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見她記得這麽清楚,索性問:“知不知道他的電話?” 王詩雯還真點點頭,背了一串手機號。 海陽覺得有點奇怪:“你為什麽記這麽清楚?” 王詩雯頭一低,臉又紅了:“媽媽說鄧叔叔以後就是我爸爸,讓我背住他的地址和手機號,有事就找他。” 葉初陽和海陽對視一眼,均有點意外,沒想到還能無意間挖出一個章敏的男朋友。 保姆趙姐敲了敲門,道:“警察同誌,心心的爸爸媽媽回來了。” 葉初陽和海陽下了樓,葉初陽看到一樓客廳裏坐著小陶和粱鐸,張雅舒在幫趙姐往客廳端水果和點心。粱鐸爽朗健談,張雅舒則稍顯文靜,隻微笑著,不多說話。 粱鐸向海陽問起來意,海陽如實告訴了他,他稍顯意外:“還有這麽巧的事。” 海陽道:“嗯。我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就隻有這些。” 粱鐸道:“那悠悠的案子什麽時候開庭?” 海陽道:“開庭日期是檢察院和法院定的,一般都在兩個月之內。不過你放心,宋友海一直在我們的羈押當中。” 粱鐸難掩鬱憤道:“我聽說了,宋友海請了個律師。這種人怎麽還有臉請律師?怎麽還有律師願意為這種人辯護!” 站在他角度上去看問題,他的女兒遭受無妄之災,被一個精神病人奪去生命,殺人凶手就應該以命相抵,竟然還有律師為此等人渣辯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海陽能理解他,但是從法律的角度上來講,宋友海的確有為自己辯護的權力。 葉初陽聽著他們談話,注意力卻在張雅舒身上,他悄悄觀察張雅舒;張雅舒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另一端,和丈夫還有警察都保持了距離,似乎對他們正在談論的事並不關心,臉上的神色也稍顯冷淡。 但是葉初陽卻從她冷淡的神色中看到一重心事。 張雅舒隻有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很漂亮,做粱悠悠粱心心的母親確實過於年輕。她低著頭扣自己的指甲,十根指甲做了精致的美甲,但是已經被她扣得殘缺不全,鮮紅的指甲油像是被鋼刷刷掉了一大半,剩下斑駁的狼藉。 她無意間一抬頭看到葉初陽盯著她,就向葉初陽淡淡一笑,道:“需要添茶嗎?” 葉初陽說不用了,但她還是給葉初陽的杯子填滿了茶水,茶水漫出來一點灑在桌上,她又拿紙巾擦去,笑道:“我總是笨手笨腳的。” 葉初陽說聲沒關係,道:“我剛才見過粱心心了。” 張雅舒往樓上看了一眼,道:“她在畫室,她很喜歡油畫。” 葉初陽道:“她的狀態挺好的,能從那樣的經曆當中恢複過來,她很堅強。” 張雅舒露出一抹沒什麽感情的微笑,道:“嗯,這孩子一直都很懂事,沒怎麽讓我們操過心。” 葉初陽察覺到她說起粱心心時的神色有些值得玩味,就故意找話題和她多聊了幾句。 葉初陽道:“粱心心成績怎麽樣?” 張雅舒道:“很好,她一直都是班裏的第一名。悠悠的成績也很好,沒跌出過班級前三名。” 葉初陽:“心心的成績比悠悠更好?” 張雅舒:“嗯,心心更要強一些,樣樣都要做第一。” 說到這裏,張雅舒欲言又止,麵露猶豫。 葉初陽笑道:“怎麽了?” 張雅舒捂著半邊臉,道:“沒什麽,我隻是想起來,悠悠出事前幾天也得了一次第一。” 說起粱悠悠的死,她顯得很傷感,眼眶微紅。 葉初陽心裏生疑,看不出她到底是對兩姐妹有感情還是沒感情,剛才她還一副冷淡的模樣,現在說起粱悠悠,倒傷心起來了。 張雅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要去洗手間整理,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沙發扶手上的一隻手提袋樣式的粉色碎花帆布包,裏麵的東西掉了大半出來。