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去的地方。也許這樣的人,本就不該留於凡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明明隻是舞,可校場上的人卻似乎聽到了戰鬼在哭。那紅色的人在眼前變成了奔騰地向他們衝來的百萬戰鬼。沒有人被嚇得失聲尖叫或尿了褲子,因為那戰鬼是直接衝進了他們的體內,成為了他們的一部分。


    校場上隻聞得見鼓點,隻看得見那抹飄渺的紅色身影。那張畫得可怖的鬼臉此刻看起來卻透著淡淡的溫柔。好似戰鬼也是有情有意、有血有肉的。


    周公升被完全帶入了「鬼泣」中,他隻記得要把手中的鼓槌敲下去,連會不會忘記下一槌如何敲都來不及擔心。就好像「鬼泣」的鼓點早已融入了他的體內,他隻要平常地拿出來即可。可沒有人知道,周公升從未鼓過「鬼泣」,當那人問他是否會鼓時,他感覺那人隻是想找一個鼓手,會不會都無所謂。


    前幾下,他是試探而鼓,當那人開始舞起來時,他則是被那人的舞帶著鼓,就像任缶曾私下對他說過的那樣。在島上任缶為這人以鼓點配樂時,會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舞步敲打,好似事先一起編排過無數次。他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似乎與那個人已經合演過無數次「鬼泣」。


    當那抹紅色的身影高高躍起,如飛鷹般落下匍匐於校台上時,鼓聲也隨之停了。然後,他幾乎貼著地麵的身子慢慢直起,鼓點又響。當他完全抬起頭露出那張乍看起來無比美麗的鬼麵時,鼓點才徹底停下。


    胸膛劇烈地起伏,昨晚剛被蹂躪過的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要睡也得回去再睡。緩慢地,依照這曲舞最後應有的端莊姿態站起來,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人對場下的萬人微微一笑。不敢轉頭去看那個一直盯著他的綠眼王爺。


    有人走到了嚴剎的身前,把大眼裏滿是好奇的孩子抱過來,是跟著進來的黎樺灼。然後又有兩人走到了紅衣男子的身側,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似乎想到了什麽,紅衣男子眼裏閃過心虛和驚嚇,小聲說了兩句,扶住他的那兩人點點頭,什麽都不說地攙著他朝外走。好像要逃命,紅衣男子說了聲「快點」,就見他被那兩人快速拖走了。


    直到那抹紅色的身影消失,校場上突然響起震吼:「殺!殺!殺!」這「殺」聲傳到了還未走遠的紅衣男子耳朵裏,他打了個冷顫,祈禱某人忘了兩人間簽過的一紙契約。契約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他隻能給一人跳舞,否則……


    「洪喜洪泰、你和樺灼安寶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兩天。」


    「公子?」


    「我違約了。」


    「……好咧。」


    「還有,把小妖也捎上。」


    「……好咧。」


    「要不,把我也捎上吧。」


    「……好咧。」


    馬車漸行漸遠,朝著江陵最大的客棧奔去。


    厲王府的書房內,氣氛肅然。就連平時嗓門最大的熊紀汪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甚至有點拘束。而剛鼓完的周公升,用力過度的兩隻胳膊軟趴趴地搭在腿上,表麵平靜的他還沒有從剛才的那曲舞中緩過來。


    王府的主人嚴剎在長久的沉默過後,開口:「那是什麽?」他不懂舞。


    李休輕碰了下周公升,他們這些人裏隻有周公升和任缶懂得一些。現在任缶不在,也隻有這人來解釋了。


    周公升開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想拿杯水潤潤嗓子,可手臂剛抬起來就掉了回去。苦笑兩聲,一杯茶遞到了他的嘴邊:「說咱們是文弱書生倒也不是委屈咱們了。」


    李休這話緩和了一些屋內的沉悶。道了聲謝,潤了嗓子的周公升啞聲解釋道:「那曲舞,叫『鬼泣』……」把這曲舞的來龍去脈解釋完畢後,他看著自家眉心緊擰的王爺,猶豫了片刻,道:「『鬼泣』,戰之舞,勝之舞,也是憂之舞。因為擔憂無法平安歸來,所以才會跳『鬼泣』來祈福。是鬼非鬼,非鬼似鬼。世上曾跳過這舞的隻有……幽帝。」


    此話一出,屋內猶如落下一記悶雷,炸得熊紀汪、徐開遠的身子彈了下,李休還算鎮定。其他人則不明所以地看著前兩位,不明白他們抖什麽。幽帝會跳,難道月瓊公子就不能會跳了?在嚴墨等人看來,月瓊公子的舞絕不會比幽帝跳得差。


    又是好半晌不出聲,嚴剎開口:「人呢?」


    剛剛進來的管家嚴萍臉色有點痛苦地說:「在『東福客棧』。」剛看了那麽一場舞,不震撼是假的。可還不等他消化,就被人告知跳舞的人沒有回府,跑了,他又急得險些暈過去;不等他派人去尋,就又傳來消息,人躲在客棧裏。想到那人為何會躲,嚴萍想笑不敢笑,這些個情緒讓他著實痛苦,臉上不知該擺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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