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臉上顯出輕風柔漾的微笑:“給我的嗎?”  江瀛:“這家店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說字刻好了,讓我過去取貨。我不確定這個錢包是不是我之前買好準備送你的禮物,但我覺得應該是。”  葉初陽也覺得應該的確是送自己的禮物,因為錢包背麵刻著一串英文:sunshine.很土的刻字,寓意也是毫無新意,甚至還帶有時下正在流行但也早已不流行的諧音梗,但這份禮物一定是江瀛冥思苦想後得出的完美計劃。  葉初陽笑道:“謝謝,那我就收下了。”  江瀛像是還有話說,站在樹下沒有離開。葉初陽就看著他的臉,耐心等他,但隻看到自己落在他墨鏡裏的倒影。  樹葉嘩啦啦的響,掉下幾片青青黃黃的葉子,江瀛撣落掉在肩上的樹葉,道:“我走了。”  葉初陽點點頭:“好。”  江瀛很突然地勾了勾唇角,道:“我要走了,離開豐海。”  葉初陽愣了愣:“去哪兒?”  江瀛陡然間放鬆了很多,筆直的雙肩往下一沉,像是卸了一口氣:“不知道,開車一路向南,走到哪兒算哪兒。”  葉初陽慌了:“是你爺爺的主意嗎?”  江瀛:“和我家裏人沒關係,他們都不知道,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  葉初陽:“為什麽告訴我?”  江瀛避開他的注視,轉過臉看向別處,道:“本來沒打算告訴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對你說了這句話。”  葉初陽:“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江瀛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葉初陽看懂了他的沉默,麵露懇求道:“不要走行嗎?再多留兩天就好。”  江瀛對他的挽留不為所動,看了看手表,道:“別讓我後悔告訴你。”  說完,他想走,但是葉初陽抓住他的胳膊:“你現在有危險,真的很危險,給我兩天時間,我——”  江瀛不算粗魯,但很用力地把他的手推開,語氣強硬:“我說了,別讓我後悔告訴你。”  他把葉初陽的手推開,走向不遠處停車的地方,他已經看不到葉初陽了,但是他能察覺到葉初陽在他身後看著他,他的雙腳像是被鐵鏈纏住,步伐逐漸沉重。  他猛地止步,摘掉墨鏡回頭對葉初陽說:“你能不能等我?”  葉初陽眼眶微紅:“等你做什麽?你會回來找我嗎?”  江瀛答不上來,他心裏沒有預設的答案,問葉初陽能不能等他,就像剛才告訴葉初陽他要離開豐海一樣,不在計劃之內,是節外生枝的變故。他心裏沒有答案,但是葉初陽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他突然間很失落,很孤獨,或許這就是他從未體會過的離別之情。  江瀛走了,不留一詞。  海陽從樓上下來,走到葉初陽身邊,恰好看到江瀛上車的背影,就說:“那個帥氣又沒什麽用的背影是不是江瀛?”  葉初陽沒理他,拿出手機低頭打字,道:“江瀛要離開豐海,你能不能派人保護他?”  海陽:“啥?他要離開豐海?”  他給江瀛發了條微信,隻有短短‘我等你’三個字。消息發出去,他揣起手機道:“我確信白斯年計劃的最後一步是殺死江瀛,江瀛一個人走太危險了。”  海陽至今對他的‘白斯年威脅論’半信半疑,他懷疑葉初陽判斷不準確,但是當他看到葉初陽篤定又平靜的臉,他還是更願意信任葉初陽。  海陽心裏左右拉鋸了一會兒,還是向他妥協了:“我這就回隊裏安排。”  小陶打電話來了,問他在哪裏,他說:“別催了,這就回去了。”  葉初陽問:“有要緊事嗎?”  海陽道:“這些天技術隊一直在找登錄亞瑟海灣的方法,把趙銘的個人信息全都試了一遍,今早小關把趙銘的身份證號顛倒過來當登錄名,沒想到還真他媽登錄成功了。”  葉初陽:“那你快回去吧,不出意外的話你們能從亞瑟查到三十七號的線索。”  海陽走了,葉初陽回到家裏,片刻不閑,坐在客廳臨時擺的電腦桌後把江瀛的采樣輸入電腦,提取數據。他一心二用,始終掛念著江瀛,沒幾分鍾就打開手機看微信,等江瀛給他的回複,但是江瀛隻字未回,讓他越來越擔心。估算著海陽應該回到了公安局,他在微信上問海陽是否找到了江瀛的位置。  海陽回複:剛才我給他打電話,他在高速上。技術員正在給他手機定位,別擔心了。  