她連忙蹲下身去揀。 一隻栓著紅繩子的鈴鐺叮朗朗的滾到葉初陽腳前,葉初陽撿起鈴鐺遞給張雅舒,張雅舒卻一把搶過去塞到包裏,道:“謝謝。” 葉初陽忽然按住她的手,看著她手裏的粉色卡子,問:“這是你的發夾嗎?” 張雅舒手裏是一隻粉色波點發卡,和粱悠悠死亡時戴在頭上的夾子很像,張雅舒看著手裏的夾子,整隻手微微打顫,道:“是的,這種發卡有兩隻,是一對,一隻是悠悠戴著,一隻是我戴著。” 粱鐸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問道:“雅舒,怎麽了?” 葉初陽把她的手鬆開,道:“抱歉。” 張雅舒點點頭,抱著包快步走了。 粱鐸道:“不好意思啊警官,自從悠悠出事後,我太太就經常這樣魂不守舍的。” 葉初陽忍不住向他問:“張女士和您的女兒感情很好嗎?” 粱鐸有些難為情:“我和雅舒結婚還沒多久,悠悠和心心都不太接受她,她們的感情不是很好。” 粱心心和王詩雯從樓上下來了,王詩雯背著書包,粱心心道:“爸爸,詩雯要走了。” 粱鐸便笑道:“那我送詩雯回去。” 王詩雯細聲細氣道:“不用了,鄧叔叔來接我了。” 海陽:“是你剛才跟我說過的鄧叔叔?” 王詩雯點點頭,道:“他就在小區門口。” 海陽想見見這位鄧叔叔,就向粱鐸告辭,和葉初陽及小陶離開了粱鐸的家。 王詩雯走在三個大人當中,雙手揪著書包帶,低若蚊蠅道:“警察叔叔,我想請你幫個忙。” 海陽道:“什麽忙?” 王詩雯道:“我的小狗丟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海陽先笑了笑,才問:“在哪兒丟的?” 王詩雯道:“就在這個小區裏,上個月我帶著小狗來找悠悠和心心玩,小狗跑出去就沒有再回來,我和悠悠還有心心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說著,她向海陽轉過身,第一次抬頭直視海陽的眼睛,道:“警察叔叔,樂樂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幫我找到它嗎?” 海陽看著她,還真不忍心拒絕,便道:“好吧,你有沒有小狗的照片?” 王詩雯終於笑了,笑得很甜:“有的,我用段爺爺的相機給樂樂拍過照片,在我房間裏。” 海陽從口袋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寫下自己的手機號遞給王詩雯,道:“那你把照片發給我,我幫你想辦法。” 王詩雯接住紙條,認真把紙條疊了一下收起來了。 幾個人繼續往小區大門走,葉初陽把海陽領開幾步,低聲道:“海陽哥,你覺不覺得張雅舒有點不對勁?” 海陽正色道:“她的確有點怪,剛才她說起發卡的時候很慌張。我得找機會驗驗那隻發卡。” 幾句話的功夫就出了小區大門,小區門口停著一輛灰撲撲的東風,一個穿著橘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車旁抽煙,工作服上印著‘燃氣公司’字樣。 王詩雯向他揮揮手,道:“鄧叔叔。” 鄧偉強身材高壯,皮膚黢黑,本端正憨厚的麵相被左臉一塊傷疤破了風水,那快疤像是被火燙出來的,顯肉褐色,疤痕皮膚鬆弛又醜陋,看起來很有幾分凶氣。 鄧偉強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了,接過王詩雯的書包,一雙烏黑的眼珠掃量著葉初陽等人,因為兩個警察也在盯著他。 王詩雯牽住鄧偉強的手,笑道:“鄧叔叔,他們是警察,會幫我找樂樂。” 鄧偉強一聽警察兩個字,臉色登時不自然起來,很草率地向海陽點點頭,就要領著王詩雯上車。 