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甭管!我……”即熙話還沒說完,雎安突然起身衣袖翻飛間奪走了她手裏的刀。


    他將拿刀的手背在身後,上衫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右額之下一片淋漓血跡,他閉著眼睛穩住身形,忍著被心魔反噬的劇痛低聲說道:“師母,您不要鬧了。”


    即熙咬著唇,她的眼睫顫抖著,終於哭出聲來:“是誰在鬧?是誰他娘的在鬧啊!你別死好不好?我真的我從來不求人的,但我求你好好活著行不行?”


    她往前走雎安就往後退,她總是說不過他的,從小到大多少年裏一直就隻有她被說服的份,她從來就沒有能說服過雎安。


    但是能不能有一次,這輩子她隻求這一次,讓她勸服雎安。即便她現在慌到什麽道理都想不到了,不知道還有任何事情能讓他留在這個世間,隻能這樣一邊憤怒一邊懇求。


    她知道他雖然溫柔好脾氣,卻也是最固執最決絕的人。


    “這世上就沒有你可以留戀的嗎?宮裏的山楂樹橘子樹怎麽辦,冰糖怎麽辦,海哥怎麽辦?你不能種了它們,撿了它們又不管它們了吧!”


    即熙靠近雎安,去搶他手裏的刀。


    雎安聽了剛剛那一番話,卻不知怎麽愣住了。待即熙來搶他的刀時,他猝不及防沒有站穩,被她的衝力帶著摔倒在地。


    即熙跟著倒在他身上,她揪著他的衣襟,眼淚一滴滴地落在衣襟的血跡上,衝淡了血痕。


    她哽咽著低低地,仿佛祈求般說道:“你收了我的紅包,你答應我要好好的不受傷的。你不能這樣,你不可以騙我。”


    你答應過我,你說絕對不會辜負我,所以你承諾過的話不可以食言。


    即熙還沒有說出這句話時,雎安忽然伸出手來抱住她,慢慢地收緊手臂,指間緊緊攥著她的衣服。即熙被這樣抱住,無法抬頭去看雎安額上的傷,隻能慌張地問道:“你怎麽了?哪裏很疼嗎?”


    雎安沒有說話,他沉默著,長久地沉默著,直到即熙不安地開始掙紮。他突然低聲說:“我在想……”


    “嗯?”即熙疑惑地出聲。


    “被箭射中心房,是不是很疼。”


    “啊,這個不疼……我猜應該不疼吧,立刻就死了哪來得及疼。不過可能會有點冷吧。”即熙不明白他突然說這個幹什麽,猶豫著回答道。


    “會很冷嗎?”


    “我猜……也不會太冷吧。”


    那就好,她一向是很怕冷的。


    即熙終於掙紮著抬起頭來看向雎安,他微微睜著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眼睛裏進了血,眼眸被染得一片鮮紅,脆弱得好像要碎了。那低垂的眼眸裏翻湧著驚心動魄的情緒,即熙不明白那是什麽含義。


    然後她驀然發現他額上的傷口好像不再流血了,房間內動蕩不安的靈力也慢慢平靜下來。


    四下裏安靜得讓人害怕,如果不是他身上浸透著血跡,剛剛那些混亂憤怒和祈求都好像夢境似的。


    她怔怔地看著雎安,小聲說:“你……你停下來了?你……不會再失格了吧?”


    雎安輕輕點點頭。


    即熙怔了半晌,然後渾身脫力一般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揪著他的衣襟哭道:“你他大爺的是不是在玩兒我,你存心要嚇死我是不是,你這個混賬東西!”


    可能全天下,也就隻有她會叫天機星君混賬東西了。


    雎安伸出手去拍她的後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發,說道:“對不起。”


    “你他大爺的,你還錢!把我的紅包還給我!”即熙大哭著胡言亂語,她抽著鼻子說道:“你額頭上的傷要是留疤了可怎麽辦?你長得這麽好看,破相了怎麽辦?”


