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雲溪皺起眉回憶了一陣子,道:“有倒是有,但也就幾句。”  葉初陽:“什麽?”  範雲溪先長歎一聲氣,道:“這是發生在她墮胎又切子宮之後的事了,她說她能感覺到她的父母和未婚夫對她越來越冷漠,總是避著她在計劃什麽,說——”  江瀛:“她說什麽?”  範雲溪看著他,道:“她說她的父母和未婚夫聯合起來想要殺死她。”  葉初陽想起出現在鍾伶精神艙裏那句像是畫外音似的念白:我知道你們不愛我,我知道你們在計劃殺死我。  範雲溪搖搖頭,很無奈的樣子:“她跟我說的時候情緒很激動,還說她要反擊,她不會等死。我勸她去看心理醫生她也聽不進去,其實她的想法完全是妄想,劉彥很愛她,知道她打掉了孩子還堅持和她結婚。還有她的父母,雖然她父母感情不好,但是為了她這麽多年也沒有離婚,還為她拿出半套房子的陪嫁。她真的不該以這麽大的惡意揣測這世界上最愛她的三個人——”  鍾伶不該以如此強烈的惡意去揣測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三個人。  這是範雲溪所說的最讓葉初陽印象深刻的話。  談過鍾伶的事,江瀛和範雲溪握手道別,江瀛著意看了看範雲溪手腕上的手表,笑道:“表不錯。”  範雲溪把袖口往下拉,遮住了手表,笑道:“謝謝。”  範雲溪走了,江瀛慢慢做回沙發上,摸著下巴饒有興味道:“有點奇怪。”  葉初陽問:“什麽奇怪。”  江瀛反問:“你剛才看到他戴的表了嗎?”  葉初陽搖搖頭:“什麽表?很名貴嗎?”  江瀛笑道:“相反,很普通的卡西歐機械表。”  葉初陽不覺有異:“有什麽奇怪?”  江瀛道:“他穿的西裝和鞋子加起來差不多三萬多塊,卻戴一塊不到兩千塊的手表,不奇怪嗎?”  葉初陽對奢侈品沒有絲毫研究,他碰到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領域隻能懵逼:“我不知道,奇怪嗎?”  江瀛道:“看他穿搭,他是個很注重品位的人,卻戴一塊和衣服很不適配的手表,隻有兩種原因;要麽這塊手表夠貴,能凸顯他的經濟實力,要麽這塊表對他有特殊意義。”  葉初陽持續懵逼:“那範雲溪是哪種原因?”  江瀛神神秘秘一笑:“哪種都不是。”  葉初陽皺眉:“我聽不懂了。”  江瀛默了片刻,語氣幽冷:“那款機械表唯一的特點是表帶夠寬,戴在範雲溪手上,就像是……”他欲言又止,轉頭看著葉初陽,“像是刻意在遮蓋什麽東西。”  哢噠一聲,範雲溪一邊低頭走路一邊解下手表揣進西服口袋,大步走向電梯間。他等的電梯很快開了,展星羽和一名女職員走了出來。  範雲溪立刻調整出笑容:“展總。”  展星羽漠然地微笑著,他支走了女秘書,站在範雲溪麵前,道:“聊完了嗎?”  範雲溪:“是的,那我先走了,展總。”  他抬腳走向電梯,卻在走到展星羽身邊時被展星羽搭住肩膀,攔住了。  展星羽把手輕輕搭在範雲溪肩上,臉朝範雲溪頸窩靠近嗅了嗅,唇角一挑,笑問:“昨天晚上,你在哪裏過的夜?”  範雲溪向他稍稍側頭,道:“當然是在我自己家裏,展總。”  展星羽微微冷笑:“你在自己家裏過夜,身上怎麽有白斯年浴室裏沐浴液的味道?”  範雲溪不語,把牙咬緊了,在忍耐克製著什麽。  展星羽笑道:“看來他很中意你,為什麽?因為你足夠聽話嗎?”  範雲溪忽然跑進電梯,逃似的關上了電梯門。第19章 鍾樓  第二次進入鍾伶的精神艙,依然還是那座起火的廢墟之城。城市中的建築坍塌了將近一半,熊熊烈火在廢墟上燃燒,整座城市上空都飄蕩著雪片似的灰燼。一片廢墟中拔地而起一座高聳的鍾樓,樓很高,中上位置鑲嵌著一塊碩大的表盤,表盤裏卻沒有刻字,隻有一根針在緩緩移動,還傳出沉悶的滴答聲。  