海陽把他攔住了,道:“等一下。” 海陽走過去,簡單問他姓名,和他談了幾句。 期間小陶一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鄧偉強,海陽初步解了情況就把鄧偉強放走了,破東風剛拐過路口,小陶就猛拍一下大腿:“我想起來了!” 海陽:“幹什麽一驚一乍的!” 小陶:“海隊,那個男的我見過!” 海陽:“在哪見過?” 小陶道:“我看到他臉上那塊疤我就想起來了,他在一個月前去段博山家裏換過燃氣管!” 海陽瞬間亢奮:“你他媽不早說!快點追!” 兩個警察開著警車去追鄧偉強的破東風,留下葉初陽一個人站在小區門口。葉初陽沒有警察那麽高效的行動力,他站在原地在心裏分析了一會兒鄧偉強和段博山的命案可能存在的關係,發現海陽的確有必要攔住鄧偉強,因為章敏有為財謀殺東家的嫌疑,還疑似擅動東家的保險櫃,但章敏一個人很有可能做不成,所以她很大概率會有一個幫手,而這個幫手有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鄧偉強,加上鄧偉強在一個月前去過段博山家裏換燃起管,這巧之又巧的事兒撞在一起就絕對不是巧合。 葉初陽先捋順了這層關係,然後才往附近的公交站走,沒走幾步,手機響了,給他打電話的人是海宏成。 葉初陽:“喂?海叔叔。” 海宏成一說話,他搭公交車回家的願望就泡湯了,必須多掏幾十塊錢打出租。 海宏成道:“小葉,你趕緊到醫院來吧,江瀛出事兒了!”第55章 坦誠 醫院門口不好停車,江瀛把車停在附近一個小公園南門停車場,步行到了見麵地點——中心醫院步行街旺角書店。 江瀛戴著墨鏡往書店裏看了一圈,書店裏一個顧客都沒有,隻有兩個店員在閑坐。 他走到街邊樹蔭下,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我到了,你在哪?” 一道年輕的男性嗓音從手機裏傳出來:“你自己一個人嗎?” 江瀛:“別說廢話了,我給你十秒鍾時間,十秒鍾之後你不站在我麵前,我就走。” 他把電話掛了揣進西裝外套口袋裏,拿出煙盒和打火機,才抽出一根煙銜在嘴裏的功夫,就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穿一身黑,帶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微低著頭朝他走了過來。 男人站在江瀛麵前,眼睛被帽簷遮住,道:“你是江瀛?” 江瀛嘴裏銜著煙,打量他兩眼,然後點著了火才說:“找我什麽事?” 男人道:“把墨鏡摘掉,我要看你的臉。” 江瀛把墨鏡往上一推,露出一雙目光寒涼,漆黑無邊的眼睛,笑道:“看清楚了嗎?” 男人也把帽簷抬起一點,看了看他的臉,點頭。 江瀛戴好墨鏡,道:“先說你是誰。” 他索性把帽子一掀,露出一張圓中帶方,過分稚嫩,下巴還長著兩顆青春痘的年輕的臉,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的年紀。他盯著江瀛,臉繃得死緊,眼睛裏露出很純粹很天真又很執拗的恨意,道:“你看我的臉,還想不起我是誰?” 江瀛微昂著下巴,用冰冷的墨鏡看著他,道:“你給我打電話說你是薛林,現在看來不是,不過你長得倒和薛林很像,你是他兒子?” 他把帽子戴好,道:“沒錯,薛林是我爸。” 江瀛唇角一揚,露出涼薄的揶揄:“那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叫薛文橋?” 薛文橋:“你查過我?” 江瀛道:“你爸是殺人凶手,是通緝犯,我身為受害者家屬,把殺人犯家屬調查清楚,不合情合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