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停歇好半晌,遲廈抬了抬上半身,無視薛尋野投來的警告眼神,輕聲道:“我看看情況。”


    “不行。”程謂扣住他手腕又把人拽到地麵,“既然我們成為了隊友,那我就不允許你在危險係數不明的前提下做出有損生命的事情。”


    遲廈輕愣,雙手強行撐上地板的一瞬有輕微疼痛鑽進掌心,他的雙眼卻神色動容,很明顯的神態變化,他壓根沒打算將自己的情緒藏起來。


    “沒事,我就撩開窗簾看一眼。”遲廈執意要做。


    程謂冷眼看向他:“那就隨時做好下一槍被爆頭的準備。你的隱藏能力有效距離是多遠?”


    遲廈歎了口氣:“半徑五百米以內。”


    程謂態度堅決:“那就蹲著,想對策。”


    薛尋野被程謂的思路提醒,揉了把他的後頸:“寶,你呢?”


    不用薛尋野多解釋,程謂就知道他問的是自己的有效定格距離:“能量充足的狀態下,半徑六百米。”


    他當然想過要把遠處的人定格——但薛尋野隻說了那人可能在六百米左右,如果是超出六百米呢?


    “試試,”薛尋野說,“我有辦法測試他還在不在那裏,但必須要爭取這五秒鍾的時間。”


    程謂:“如果在呢,那麽遠的距離,誰能一槍幹掉他?”


    狙擊是程謂的短板,而薛尋野平日出門也從不帶狙擊槍。


    兩人一同看向背後扛著遲廈,遲廈粲然一笑:“我說吧,還是得我上。”


    在彼此眼中讀懂各自的任務,薛尋野伸出手臂用槍管撥了下窗簾,下一刻槍聲再起,這次整麵玻璃應聲碎裂撒了一地一桌,程謂對準目標方向釋放濃度為60%的信息素。


    槍聲陡然中止,證明那人確在六百米以內。


    五秒鍾已足夠遲廈架上狙擊槍毫無阻隔地朝遠處那幢洋樓柵欄內的男人精準射擊。


    程謂後背一僵,突然想到了個不易察覺卻又細思恐極的細節。


    作者有話說:


    第72章


    硝煙彌漫,遲廈收槍的動作像是按了慢進鍵,遲滯地搓搓槍管,背對著室內不知在思考什麽。


    薛尋野正要出手拽住遲廈轉移陣地,剛張嘴,提醒的措辭還沒蹦出嘴邊,程謂猛地用手掌扣住薛尋野下半張臉,從地上拖起沉重的alpha遠離遲廈的方位:“快走。”


    嘴巴被捂著發不出聲音,薛尋野耳朵裏僅灌進程謂用氣聲吐露出來的兩個字,即使不明所以,他還是聽從程謂的命令敏捷地爬起來跑向門邊。


    逃命時拉門往往比推門更費時間,轉眼間手持狙擊槍的遲廈就轉過身來,眼中的純粹和笑意在背向窗外透進的陽光前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陰惻惻的注視。


    程謂飛起一腳把薛尋野踹出去,胳膊狠狠一甩,力氣之大,鋼製門嵌上門框時發出的刺耳聲響牽動了水泥地板的輕震。


    “程謂!”薛尋野在門外喊。


    程謂才發現薛尋野喊他本名時,特有的音調總是別有一番韻味。


    因為常常在生死攸關或是滿腔慍怒時才會這樣叫出他的名字,薛尋野每次喊出這兩個字,聲音都會不由自主拔高,尾音拖長,並不幹脆利落地收尾,聽起來反而像傾注了對這個名字主人的在意和緊張。