葉初陽稍稍安心,不再打擾海陽,專注眼前的工作。  法西婭和邊小澄幫不上忙,又被他嫌吵,於是兩人出門去逛街,吃完晚飯又給葉初陽帶了一份回來,到家已經入夜了。  法西婭一進門就吆喝:“表哥,我幫你買了羊肉粉。”  客廳裏沒人,隻有兩台電腦亮著,藍色屏幕裏跑著一行行代碼。  邊小澄走到葉初陽臥室門口順著沒關嚴的門縫往裏看了看,然後把門關緊,道:“小點聲,葉博士睡著了。”  法西婭把羊肉粉擱在餐桌上,很體恤她表哥這幾天辛苦又煩勞,不再弄出響動,連坐在牆邊沙發上刷手機都開了靜音。  邊小澄坐在她身邊,安靜的法西婭和寂靜的房間都讓他感到頗不適應,低聲道:“小婭,你覺得不覺得太安靜了?”  法西婭:“是你讓我安靜的呀。”  邊小澄:“不是的,我是說……現在的情況太安靜了,不應該這麽安靜才對。”  法西婭:“你這話像是我表哥說的,聽不懂。”她身子一斜,靠在邊小澄身上,“我卡在這關好久了,怎麽過呀?”  倆人抵著腦袋玩遊戲,夜漸漸深了,房間裏徹底暗了下來,邊小澄覺得手機屏光刺眼就起身開燈,剛把燈打開,門鈴就響了。  他打開門,海陽提著一袋肉夾饃進來,邊換鞋邊問:“你們吃了嗎?”  邊小澄:“吃過了。”  海陽往裏走,直接推開臥室門,喊了一聲:“醒了醒了,有事兒跟你說。”  葉初陽慢吞吞地走出來,從口袋裏摸出眼鏡戴上,看到海陽坐在餐廳椅子上啃饃。海陽把一張紙拍在桌上,道:“過來看這個。”  葉初陽先去廚房拿了兩隻碗兩雙筷子,才不急不慢地走過去坐在他對麵,把一碗羊肉粉分到兩個碗裏:“什麽東西?”  海陽:“看看吧,保證跌破你眼鏡。”  葉初陽把掉到鼻尖的眼鏡默默推回去,放下碗,拿起那張紙,展開了,發現是一份列著數百人的名單,最上麵還印著標黑加粗的標題——三十七號誌願者名錄。  葉初陽沒有如他所願大跌眼鏡,葉初陽隻是把眼鏡扶了扶,淡定地把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繼續分羊肉粉:“是在亞瑟網站找到的嗎?”  海陽:“對,我們用趙銘的身份登錄網站,發現趙銘在站內所有的痕跡基本都被清理幹淨了,隻找到這一份名單。”他把名單拿起來,手指重重一彈,冷笑道,“瞧瞧,這幾百號人裏有好幾個咱們的老熟人,李雙斌、張嘉文、張嘉寧、範雲溪、鍾伶、宋友海。”  他把名單放在葉初陽麵前,手指重重敲著一個名字:“還有冷菁華。”  除了早上吃的兩個包子,這碗羊肉粉是葉初陽今天第一頓飯,葉初陽現在的心態很好,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了,他也能有條不紊的吃飯洗澡睡一覺,躺在床上等死。  他邊吃邊說:“前麵那些人,我有預感他們身份不簡單,沒想到冷菁華也和三十七號有牽連。”  海陽見他吃得香,自己索性也嗦起了粉:“這三百五十八個人,有上個世紀出生的,有這個世紀出生的,有現在活著能當爺爺的,也有現在活著能上高中的。而且我查了每個人的資料,發現他們有兩個共同點。”  葉初陽:“什麽共同點?”  海陽:“要麽自殺過,要麽身患絕症。這三百五十八個人,二百九十多個得了絕症,其他人有自殺記錄。總之就是這些人要麽活不久,要麽不想活。”  聽了海陽的話,葉初陽越發沒有胃口,於是放下杯子喝了口水:“咱們的老熟人是得了絕症還是不想活?”  海陽道:“李雙斌和張嘉寧張嘉文是絕症,鍾伶和範雲溪自殺過兩次,每次都僥幸存活。宋友海沒絕症也沒自殺,他老婆得了絕症。至於冷菁華,她也是絕症,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等不到心源就是等死。”  葉初陽扶著額頭,無力地苦笑一聲:“誌願者……原來白斯年說的誌願者是他們。”  海陽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他媽的,我現在覺得我們警察被耍了,這個三十七號組織的水太他媽深了。”  葉初陽:“你想知道真相嗎?”  海陽:“廢話。”  葉初陽的目光飄向客廳裏的儀器,它們亮著微光,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星塵。  他說:“那就跟我走一趟,我會帶你找到真相。”第149章 他是自願忘記你  他們又回到了那座廢墟之城,還是一個烏雲密布陰風陣陣的壞天氣,一層層雲疊加在一起,不停的往下墜,雲層中露出的閃電交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像是兜住整片天空的網子。