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一個背負天下罵名,遺臭萬年的災星,做生意的時候還要挑挑揀揀怕殺了良善好人,被冤枉了氣得半死也做不來報複。


    隻因為我在這個世上,也有不想辜負的人,不想辜負你對我的溫柔和耐心,不想辜負你的善意。


    也想證明你的心血沒有白費,你一手教導的姑娘,成長為了一個很不錯的人。


    就算那時遙遠的你永遠不會知曉。


    “現在說怕我不自由也太晚了吧?我這一生早就打上了你的烙印,去不掉了。你說不著急,我卻急得很。雎安,我完完全全真心實意地戀慕於你,男女之間,伴侶之間,是這種愛意。”


    雎安怔了怔,安靜片刻後他突然翻身而起,即熙猝不及防地落在床榻之上,雎安的臂膀就壓在了她的頭側,他們之間位置一時調轉。


    “哎哎……你的傷!”即熙急道,但是受傷的人似乎毫不在意。


    雎安的長發落在她的脖子上,他輕聲說:“你不要騙我。”


    “我沒騙你。”


    “到昨天為止,你都沒有愛上我。”


    “到昨天為止,我都不敢想。但是我剛剛認真想了一遍,我對你早有鬼迷心竅的非分之想,隻要你在我身邊我眼裏就隻有你,你開心我也開心你難過我也難過,我總是暗自覺得世上誰也配不上你。”即熙伸出手去摟住雎安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從前我覺得我也配不上,但是現在我突然信心大增,我覺得我們天造地設,決定把自己許配給你。你看你收不收?”


    雎安低下眼眸,沉默了一會兒道:“這樣的話,你和幾個人說過?”


    即熙聽著雎安這句問話,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有些驚訝地問道:“你……你吃醋?”


    “嗯。”


    這可真是太新奇了,雎安居然會嫉妒?


    “我可不像賀憶城那樣,我很少花言巧語,這還是第一次許配自己呢。”即熙認真地解釋,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從良的花花公子。


    良家少男雎安認真地判斷了一下她這句話的真假,他的眼眸顫了顫,仿佛有些茫然。好像沙漠行者看見苦苦尋找的水源,饑腸轆轆的旅人看見山珍海味。


    夢想了太久的東西,執念了太久的東西,就在他的臂彎之間。


    反而不敢相信。


    “你收不收啊?雖然我這個人是挺麻煩的,是個災星,又比較粗俗……”即熙在這種長久的安靜中感到非常緊張,她玩笑般說著話,聲音卻有點發抖。


    她還沒說完,雎安俯身下來堵住了她的聲音。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親吻她,仍然是一個輕柔的,克製的吻。


    他在她耳邊說道:“收,我求之不得。”


    頓了頓,他說道:“你不要後悔。”


    如果她後悔的話,他不確定還能控製住自己的心魔。


    “我不後悔,你知道我的,我從來不後悔。”


    雎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像拉扯到極限的緊繃的線終於慢慢鬆弛下來。


    有道是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他竟然夢想成真。


    日光模糊地懶懶地照進來,他們經曆這一番情緒起伏之後太累了,就相擁而眠。即熙抱著雎安的腰把臉埋在他的懷裏,而雎安抱住她的後背。


    雎安的懷抱寬大溫暖,即熙呼吸之間全是雎安的氣息,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心裏癢癢的但又很歡喜。即熙想著完了,她總嫌棄賀憶城肉麻,她也要成為一個肉麻的人了。


    “你吃什麽醋呢,我可是眼見你拒絕了四十四次表白啊。”即熙翻起舊帳來。


    “沒有四十四次,隻有四十三次。”


    “啊?”


    “你表白的那次,我接受了。”


    “嗨,你明明是說等我長大再說。”


    雎安抱住即熙後背的胳膊緊了緊,他下巴抵著即熙的頭,說道:“你終於長大了。”


    即熙笑起來,抱緊了雎安。


    她是他的命,其實他也是她的命。


    她是一個無私者的私心。


    他是一個多情者的鍾情。


    雎安這次受傷在翡翠城好生休養了一陣。期間照顧他飲食起居的所有事情即熙都一並承擔了,平時大大咧咧的人搖身一變變得細致無比。


    念念看出點不對勁來,她對傅燈說——這貪狼星君不是天機星君的師母嗎?他們之間看起來……好奇怪啊!


    傅燈眼觀鼻,鼻觀心,一邊寫信一邊悠然道:“很般配。”


    “般配?”念念大驚失色,但轉念一想,別說除了身份之外確實很般配。她小姐這麽說,大概就是讓她不要嚼人口舌。


    不過她的小姐總是跟戚公子寫信,都不搭理她了!