江瀛指著那棟插入天穹的鍾樓,問:“那是什麽?上次來沒見過。”  葉初陽也仰著臉看著樓上那塊碩大的表盤,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鍾伶的眼睛。”  江瀛笑道:“這麽邪門兒?”  葉初陽道:“鍾伶已經察覺到有人入侵了她的大腦,開啟了防禦機製,她上次不是還試圖把我們全都殺死在禮堂嗎?她失敗了,所以想啟動熔毀程序。”  江瀛問:“熔毀程序?”  葉初陽道:“是精神艙裏的一道隱藏程序,你可以理解為終結,如果鍾伶觸發了熔毀程序,她的精神艙就會徹底關閉。如果我們在她的精神艙關閉之前沒有逃出去,我們就會被關在她的精神艙裏,後果……可能會很糟糕。”  江瀛道:“既然這麽危險,那你為什麽要設計這道程序?”  葉初陽搖搖頭:“不是我設計的,是精神艙自發的一種自我保護。”  江瀛想了想,道:“如果鍾伶的精神艙被關閉,那她自己本身會受到影響嗎?”  葉初陽神色惴然:“關閉精神艙有兩種情況,要麽隻是關閉精神艙,不允許其他人再進入,要麽徹底摧毀精神艙。”  江瀛:“有什麽不一樣?”  葉初陽道:“當然不一樣,徹底關閉精神艙相當於做了一場手術。”  江瀛問:“什麽手術?”  葉初陽微微皺眉,眉宇間流露一絲厭惡:“前額葉切除手術,你聽說過嗎?”  江瀛笑道:“就是把一根冰錐從眼窩伸到腦子裏把前額葉攪碎的手術?”  葉初陽點點頭:“對,你說的是最早的手術形式,現代醫學已經把這種手術禁止了,因為太殘忍,太不人道。”  江瀛卻笑道:“人道?如果能讓一個發瘋的人平靜下來,還要那麽多人道幹什麽?”  聽江瀛話裏意思,是支持這種手術的,葉初陽忍不住瞪他,擺出一張很嚴肅的臉:“你不能這樣想,這種手術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害人,切除前額葉和掏空腦子沒什麽兩樣。”  江瀛把手一攤,不痛不癢道:“也許對病人來說掏空腦子沒什麽不好。”  葉初陽忽然站住了,麵朝著他板著臉道:“你再說,再說就不帶你一起了。”  江瀛:……  葉初陽嚴肅起來其實挺有氣場,也並非是色厲內荏,但是江瀛就是不怵他,因為葉初陽實在不擅長發飆也不擅長威脅人,葉初陽死板慣了,被惹怒了也不過把眼一翻然後默默走開,連在心裏罵人都不會。所以當葉初陽對著江瀛發怒時江瀛覺得葉初陽威脅人的水平最多也就小學五六級,隻有五六年紀的孩子威脅人才時會說‘下次不帶你一起玩’。  江瀛從善如流道:“ok,我不說了。”  葉初陽用力盯他一眼,繼續往前走:“我還沒說完,如果鍾伶真的毀掉自己的精神艙,那她就相當於被切掉前額葉,或許會喪失記憶。所以我們不能讓鍾伶毀掉她自己的精神艙。”  江瀛笑得很欠揍:“哇,那我們還要充當救世主的角色?怎麽阻止鍾伶毀掉精神艙呢?”  話音未落,一道穿黑紗黑裙的身影從葉初陽身邊躥了過去,把葉初陽嚇了一跳,蹦起來往江瀛身後躲。  “你的球棍呢?球棍!”  葉初陽把江瀛往前一推,嚴嚴實實躲在江瀛身後。  江瀛一臉淡定地看著那個穿黑裙的背影,道:“葉博士,那是你表妹。”  葉初陽雙手揪住江瀛衣角,露出一雙眼睛往前看,看到那個穿黑色洋裝的女人果然是法西婭。  法西婭穿得繁瑣又精致,不僅穿著一件裏三層外三層的洋裝,還戴著一頂垂著半邊紗的帽子,脖子裏紮著項圈,雙手戴著黑絲手套,像剛下了漫展。  “邊秘書,快來這裏,這裏好看!”  法西婭站在一片起火的廢墟前,頭頂著灰暗的天空,背後是一根插入天跡的鍾樓,簡直像是千萬級特效。  邊小澄脖子裏挎著一抬相機氣喘如牛地跑了過去,路過葉初陽和江瀛時還不忘打招呼:“江總,葉,葉博士。”  法西婭提著裙擺做作地扭來扭去:“快啊邊秘書,搶天光啊。”  邊小澄一邊喊著來了來了一邊蹲下身子調準對焦給法西婭哢哢拍照。  