,一雙星目亮如點星,瓜子臉長得端正卻多了一分不羈,五官細緻溫和卻有著一份灑脫。


    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那對宛若盈盈春水的桃花眼,和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燦爛笑靨,一看一望,便令人心魂盪搖不能自己。


    雲傾覺得氣息有些不穩但在望過小春那雙帶笑的眼,視線瞥至他白了半數的烏髮後,那驚艷速退,眼神轉而陰騖起來。


    “你這一頭白髮是怎麽回事?”雲傾又扯了一把,疼得小春鬼吼鬼叫地。


    “放手放手!”小春拚命掙紮,好不容易才從雲傾緊握的手掌中拉回頭髮。他揉了揉頭皮道:“這因為最近在藥房裏忙著製藥,不慎累出來的,頭髮變白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雲傾心裏隱約卻知道不是那麽簡單,腦海裏閃過幾個畫麵,有個聲音劇烈咳嗽後喘著說道:“藥人是這樣的……受傷過劇壓不住體內藥力……藥性反噬……頭髮就白了……”


    眼前突然一黑,頭鈍疼了一下,在雲傾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一掌往小春臉去,怒吼著道:“你說謊!”


    忽然被這麽一煽,小春愣愣地看向雲傾。


    雲傾顯然也被自己嚇到了,他盯著自己的手掌看,眼睛瞪得比小春還大。


    “我……”喉間幹澀,雲傾眼眶熱著,卻說不出話來。


    小春杵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頭髮變白是藥人體內藥力反噬的結果……我太過急進要恢復功力,才傷了身體,導致壓製不住藥性,讓頭髮變白。”


    小春頓了頓,聲音低低地:“我知道你是心裏急才會出手……”


    在藥房裏耗了將近一個月,小春累了也倦了,脾氣本來就不會太好,雲傾莫名其妙賞他一巴掌,將他的火氣整個打了上來,雖然明白這也是他心急的表現,可是想起自己苦了那麽久好不容易強逼功力恢復到七成卻換來一巴掌,小春就沒辦法心平氣和。


    這一巴掌讓小春想起雲傾已經忘了自己的事,雲傾現下心裏說不定隻有蘭罄那個美人。再想自己是為了什麽急切地想恢復功力,這人卻下手這麽狠,打得他嘴都破了還嚐到血味,叫他情何以堪。


    “你休息吧!”小春握緊拳頭強壓下想吼人的衝動,深吸了口氣說道:“我累了要回去睡了,這是剛調好的藥,”他望了一眼角落碎裂散落的藥丸,目光黯淡地將新的瓷瓶放置雲傾手中。“你收好,別再打破了。我過兩天要出門一陣子,這些藥足夠你吃上兩個月,藥效是弱了點,不過弱點才不易傷身,記得定時服用。”


    “對不起!”就在小春轉身要走的那剎那,藥瓶再度落地碎了個全,雲傾突如其來一把抓住小春手臂,讓小春嚇了一跳。


    雲傾臉上蒼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赤紅著雙目盯著小春,抓著他的手還微微顫著著,出口的聲音嘎啞萬分,帶著疼痛:“對不起……我不該傷你……我不該……我沒有忍住……你頭髮全變白了……你會不會有事……我不是有心傷你……可是想到你頭髮白了……你會死……我忍不住……我……”


    雲傾急切萬分,但越急便越說不明白,言語困頓,心裏一急,胸口一緊,竟突地嘔出了一口血,嚇得小春當場臉上血色盡退。


    小春直點雲傾身上幾個大穴,慌張地貼住雲傾胸口傳送真氣,鎮定他體內作動的子蠱。


    好不容易疏導了雲傾體內糾結真氣,雲傾一能開口,卻又急切地道:“你……要去哪……”


    小春連聲道:“先別說話,我拿藥給你吃。”小春連忙扳開雲傾的手,蹲到地上撿了幾顆藥丸,而後跑到小廳去端了杯茶。


    沒料卻在這時,聽見裏頭傳來一聲巨響。小春焦急地跑了回去,卻見竟是雲傾由床上摔了下來,跌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


    “雲傾你這是作什麽了!”小春吼著單手將雲傾扶起。


    雲傾見他回來,那慌張神色才緩緩鬆了些,說道:“我以為你走了。”


    “我不是說……”小春還沒說完,卻叫雲傾一把摟住,死死摟住。


    “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過不傷你……可我卻一再傷你……”


    雲傾說。


    “你……記起來了?”小春一愣,眼眶竟因雲傾而興起熱度。


    “不,隻記起這個……”最重要的這件事。


    “我……不怪你。”小春嘆了口氣道。


    是他給雲傾的刺激太大,才惹得雲傾失控。上一回他的頭髮斑白不過一縷,卻是因為幾乎喪了性命導致,如今發色幾近斑白,記憶中所殘留的恐懼一經刺激,雲傾那能不失控?


    “放開我,我餵你吃藥。”小春拍拍雲傾的背,耐心說著。


    雲傾緩緩鬆開了小春,服過藥後,一雙染著水氣的清澈眸子靜靜凝視著小春。他說:“你肯餵我藥,是否代表不生氣了?”


    小春失笑,道:“我從來不會真的生你的氣。”隨手,抹去雲傾唇邊的水珠。


    “我啊,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是你,最在乎的也是你。無論你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會生氣。”他緩聲道:“我這麽做,是為了要去找沃靈仙。隻有他才能解你的蠱,我不能放任你一再動氣,最後和那時的我一樣,被子蠱吸成人幹。”


    “我和你一起去。”雲傾說。


    “絕對不行。”小春回決。


    “我如何能讓你去涉險?”雲傾眼裏有著堅決。


    小春一震,壓抑地說道:“我又如何能讓你去涉險?你以為我這拚死拚活恢復七成功力是為了誰,你若去了,再有任何意外,我該怎麽辦!”說著說著,竟越來越快,最後低吼了起來:“你一直說我混帳,可怎麽不想想最混帳的是你,自做主張將同命蠱移到自己身上,你怕我死、難道我就不怕你死?若非為了你……我怎會……我怎會……”


    吼著吼著,小春眼眶竟然也紅了。喉間有些灼熱,令得聲音哽咽,可他都還沒說完,卻突然被摟入了雲傾懷裏,眼前一黑,隻聞得見雲傾身上清清冷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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