    雎安差不多養好傷準備去白帝城之時,即熙卻收到賀憶城一封飛鴿傳書,打開之後卻見賀憶城用工工整整的楷體寫了幾行字。


    “此去白帝,萬事小心,鬱樓小二,可問二三。”


    從前即熙跟賀憶城有個約定,越是危機四伏的重大事情,便用越工整的筆跡寫。


    她看著這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的小楷,隻覺得腦子裏警鈴大作。


    第67章 機緣


    即熙和雎安終於啟程去往梁州, 梁州位於從前的巴蜀之地,群山環繞物產豐富,且神巫之風盛行, 以至於和豫州青州這些中原腹地修道之風大不一樣。在這裏幾乎換一個山頭就尊崇不同的神仙,修仙門派比較少也不怎麽成氣候, 對星卿宮的崇敬也相對較少。


    也就是在這樣的地方, 懸命樓才能存在長達百年,放在中原腹地早被群起而攻之了。


    天下九州,偏偏巨門星君對應這梁州, 需要定期巡視,即熙覺得著實是為難思薇,也難為她過去的七年裏每次都要打聽思薇什麽時候來,好及時躲避。


    她和雎安一路行至白帝城附近的小鎮,此前賀憶城曾經在信裏提起過這座鎮上有一個鬱樓, 鬱樓裏的小二消息靈通,有什麽事情可以問問這小二。


    即熙和雎安很輕鬆地找到了鬱樓, 正是小鎮上最大的酒家兼客棧。這客棧雖說規模大, 生意卻不太好, 客人隻有稀稀拉拉的幾位。即熙進門便報了賀憶城的名字, 小二就恭敬地把他們引至最好的兩間廂房。


    “何爺與巨門星君半個多月前進了白帝城, 何爺走前說每五天就會給樓裏一封信, 讓小的寄出,但已有快十天沒有給小的信了。”小二是個近二十歲的年輕人, 說話快而機靈。


    即熙算了算, 她收到那封信應該是賀憶城進白帝城後第一次寄出的。他約好了每五天寄一次信,如今卻逾期未寄,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何爺還讓我跟您兩位詳細介紹一下白帝城的情況。”小二引雎安和即熙坐下, 給他們二人倒好茶水,說道:“這白帝城三麵環山,就咱這邊一條出口,周圍環境是挺封閉的。但是白帝城有鐵礦銅礦,冶鐵鑄劍工藝是一流,雖說交通不便但也有些修仙門派、江湖人士來此求劍。”


    即熙點點頭,她知道這個地方也是因為聽說白帝城產好劍,隻可惜她擅長符咒對劍沒什麽要求,所以從來沒有去過白帝城。


    “我們這周圍信奉的神各不一樣,南邊兒的是太陽神,東邊兒就是山神,白帝城信目神。本來日子過得好好的,從我爺爺輩就這麽過了,誰知前些年地震時白帝城從天而降一位白衣神仙,靜坐一日地震平息,據說這位神仙目生重瞳,氣度非凡,是白帝再世。”


    小二這邊滔滔不絕地說著,即熙麵露疑惑之色:“白帝再世?白帝是哪位?”


    “白帝是千年之前的古蜀國開明氏第六位皇帝,白帝城與古蜀國的範圍大致如此……”一直安靜聆聽的雎安喝了一口茶,手指在木桌上劃出白帝城和古蜀國的邊界,白帝城正是古蜀國的腹地。


    “白帝城交通相對封閉,所以古蜀習俗在這裏遺留最多影響深遠。比方說剛剛這位先生提到的目神,據說開明一世蜀侯蠶叢便是重瞳,古蜀崇拜眼睛,認為雙目可通神明。甚至於古蜀文字裏民眾的“民”,圖形含義便是盲眼之人,意為卑賤。”


    小二見雎安徒手畫出準確的地形已經是目瞪口呆,又聽到自己被他稱作先生,立刻有幾分羞赧。他豎起拇指道:“尊上真是厲害,巨門星君也是這麽說的,星卿宮裏果然都是無所不知的神仙。”


    “所以呢?”即熙敲著桌子道:“這位突然神仙下凡的白帝尊上,他鬧什麽幺蛾子了?”