葉初陽看傻了,終於發了回像樣的脾氣:“你們怎麽進來了?誰讓你們進來的!”  法西婭正做名模狀用一張哀傷淒涼的臉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滾滾陰雲,眼角甚至掛著一滴晶瑩的淚珠,說:“你喊個雞毛,老娘進來拍幾張照又不礙你事兒,走開走開走開,別妨礙我醞釀情緒。”  葉初陽很生氣:“你進來拍照那機器誰看著!”  法西婭背過身,回眸望向廢墟烈火,黑紗蒙住她半張哀絕的側臉:“我把辦公室門鎖死了,除了你無孔不入的剩男氣息,沒東西能進來。邊秘書你往左邊挪挪,別照我雙下巴。”  葉初陽恨不得衝過去捶她一拳:“你給我趕快出去聽到沒有,我告訴過你不能再進來!”  法西婭側匐在地做瀕死狀,伸手向前方,眼中顯出星火般的微弱光芒:“聽不到聽不到,你念我一句老一歲,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四十五歲的單身老gay了。邊秘書你看看我眼睛裏有沒有淚光?藍色的?不不不,那是我的美瞳快掉了。”  要不是被江瀛拽住了胳膊,葉初陽已經衝過去把她薅起來一腳踹飛了:“你穿得像個死了老公奔喪的烏鴉有什麽好拍的?趕緊給我滾出去!”  法西婭仰躺在地上,頭歪向一邊,裙擺散開,眼睛一閉就是入殮妝:“你這沒情趣的老gay懂個鳥蛋,我這是暗黑華麗哥特風,你才像死了老公奔喪的烏鴉。哦,對不起表哥,我忘了你沒男人。”  葉初陽氣死了,又向邊小澄喊:“邊秘書,你又為什麽進來?我沒同意你進來!”  邊小澄抹掉額頭上的汗,道:“我來出差啊葉博士。”  葉初陽:“出差?”  邊小澄豎起三根手指頭:“江總說了,工作時間進入精神艙算我三倍出差補貼。”  葉初陽鐵青著臉回頭問江瀛:“你讓他們進來的?”  江瀛立馬搖頭:“不是我,我不知情。”  葉初陽將信將疑,礙於江瀛是金主的身份才沒有對著江瀛發脾氣,江瀛偏偏沒有眼色,把手往他肩上一搭,彎腰湊到他臉跟前,笑道:“葉博士,你現在單身?”  葉初陽:……  法西婭的表現力很強,很會拍照,轉眼又換了姿勢,像從廢墟裏被扒出來的洋娃娃一樣坐在一塊石頭上,瞪著一雙空而無神的美麗的大眼睛,說:“對,我表哥五行缺男人,空窗期很多年了,江總要是認識圈子裏的好男人記得給我表哥介紹,這樣他就沒工夫管我了。邊秘書你小心點,你腳邊趴了一隻老鼠正在啃你的皮鞋。”  邊小澄立即尖叫著跳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黑乎乎的老鼠受了驚,沒頭沒腦衝向法西婭,法西婭提著裙擺站起來一腳把老鼠踢飛,老鼠像是被撇出去的手榴彈一樣留下一個小黑點的影子,法西婭順勢保持住提著裙擺飛腳踹老鼠的姿勢,被定住一動不動:“快快快邊秘書,這個姿勢a爆了。”  邊小澄端著相機狂按快門。  葉初陽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扭頭走了。  江瀛道:“既然你們已經進來了那就幫幫忙,法西婭,你和邊秘書拍完照去找鍾伶當年做流產的醫院,有消息還是通訊器聯係。”  法西婭沒空講話,比了個ok的手勢。  江瀛去追葉初陽,小跑趕到葉初陽身邊,笑道:“你為什麽這麽生氣?法西婭又不是沒有進來過。”  葉初陽指了指自己被鍾伶的母親抓了一把至今還留著掌印的手臂,道:“很危險,我不想讓她再涉險。”  江瀛笑道:“或許法西婭的想法和你一樣,因為很危險,所以不放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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