    雎安沉默了一瞬,終究是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


    “即熙……”


    “叫什麽寄汐,寄汐也是你叫的,叫師母!”即熙抹著眼淚吼道。


    “……師母。”


    “你要幹什麽你?”


    “我有點兒累。”雎安輕輕地如歎息般說完這句話,即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胳膊就垂落在地,輕輕的一聲“咚”的響聲。


    他合上了眼睛。


    那一刻即熙的世界卻轟然作響,她整個人顫得不行地去捏他的脈搏,滑了好幾次才勉強捏住。


    那裏傳來堅實沉穩的脈搏跳動。


    他還活著,他隻是暈過去了。


    即熙鬆了一口氣,隻覺得心髒跳得太厲害以至於要喘不上氣來,她中箭而死的時候都沒這麽難受過。再看著他滿臉是血的樣子,即熙可能真得要心梗了,於是她一邊喊冰糖帶人進來一邊用衣袖擦去雎安臉上的血,他流了太多的血,她擦得很小心。


    他還活著,雎安還活著,太好了。


    她被他搞得,差點就再死一遍了。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雎安百分百確定師母是即熙了→_→


    之後就是暗戳戳的甜了,介於即熙過於直女分不清愛情和師友的界限,雎安還要暗戀一段時間。


    戀愛之路任重而道遠,boss劇情線慢慢慢慢開啟


    第33章 蘇醒


    雎安從那久違的靜默中醒過來的時候, 感覺到周圍一陣騷動聲,似乎有許多人圍著他。


    “師弟……”柏清猶豫的聲音響起來,他似乎很小心,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雎安還沒來得及安撫他們, 伴隨著一聲輕響, 他就感覺到臉上一陣疼痛。


    “你……你還知道醒!”


    她的語氣惡狠狠的,但是聲音分明顫抖著。


    周圍傳來更大的騷動聲,椅子落地, 腳步紛亂,奉涯的聲音喊著:“師母, 快把花瓶放下, 使不得啊, 他才剛剛醒啊。”


    “師母您冷靜,您冷靜!”


    又聽見思薇的驚呼,氣憤說道:“雎安師兄好歹是星卿宮主,你仗著自己輩分高也不能這樣造次……”


    “說一萬句我也是你們師母, 你們起開!”


    春日溫暖的風帶著花香,她激憤清脆的聲音在嘈雜聲裏依然突出, 像是劈裏啪啦燃燒的柴火。


    做起了長輩,脾氣也變大了。


    雎安的嘴角慢慢揚起來,他微微偏過頭去, 說道:“師母, 我知錯了。”


    嘈雜聲就停了下來, 那個剛剛打了他一巴掌的姑娘色厲內荏地質問他道:“你真的知錯?”


    “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那邊沉默一瞬之後,聲音就帶了一點咬牙切齒的哭腔:“知道就好!你給我好好養身體!”


    “好。”


    雎安笑出聲來,順從地回答道。


    這一番混亂之後, 柏清把守著雎安醒來的星君們都打發走,關上房門之後走到了雎安床前。


    雎安的額頭和眼睛上係著白色紗布,血絲滲透出來,他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整個人看起來虛弱極了,偏偏笑容還是沉穩的。


    曾經隻有在試煉結束接他回來的時候,柏清才會看見雎安的一點脆弱。當雎安恢複記憶的瞬間,他就會立刻迅速地堅硬起來,就像數九寒天下的水即刻結冰,軟弱消失得無影無蹤,重新變回無往不利的天機星君。


    直到前段時間雎安得知即熙的死訊時,他才第一次在雎安清醒的時刻看見他的脆弱。


    柏清長長地歎息一聲,坐在他床邊:“我還以為你不會回心轉意了。”


    雎安笑笑,並未答複。


    “你……你還想活著就好……如今感覺好些了嗎?”柏清猶豫地問。


    “嗯,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你放心。”雎安回答地很平淡簡單,聲音帶笑。


    柏清暗自鬆了一口氣。


    雎安的聲音頓了頓,笑意漸漸淡下去,神情嚴肅起來:“師兄,我見到了魔主。”


    柏清愣了愣,驚愕道:“魔主?魔主出現了?”