    程謂卻沒回應他,微揚起下巴,眼簾自然地半垂,目光自上而下傲慢又輕蔑地落在遲廈換了衝鋒槍對準他的槍口上。


    定格能力在三十分鍾以內不能使用兩回,程謂卻絲毫不懼,手臂同樣平舉,戴著半指手套的右手握有與自己磨合度最高的勃朗寧m1935。


    “你就是遊髁吧。”程謂說。


    他們從沒在遲廈麵前透露過遊髁的名字,此時程謂卻全無顧慮地將這個名字擺在對方麵前,不管之前信不信任,現在都變得不再重要。


    遲廈笑了聲,不似本來爽朗的笑:“難得你們主動送上門來。”


    ss級的灰塵alpha似乎此刻才表現出他原有的麵目,程謂不急,在這個狹隘的室內不好施展,他意圖拖住時間:“都送上門快一個月了,你這時候才說這句話是不是反射弧長了點。”


    遲廈不語,眼裏劃過一絲驚詫,老半天才道:“總要摸清敵方狀況才有把握更進一步,你腦子夠用的話也不至於單槍匹馬對上一個高等級alpha,你還不夠格。”


    說著微扣扳機,程謂已料到他的動作,迅速側身避過一記三連發,抬腿淩空掃向遲廈腰側:“夠不夠格,隻有我說了才算。”


    遲廈本想向後躲,但後方就是寫字台,他躲避不及,腰側和腹部各吃一腳,後腰狠狠撞在了桌沿上,被撞的地方沒多大痛楚,反倒左肩的劇痛襲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屋外忽而響起激烈的槍響,一顆貼著窗邊掠過的子彈帶起的勁風甚至把窗簾揚了起來,程謂餘光瞥見外麵人影晃動,隻須臾就被攜火的子彈擊中胸口,薛尋野對戰時慣有的慵懶腔調響起:“哎往我槍口上撞不是送死嗎,biu,拜拜啦您嘞。”


    聽聲音外麵人不少,程謂清楚薛尋野說話隻是想讓自己了解他的處境是優或是劣。


    但留薛尋野一人在外麵對付那麽多人他不可能放心得下,程謂趁遲廈聽到薛尋野的聲音後走神的片刻,狠力抬掌打落遲廈手中的衝鋒槍,揪住遲廈的領口把人往寫字台下凹進去的空間裏壓:“你聽著,我和小野都不想殺你——”


    遲廈垂眼往戳著自己胸口的槍支瞄了瞄,似笑非笑地抬臉看向壓製在自己上方的omega:“你奪走了我的武器,拿槍口指著我的要害來說這句話,合理嗎?”


    原形畢露的遲廈比原來多了幾分鋒芒,程謂並不鬆懈,隻把槍口從對方的胸口移到他左肩的位置:“跟我們離開基地回去吧,我知道你跟我們一樣並不喜歡這個地方。”


    遲廈被槍口抵住的地方驟然一疼,卻不是因為程謂通過槍支給予他的壓力,而是從骨骼內部傳遍整塊區域的刺痛。


    程謂把他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槍口在那個區域滑了滑,隻見遲廈垂在無力地麵的雙手攥成了拳。


    “斷裂效應器就嵌合在這裏吧?”程謂說,“還騙我們得了肩周炎,你是對自己的演技有多自信?”


    遲廈眼裏又是一抹驚詫神色掠過:“我什麽時候說過自己肩周炎?”


    “昨天。”程謂皺眉,外麵槍聲未停,他沒空跟滿嘴謊言的遲廈再廢話,劈起手刀給這個alpha來了個痛快,等遲廈闔眼倒在桌底下,他起身把對方露在外麵的長腿也踢進去,收起遲廈周身的槍械扛自己背後。