    小二一聽這話立刻露出慌張神色,豎起手指走到門邊看是否有人,見四下無人才放輕鬆,回身對即熙道:“尊上在這裏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可不能亂說啊。”


    他說這位白帝尊上現在已然是白帝城百姓心中不容侵犯的信仰,凡是從白帝城出來的人幾句話都不離他們的白帝尊上。


    他們的白帝容貌絕世,遺世獨立,博施濟眾。原本早已飛升成神,卻因上天意欲用地震毀滅白帝城,不忍白帝子民受此磨難所以下界阻止。白帝此舉有違天道,地震剛止上天便雷霆震怒,白帝一人扛下所有責罰,被剝奪了神力並囚禁於白帝城儲光殿中,不能再返回天庭。


    白帝子民感念至深,竭盡全力供奉白帝,望能感動上蒼,令他重返天庭。


    如今白帝便是白帝城人不容侵犯的真神,白帝城人聽不得一句冒犯白帝的話,方才即熙說的話,已然是非常不敬了。


    即熙無所謂地笑起來,她道就算周圍有白帝城出來的人聽見了又如何?翻臉又如何?他們還能衝上來跟她和雎安打一架?小二見即熙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有些著急,他湊近即熙和雎安,小聲說道:“兩位星君千萬不要大意,如今我們這周圍的城鎮都是戰戰兢兢,不敢提一句白帝,就怕周圍有白帝人聽見。白帝人說話口音,穿著舉止和我們都差不多,混在人群裏根本分不出來。”


    白帝城人維護白帝本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卻逐漸變了味道。白帝城人為了能給白帝爭取更多信眾,令他恢複神力重返天庭,開始給周圍的城鎮村莊傳教,希望他們也信奉白帝。


    這周圍百姓自古以宗族和信仰聚居,和白帝城人信仰大有不同,隻有零星十幾人被說服信了白帝,更多的人反感以至於厭惡白帝。大家相互攻訐以至於上升到短兵相接的地步,這些年白帝城和周圍城鎮關係極差,但白帝城人善造兵器,打架從來沒輸過。


    “誰說了白帝的壞話被聽見,那整個村子都要遭殃,要不了幾天就會遭了“山賊”洗劫,死者過半不說,財物也全被搶走。那些山賊都蒙著麵拿著白帝城產出的武器,白帝城人卻說他們的兵刃被四方來客販賣,早不知去往何處,絕不肯承認這些黑衣蒙麵的山賊是他們。”


    “更有甚者,前幾日附近的一個村子,直接叫山賊屠了村,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即熙有些驚訝地看著小二,又看向雎安,雎安微微皺著眉頭。


    這真是白帝城人做的嗎?


    那白帝究竟是何方神聖?自古以來就隻有凡人飛升,從未聽說過神仙下凡的。


    人世間活著的,最接近神明的就是星君了。


    即熙感歎著怪事怪事,雎安說道:“去一趟白帝城,自然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賀憶城之前的信裏提到思薇是以巡視為名進入白帝城的,算是明察;這邊即熙和雎安就準備喬裝暗訪。


    自從“白帝”再世後,白帝城便有了不成文的規定,以白為最尊貴的顏色,除了白帝之外其餘人等不可著白衣。


    即熙看著雎安這幾件白衣素裳,連連搖頭,拉著他就去鎮上的綢莊布店做衣服,親自選布料給雎安做了四五套衣服。


    說起來,她想打扮雎安可是很久了。


    “戴麵具太明顯,我也懂一些易容手法,幫你把星圖遮一遮就看不見了。”即熙拿著畫筆,湊近雎安笑道。


    雎安已經換上了她給他新做的紅色衣裳,斜紋的綢布麵料繡著金色的銀杏葉花紋,頭上也係著金紅兩色的發帶,完全是即熙大富大貴的審美。


    雎安就這樣坐在初秋的陽光裏,他輕輕笑著,發絲眼睫都鍍上金色輪廓,配著一身紅衣明豔得勾魂奪魄。


    即熙的呼吸為此停滯了片刻,她想雎安這樣的容顏和氣質,能撐得起她所有俗氣的審美。


    嘴上說著要給雎安遮星圖,她卻蘸著朱砂在雎安眼尾畫了一抹紅,他抬眼無奈地笑起來時,仿佛眼尾開了一朵鳳凰花。


    “你這幾天就由著我隨意打扮你啊,你不怕我胡鬧嗎?你可知道你現在是個什麽模樣?”即熙調笑他道。


    這幾天雎安完全配合她,從來也沒有什麽異議。


    “不胡鬧一下你是不甘心的,所以由你去罷。”


    雎安淡淡一笑,溫和而寬容。


    他是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星卿宮主,受萬人愛戴仰望,卻從來任她胡作非為毫不反抗。


    從小開始就是這樣,他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寵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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