天與地仿佛沒有距離,似乎抬起手就能觸碰到閃電,但是海陽抬了抬手,發現天空的距離無比遙遠,遠的像是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  他們身後是磅礴的大霧,大霧吞噬了一半的城市,剛才他們從白霧中走出來,走進這座城,也像是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但是一個世界外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眼前的世界似乎是個‘圓’,一個世界套著另一個世界。  海陽:“這這這這這——這他媽的,不科學。”  海陽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數次想說點什麽表達自己的心情,話到嘴邊總覺得力量貧瘠,索性一句臥槽行遍天下。他看一磚一瓦都新鮮好奇,腳邊一塊爛石頭都能讓他蹲下來拿起石頭仔細研究,還問一句:“這石頭會唱歌嗎?”  葉初陽:“……我沒聽過。”  海陽把石頭掂了掂,然後用力扔出去,石頭噗通一聲撞上一麵三四米高的青石牆,摔成了兩半。  法西婭正站在牆根下,耳朵貼著牆壁上聽裏麵的動靜,被砸過來的石頭嚇了一跳,叫道:“海陽哥!”  海陽已經滿嘴“臥槽”地走開了,四處走四處看,活像遊逛景點的遊客。  邊小澄缺席了這一次的‘旅行’,因為葉初陽委派給他更重要的任務,要他跟著江瀛,保護江瀛的安全。邊小澄拍著胸脯接下了自己的任務,卻在雄赳赳氣昂昂的出發時踩到鞋帶絆了自己一腳,差點摔了個狗吃屎。彼時海陽正在研究擺在客廳裏的睡眠艙,好奇摸了摸感應器,亮起的一層如霧的紅光讓他發出一聲驚歎。  法西婭目睹這一切,趴在葉初陽耳邊說:“表哥,我覺得我們會被團滅。”  葉初陽也有同樣的顧慮,但是他沒有選擇,隻能帶著麵臨被團滅風險的小隊出發。回到熟悉的城市,卻發現這建在精神艙中的廢墟之城模樣大改,城市的一半被白霧吞噬,白霧像是化成氣體的濃酸,把本就殘破的高樓大廈腐蝕的隻剩下骨架,陷在霧中的城市猶如末日之城。  而當他們走出白霧,卻發現沒有被白霧吞噬的城市被一麵無邊無際的高牆阻攔,這麵牆雄偉的驚心動魄,就像建立在東西德之間的柏林牆。  法西婭貼在牆邊聽了好一會兒,牆後寂寂無聲,她回到葉初陽身邊,道:“表哥,我們要翻牆過去嗎?”  葉初陽正在修理手表,這隻可以控製整套係統的手表頭一次出現故障,在他們進入精神艙的第一秒,手表就停止工作,陷入長眠。葉初陽很心急,因為他們以往都依靠這隻手表離開精神艙,但是手表卻出現故障,這讓他無論如何都始料未及。  法西婭看著他擺弄了一會兒,給他寬心:“別著急呀,這地方是你創造的,肯定能修好。”  一句話點醒了葉初陽,葉初陽回頭看看身後緊逼不舍的白霧,又看看麵前無盡的高牆,白霧和高牆都不在他的‘係統設置’之內,此時卻無原出現,並不是出自他手,那麽出自誰手?  葉初陽捏著已經停止工作的手表,心涼了半截:“這裏不是我建造的精神艙。”  法西婭不理解:“不是精神艙?什麽意思啊?”  葉初陽緊緊心涼了幾秒鍾,很快又重振信心,把手表帶回手上,道:“我們在白斯年的領域中,我的精神艙已經被白斯年的意識領域吞噬了。”  法西婭不完全懂,但至少聽出他們麵臨的問題很嚴重:“那怎麽辦?我們還能出去嗎?”  葉初陽道:“我相信每一個創造者都會給自己的作品留一個出口,這片領域不會是死局,白斯年應該也留了出口。”說著,他環顧四周,“但是很難找。”  遊客海陽轉悠回來了,抱回一堆破銅爛鐵,呼通一聲扔到地上,雙眼放光興致高昂地說:“我能把這爛鍾帶走嗎?拚湊拚湊還能用,擺在家裏可太酷了。”  要不是他說了,葉初陽還真看不出這堆破碎的零件是一隻近一米高的大擺鍾,他默默把右腳往後撤了一步,躲開了砸到他腳背上的指針,道:“這裏的東西都是假的,你什麽都帶不走。”  海陽深感惋惜。  看到地上的爛鍾,葉初陽突然響起了鍾伶,繼而想鍾伶被囚困其中的鍾樓,他往高處眺望,在高牆之後的遠方看到了鍾樓縹緲的樓影。  “我們得進牆裏麵。”葉初陽如此說著,人已經沿著牆邊摸索著牆壁尋找入口。  海陽和法西婭跟著他照做,海陽道:“你倆往右邊,我往西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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