    程謂躍上寫字台,單手撐著窗台翻到室外,將要落地時右手持槍擊中一個打算從薛尋野背後來個偷襲的alpha鼻梁,那人倒下時鼻血飛濺。


    這波不速之客由薛尋野一人對付其實也綽綽有餘,程謂加進來更是拉快了進展。


    極限級alpha和頂尖級omega一旦配合得天衣無縫便自成利器,不少人見勢不妙乘機逃跑,薛尋野剛推上的新彈匣沒派上用場。


    “好沒勁。”薛尋野踢開腳邊的屍體朝程謂走來,臉上沾了點血跡卻渾然不覺,右手拎著把步槍,臂肌勻稱結實,汗水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淌下來伸進手套邊緣。


    程謂佇立在原地,看得有點癡。


    待薛尋野走到他麵前停下,渾身熱汗地摟他腰,他才回了神,捧住野狗子的俊臉,拇指抹掉那顆掛在他臉上的屬於別人的血珠。


    被抹開的血痕像一個口紅印子,程謂忍俊不禁,薛尋野把他往生物園的樹後帶:“你是不是快要被我迷倒了?”


    “那倒沒有,”程謂泄力靠在樹幹上,“就是想起一張照片。”


    “讓我看看。”薛尋野摸程謂的屁股兜,被程謂拍掉了手:“手機不在這裏。”


    “唔。”薛尋野有點累,上身伏過來,下巴搭在程謂肩上。


    程謂說:“我以前查過你,資料裏附了張照片,是你在殺戮基地殺完人後的冷血樣兒……回去再讓你看。你剛剛向我走來那畫麵,跟那張照片特別像。”


    “帥嗎?”薛尋野還就抓著這字眼不放了。


    程謂笑笑:“不能單從帥不帥來形容吧。就覺得你眼裏寫滿了征服欲,我很喜歡。”


    每次戰鬥之後片晌的互述溫情是使兩人最快調整心態的方式,薛尋野貼著程謂抱了幾分鍾,才想起遲廈這號人:“對了,作家剛才是怎麽回事?”


    “他就是遊髁。”程謂輕描淡寫道,“槍繭該長的長,還非要騙我們槍法差勁,要不是看他架起狙擊槍那架勢,我都得被他的灰塵蒙蔽了雙眼。”


    遲廈還在原地昏迷著,程謂把他拖出來要扛肩上帶回去,薛尋野看不得程謂扛其他alpha,將人奪過來扔自己背上:“先不去城北了吧?”


    “把人安頓好再去,既然人找著了,尋出口的事兒擱一擱也沒大礙。”程謂擺擺手,算是卸下了個重擔。


    他們抄了小路返回城南,走一半路,沉默許久的程謂突然變卦,讓薛尋野把遲廈扛回影院二樓,薛尋野眉峰一緊:“不吧,多難得抓回的人。”


    “不難。”一路上程謂排除腦中雜念,將遲廈暴露前後的兩種性格和話中漏洞做了比對,某種與事實八.九不離十的猜想大膽形成,“如果沒猜錯,遲廈應該是人格分裂,遊髁是他的另一種人格,而鄭恢弘為他裝上的斷裂效應器控製的是他‘遊髁’的那個人格,所以在和我們融洽相處時,效應器對‘遲廈’影響並不大。”


    人格分裂分為多種表現形式,程謂由遲廈的言辭推測,他應該是屬於主副人格互相不知對方存在但彼此不會產生過大衝突的類型,一方占有軀殼,另一方就乖乖讓位。


    “把他送回原來的住處,等遲廈的人格回來,他照樣是我們的好隊友。”離影院還有兩公裏的路,程謂拍拍薛尋野的屁股,為聽得一愣一愣的alpha助一臂之力,“小野狗,衝。”


    作者有話說:


    大家都好聰明!


    感謝:施青送的2袋魚糧,青花魚cl25a1snyql送的1袋魚糧,多吃芝士送的1袋魚糧!!!!!!