    “氣息很新,應該是十四年前豫州招魔台養出來的魔主,他能瞞過星卿宮的諸多符咒陣法,實力深不可測。在師母衝進來之前他就在靜思室裏,待吸收我失控靈力化為的煞氣。你要趕緊給澤臨寫一份信,讓他在外千萬當心,魔主很有可能找上他。”雎安神色凝重地說:“魔主似乎在狩獵星君。”


    柏清怔了怔,他從椅子上一下子站起來,震驚道:“他竟敢狩獵星君,還敢進星卿宮進靜思室?他就相信自己能全身而退?如若這不是狂妄,那就是……”


    “那就是他選擇依附的那個人有個很不錯的身份,能自由進出星卿宮,不會被懷疑。”雎安冷冷地回答。


    一時間屋內安靜,這段時間星卿宮正值往來之人最多的時節,既有賓客又有新舊弟子交替,是混入星卿宮最好的時候。


    柏清神色凝重,正欲追問下去卻見雎安臉色愈發蒼白,便說道:“我先囑咐星君們多加注意,你先把身體養好,待你恢複之後我們從長計議。”


    雎安點點頭。


    柏清離去之前突然想起來什麽,他對雎安說:“雖說星卿宮內事必躬親,絕無奴仆,但你如今身體虛弱需要人照顧,我找幾個弟子輪換著照看你罷。”


    雎安微微笑起來,神情居然可以稱得上明朗,他說道:“這件事師兄不必掛心。”


    自然會有人來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即熙果然就帶著冰糖打開析木堂的門進來了。


    析木堂的封門符是雎安設的,即熙解不開,但是因為冰糖曾經住在析木堂裏,所以雎安的封門符對冰糖自動解封。冰糖如今歸即熙所有,她仗著冰糖在前麵開路,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跟著進了析木堂。


    冰糖知道雎安受傷,走進析木堂也不叫,即熙拍拍它的頭它就乖乖跑出去了。即熙輕手輕腳地把門打開,室內一片昏暗,桌上的香爐裏幽幽地飄著一絲檀香煙霧,書架上的擺設和書冊都看不分明。她提著步子和氣息繞過木製屏風,就看見床幃之間的人影已經起身靠著床邊坐著了。


    一隻十指細長的手從容地伸出來把床幃掀起,以青色細繩綁在床側柱子之上,床上之人的麵容就無遮無擋地清晰起來。雎安並未束發,黑如夜幕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和床上。他穿著白色單衣,右額及右眼上蒙著白色紗布,紗布上透出一點血色。


    他露出來的左眼眨了眨,然後微微彎起來,雖然目光無所著落但笑意分明。


    “師母?”


    被發現的即熙清了清嗓子,挺起腰板說道:“是,師母我來探望一下你。”


    “這麽早?”


    “怎麽,師母來見你也要專門挑時候?”即熙做出理直氣壯的樣子。


    她走到雎安的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雎安說道:“你是不是正好要起床?我看你受傷了也不方便,我這麽善良疼人的長輩,就照顧一下你罷。”


    雎安的嘴角勾起來,像是想要盡力忍住笑意但是沒忍住,他知道再這麽笑下去即熙就要惱了,於是伸出手道:“那就有勞師母了。”


    即熙低頭看著他伸出的手,掌心向下指節分明。他常常會用這雙手捧著塤,吹出好聽的曲子,也會拿著不周劍所向披靡。


    世上差一點就沒有這雙手,沒有他了。


    即熙心下一酸,忍不住吸吸鼻子,伸出手去把他的手緊緊握住,悶悶道:“你欠我人情,可要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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