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放在腦中把所有能用的人一一過了一遍,視線掃過燕嘯墊著護板的腰:“明早我帶人回去。”


    燕嘯搖頭:“我去。這邊的事,你比我熟。”


    洛督軍治軍治人都有一套,屏州軍所到之處,成群結隊的大姑娘小媳婦候在城門口等著看秀美絕倫的冷麵少將軍。官軍入城 ,約法三章,令行禁止。不出一旬,政令通行,人和市興,魚龍混雜的孤鶩城內歷經數年荒蕪,經他一番治理,隱隱已有復甦之象。這樣的手段,嘯聚山林的燕大當家使不出來。


    “孤鶩城還是由你坐鎮為好。何況,倪家那邊我也有筆帳要找他算算。”他說話時嘴角含笑,渾不在意的輕飄口吻,“不用帶太多人,我有個主意,剛好對付他。”


    洛雲放若有所思地再看他一眼,點頭道:“好。”


    他便小心翼翼扶著腰, 慢吞吞再躺回去。良久卻不聞鼾聲,隻聽得模模糊糊的一句問話:“你不怕回去後我占了屏州,暗裏陰你一把?”


    洛雲放正提筆批閱公文,筆尖頓了頓,復又從容下筆:“你不怕你一走,我占了靈州,翻臉不認人?”


    “嗬……”輕輕的笑聲響起,燕嘯閉著眼,耳畔是窗外“沙沙”的落葉聲與他筆尖擦過紙張的窸窣聲響,“你不會。”


    話音低微,口氣篤定。


    第十三章


    燕嘯啟程之日恰逢靈州燈節。


    靈州風俗,每年秋末最後一個月圓之夜城中大辦慶典,夜間全城男女老幼提燈遊城,堪稱一大盛事。這些年胡漢雜居,風俗亦有變更,遊城之時,街邊商家通宵達旦至次日清晨,街口高台之上更有美艷胡姬與各色藝人,或載歌載舞,或雜耍賣藝,熱鬧好比過年。更有年輕男女藉機傳情,一盞花燈,一個香囊,人流如織裏回眸淺笑短短片刻對視,便是眉目傳情你儂我儂互許終身。


    燕大當家眼饞了許久,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話裏話外這個那個哎喲咿呀,雲妹妹,我們是不是也該入鄉隨俗與民同樂?


    洛雲放連個眼風都不屑回給他。


    燕大當家鍥而不捨,洛大督軍穩如泰山,唯有書房外侍立的小廝天天被吵得頭疼——一樣的話天天變著花樣翻來覆去說幾遍,你們煩不煩?煩不煩?


    就這麽煩煩擾擾吵吵鬧鬧地過著,這慶典終究同燕嘯無緣。


    清晨時分,城門前人馬寥落,燕大當家當先翻身上馬。不遠處恰好有人正興高采烈往樹上掛燈籠,為晚上的遊城做準備。他勒住韁繩,看了又看,扭頭笑嘻嘻地同洛雲放講:“纏了你幾天,想拉你跟我一起遊城,你都不點頭。現在我走了,就真沒人陪你了。”


    洛雲放騎馬跟在他身邊,聞言斜著眼逗他:“那你明天再走?”


    他便齜著牙,兩眼炯炯有神,盯著他木然的麵孔看過一遍又一遍,搖搖頭,口氣鄭重:“事有輕重緩急,大事為重,軍機不可延誤。”倪文良帶人過了離河,再晚就真的來不及了。


    東牆頭淡金色的晨光照著他線條剛硬的側臉,男人一身玄色衣袍配金色肩甲,金冠束髮身佩長刀,腰板筆挺地騎在馬上,說不出的英姿威武。他舉目遠眺,神情悠遠,熹微光影之下,下頜邊的疤痕已淡得幾乎看不大出來,襯著他幽邃的眉目,無端端透出幾分俊朗偉岸。


    算他識相,尚知道輕重緩急。洛雲放心頭一鬆,難得柔和下了臉色,亦步亦趨跟著他往城外走。耳畔邊,燕嘯跟著再解釋一句:“去晚了,你的雲瀾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得恨死我。”


    糯米糰子鬧了幾次想來靈州看看,都被洛雲放毫不留情地駁了回去,至今還乖乖地窩在落雁城的學堂裏念書。倪文良若是入城,必然要先把他綁在身邊。


    不禁轉頭再看他一眼,洛雲放眼瞼低垂,抿著嘴默默沉思。


    燕嘯渾然不覺,戀戀不捨地頻頻回頭去看那掛上了燈籠的大樹。


    兵甲鏗鏘,隊列逶迤,高大的城門遠遠被拋在身後,城中景象早已不復,任是將秋水望穿,亦再看不見什麽。洛雲放勒馬止步,低咳一聲:“倪文良兵強馬壯,不可大意。”


    燕嘯明白送到此處洛雲放就該回城了,點頭答應:“你放心,我明白。”


    嘯然寨與屏州軍兩家共處足足兩年,為穩軍心,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你送我我送你的送行戲沒少上演,起初假惺惺地演了幾次,如今已然生成幾分駕輕就熟的默契。


    “除了倪文良,另幾家也已經派人去盯,不能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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