    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


    第73章


    東口市冬去春來,夾著風的綿綿細雨打濕停在腺體研究中心大門外的幾輛警車頂蓋,自動伸縮門隻開了個兩臂寬的出入口,一隊穿製服的警員押著十幾個萎靡不振的alpha有秩序地先後從大門出來。


    嚴查研究中心這事是警署派楚儼全權負責的,楚儼接連兩個月與研究中心方交涉,最終得到那位老教授的搜查準許。


    接觸過的人都知道腺體交易協會與腺體研究中心掛鉤,賺的不全是幹淨錢,老教授這次鬆口,是明白警署方不隻是要帶走幾個鄭恢弘養的試驗品那麽簡單,而是想要把研究中心肮髒的那部分一鍋端了。


    現在還有個鄭恢弘來墊背,真往深了查,領導層的沒一個能脫開幹係,老教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配合搜查隊的行動,好給自己留個好下場。


    被警員押著的alpha們個個後頸泛著紅,出來前都接受了腺體麻醉注射,哪怕此時被鄭恢弘遠程支配也無法動用腺體能量做反抗。


    楚儼落在隊伍最後頭,作為隊長卻沒押人,手裏攥著本文件,是撬開了鄭恢弘辦公室的保險箱掏出來的,裏麵記錄著所有試驗品的詳細資料,失敗的,成功的,死的,活的,受監管的,失蹤的。


    資料比之義眼監控裏的更為完備,要不是這份資料,他還不知道這批試驗品中有一個是失蹤了的。


    單手按著夾子鬆開,楚儼將有關失蹤試驗品資料的幾頁紙抽出來,折疊兩下塞兜裏,將文件夾扔給離自己最近的下屬:“帶回局裏。”


    下屬接住,見楚儼繞開警車站到路邊揚手招出租,他隨口問:“楚隊不回局裏了?”


    楚儼抄著兜揚起笑:“怎麽說話呢,明天回。”


    警署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何況今天押回那麽多試驗品,估計又得審人到半夜。


    這才下午五點多,楚儼擱下局裏的繁瑣事不做肯定有別的要事纏身,下屬也知道自己失言,笑著給隊長拉開出租車的門:“那我們今晚審完這批人就把報告發你郵箱上。”


    楚儼挺酷地點頭,等車門一關,他轉頭給司機報上了自家的地址,思索著到家樓下打包份飯拿回去吃。


    簡綏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啃著個蘋果,右腿的假肢搭在茶幾上。


    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響,簡綏立馬坐正,假肢費勁巴拉從茶幾上放下來,將吃剩的蘋果核扔婁裏,擦擦嘴起身蹦向玄關。


    屋裏盡是飯菜香味兒,簡綏說:“不是要加班嗎?我就煮了自己那份,要不都給你吃吧。”


    簡綏的信息素是鬆木香,此時楚儼卻覺得有點抗拒這個味道。


    他沒搭理眼前的alpha,換上拖鞋後側過身子跟簡綏擦肩而過,打包的飯盒擱餐桌上,解下皮帶甩沙發上,連製服外套都沒脫,捋起袖子到衛生間洗手。


    出來時簡綏已經擅自開了他的盒飯吃了,而他的座位前則擱著簡綏做的飯菜,正冒著熱氣兒。


    楚儼沒說話,掏出手機撥了個送餐最快的外賣電話,重新叫了份飯埋頭苦吃,簡綏一聲不吭將放涼的飯菜端起準備倒進垃圾袋,想了想還是用保鮮膜裹好放進冰箱。


    眼看著楚儼吃完了,漱口了,抹嘴了,簡綏突然竄起,揪住楚警官的領口把人往地上拖,再瓷實地壓上去,垂頭注視對方時眼裏盡是壓抑怒氣的紅。


    “我一整天沒惹你沒犯你,你要求我看的名著我看了筆記也做了,下午沒休息淨給你洗晾衣服打掃屋子,今天難得菜做好吃點你不領情你的事,但你在局裏積了什麽氣兒能不能別回來撒我身上?”簡綏有個缺點,一跟楚儼起爭執吵兩句就濕眼眶,顯得很沒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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