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計了……


    想起來了,聽人說過,龍吟山下擺茶攤的小寡婦,同嘯然寨大當家交情匪淺。


    有人恐慌地想要抽身後退,轉眼立時又是一陣譁然,厚重的寨門不知何時徹底關上了。兩側的山壁中閃爍出刀劍的銀光。四麵合圍,插翅難飛,毫無生路。


    明明已經被攻破的門樓,門樓上明明已經死掉的人,活生生又在眼前,生龍活虎,毫髮無損,安然無恙:“喲嘿,大夥兒來得挺齊呀。怎麽都還帶著東西呢?叫我多不好意思的。”


    此刻站得近前,逆著陽光隻見得他一排雪白的牙。燕嘯。


    賴七稍稍挪開眼,仰頭再看向他的身側,果不其然,撞上一雙陰寒如冰的眼睛,比臘月裏的離河水還要來得冰冷徹骨。洛雲放。


    上山前,心頭那一點點不安結結實實砸落心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費一兵一卒。不隻夜梟寨一家這麽想。大家都打了一手好算盤。這是最好的機會,踏平嘯然寨,拿下龍吟山,西北魁首指日可待。順手再欺負一下新來的督軍大人。京城來的世家子弟呢,細皮嫩肉的小白臉,手感一定很不錯。


    於是傾巢而出,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最好的人,最厲害的部眾,最大膽,最精銳,最機智,最殺人如麻的那種。


    完了。一鍋端了。


    十麵埋伏,四麵楚歌,羊落虎口,甕中捉鱉,關門打狗……腦袋裏一連蹦著好幾個詞,都是常師爺時常念叨的。


    銀月一般的刀光閃過。


    賴七想,他們果然是說好的。


    燕嘯和洛雲放,一早就勾搭上了。


    那兩個人是一路貨啊!


    第二章


    《屏州誌》上記載,大梁元啟八年,新任屏州督軍曾於龍吟山剿匪:“引賊寇上百,伏而擊之,一舉攻成。又收斂殘部,趁敵之隙,各個擊破。屏州匪患由此大緩……”


    換成燕大當家的話來說,便是:“老子一早就算準了,煙雲寨那些王八羔子天天盼著老子倒黴,一說我嘯然寨要完,嘖嘖,瞧他們那個興奮勁,綠頭蒼蠅瞧見新鮮大糞似的,一準跟在後頭看熱鬧。想渾水摸魚,還想趁火打劫,我呸!爺爺學《孫子兵法》的時候,他呂三還不知在哪兒玩泥巴。”


    總之,這是一場陰謀。燕嘯和洛雲放聯手,幾乎坑了大半屏州同行。聞風而動的山寨大當家們不會知道,當各路豪強傾巢而出,盤算著要在龍吟山分一杯羹,自家空蕩蕩的寨子卻就此輕而易舉地納入了旁人囊中。燕大當家在自家門前變著花樣罵大街的時候,嘯然寨另幾位當家可都沒閑著……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真真不好說啊不好說。


    ***********


    嘯然寨的議事廳建得高闊,方正粗獷,一派匪氣。廳中一水青色石磚鋪地,正中分左右排兩列黑漆高背扶手椅,正對門口最深處的牆上以草書龍飛鳳舞寫了碩大一個“義”字,義字底下又擺一張高背椅,雕花模樣與底下兩列如出一轍,隻是尺寸再大一些。整個廳堂布置得簡樸,尋常賊窩匪洞裏那些虎皮熊首的擺設一概全無。別說金的玉的好東西,裏裏外外,除了幾把椅子和幾架堆得滿滿當當的兵器架子,就再無其他。


    土匪待客的茶具也甚別致,雨過天青色的蓋碗配了斑斕五彩的茶盅,下頭的茶碟是粗製的白瓷,邊緣豁了口,險險紮傷手。


    燕大當家得意洋洋地炫耀:“這是咱嘯然寨一寶,全天下隻此一套。不是自己人,我都捨不得拿出來招眼。”


    洛督軍淡淡瞟一眼,抿緊雙唇不開口,“窮酸”兩個大字明晃晃掛在臉上。


    “我說,既然正事辦完了,該怎麽分帳,也得有個說法。”左手邊第一張椅上的幹瘦老道沙啞著喉嚨開口。


    洛督軍正對著他,坐在右手邊第一張椅上,聞聲抬頭。


    目光交錯,小老道額角上貼著的狗屁膏藥顫顫一跳,深吸一口氣,挺胸抬頭,雙眼精光四射。隨後,很有骨氣地把臉轉向洛督軍的下首:“您說呢,呃……鍾大人?”


    “不敢,田師爺喚某鍾越即可。”那人拱手抱拳,聲調舉止皆是恭謹。少頃,待洛雲放點頭,朗聲回答,“你我兩家之前有約,一旦事成,各處山頭今後嘯然寨諸位可隨意走動,一應財物則盡入屏州府庫。”聲調亦是沉穩,字字句句落在眾人耳中,迴響似金玉交鳴。


    不卑不亢,進退從容,這才叫大家之風啊。一個隨從就有這般氣度,更休提主人。在座人等激賞之情溢於言表。目光瞟過上首正中央那張空蕩蕩的主位,又落到洛雲放身旁……嘯然寨眾當家齊齊掩麵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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